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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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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狩猎结束后,狄青青与宫皓月等一行人一同返回皇宫。

    谁知刚到宫门前,一向闭门不出的千乘碧雪此刻竟在焦急地等候,她小腹高耸,显然离临盆不远了。站得久了,她不停地搓手,踱步。

    见到宫皓月终于回来,千乘碧雪连忙走近轿辇。见狄青青与他同坐,她脸色不佳,但也顾不上计较,忙道:“皇上,宫里出事了。”

    宫皓月挑眉:“何事?”

    千乘碧雪似受了惊吓,声音微颤:“今晨,宫女去唤赵婕妤,谁知她安睡于床,竟已无气息,且全身无一伤口,甚是骇人。”

    宫皓月不以为然:“后宫之事,让青青去看看即可。朕还有朝事更紧要。”说罢,他朝狄青青宠溺一笑,“小心身体,别累着。”

    千乘碧雪不免心惊,毕竟赵婕妤是他的妃妾,竟半点情分也无。

    狄青青颔首,自轿辇上缓缓步下。

    宫皓月没有停留,轿辇直往书房而去。朝事耽误两日,还有几位大臣正等着他商议。

    南宫翊亦跟随其后,往皇宫书房走去。

    狄青青望着南宫翊颀长冷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最近朝事是不是越发紧张了。看来,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千乘碧雪虽心有不甘,却只能道:“那你随本宫去看看。”她似累了,说话有些喘,毕竟将要临盆。

    “皇后娘娘,你身子若吃不消,可将情况大概与我说一下。”狄青青上前扶稳她,对于千乘碧雪,她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姐,你回宫休息,我和青青一道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告诉你。”千乘浪不知打哪冒出来,突然插话道。

    “你不用去参议朝事?”狄青青见他吊儿郎当,疑惑道。

    千乘浪不屑道:“我才不想听,缺我一个也无妨。”

    “你!”千乘碧雪气恼道,“你是千乘家独子,怎的终日不思进取。不是游手好闲,便是混在脂粉堆里。简直……”

    “好姐姐,别气别气,你都快生了,就别操闲心了。回宫养胎要紧。我自有主张,姐姐不用担心。”千乘浪嘴甜,哄道。

    千乘碧雪叹了口气,对狄青青道:“今晨,宫女芷晴见赵婕妤没有起来,本以为赵婕妤累了多睡会儿,谁知到晌午也没起床。芷晴再去喊,才发现她已身亡。房间从未有人进出,身上也无伤痕,面容安详,就像是一睡不醒,甚是骇人。宫里议论纷纷,私下传言有鬼怪作祟。”

    “我去看看,皇后娘娘请安心。”狄青青安慰道。

    “嗯。如此,本宫先回去了。”千乘碧雪亦有些撑不住,在玉嬷嬷的搀扶下,挺着肚子缓慢离开。

    千乘浪见千乘碧雪走远,蹦跶至狄青青面前:“走吧,哪个宫你知道吗?闷得慌,这下有戏瞧了。”

    狄青青白他一眼:“人命关天,你怎么不当一回事。”说罢,她扬长而去。

    “哎,我哪有不当一回事。”千乘浪连忙追上,赔笑道,“我也就是凑个热闹,你说你一个女子,热衷查案,你是为何?”

    “就如同你好赌一样,兴趣罢了。”她冷冷道。

    千乘浪:“……”

    走着走着,很快到了凝香宫。凝香宫分为两殿,赵涵沁和容听雪两位婕妤同住凝香宫。赵涵沁住左殿,容听雪住右殿。

    禁卫军已将凝香宫左殿团团围住。

    戚风见到狄青青后,恭敬拱手:“娘娘,请随臣来。”戚风数次领教过狄青青的断案能力,见她到来松了口气,又是一桩疑难案件。

    狄青青微微颔首。

    踏入左殿前,她侧眸望见容听雪正立在右殿门前,双眸哭肿若核桃,时不时拿帕子擦拭眼泪,楚楚可怜。

    芷月在旁劝道:“娘娘别哭坏了嗓子,好不容易不咳嗽了。”

    狄青青心中思忖,平日里容听雪与赵涵沁关系不错,入宫又同居凝香宫,眼下突然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倒也可怜。

    她没有停留,直接跨入赵涵沁所住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极为奢华,进门便是一架四扇屏风,绣有梅兰竹菊。绕过屏风后,里面放着楠木桌椅,紫檀卧榻,以及雕满云纹的床榻,红色帐幔垂至地面。

    宫女芷晴立在床头,脸色惨白,害怕得直哆嗦。

    见到狄青青来,芷晴双腿一软,跌跪在地。

    赵涵沁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一般。

    狄青青镇定地走上前,仔细查看。

    但见赵涵沁面若桃花,唇若丹朱,表情自然,身体极软,皮肤无任何青紫伤痕,颈侧有几片鲜红色瘢痕。

    狄青青翻了翻赵涵沁的眼睑,有小片状出血。

    千乘浪凑上前观察,亦觉得瘆人:“如此活生生,真是睡死的?”

    狄青青白了他一眼,对戚风道:“剑借来一用。”

    戚风虽有疑惑,仍然拔剑递给狄青青。

    狄青青取剑,执起赵涵沁的手腕轻轻一割。刹那间,腕间竟然流下粉红色血液,诡异可怖。

    芷晴吓得抖得如风中落叶。

    连千乘浪都一脸惊诧,跳开一步,直嚷道:“真是见鬼了。”他看向狄青青,不可思议道,“你一点都不害怕?”

    狄青青将剑还给戚风,淡定道:“死人有何可怕?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刚才我所为,还请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透露。”狄青青边吩咐,边开始查看每一个角落。

    “是,娘娘。”戚风拱手。

    “我问你,昨夜赵婕妤何时入睡?”狄青青唤来芷晴,询问道。

    “入夜奴婢便回宫女房休息了,所以不知。”芷晴颤抖着回答。

    狄青青看出她的恐惧,安抚道:“别怕,不是鬼神所为。昨夜你走之前,可有人来过?或者赵婕妤有何异常?”

    芷晴镇定些许,想了又想:“没人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异常?”狄青青又问。

    “婕妤娘娘这段时间得了圣宠,心情可好了,整日春风满面。真的没有异常。”芷晴连忙补充道。

    圣宠?狄青青一愣,下意识问道:“皇上来过几次?”

    “这……”芷晴略尴尬,又怕狄青青生气,最后道,“十几次。”

    “呵呵,还挺频繁。皇上每次来赵婕妤处,没去对面的容婕妤处坐坐?”狄青青又问。

    芷晴心想狄青青似乎更关心皇上宠幸谁的事,她结结巴巴道:“容婕妤一向体弱多病,皇上看过她一次便没再去。”

    “哦,竟是这样。”狄青青眼眸一转,细细思量。

    “皇上每次来,都做些什么?”狄青青又问。

    芷晴无措地绞动着衣袖,这种事更不知如何作答:“奴婢不知。每次婕妤娘娘都与皇上独处,早早将奴婢打发走。皇上直到天亮才走。”

    “哦。”狄青青托着下巴,颔首道。

    千乘浪着急了:“青青,你问这些没用的干啥?和本案又不相关。”

    狄青青冷眼觑他,回道:“未必无关。”说罢,她在房中仔细勘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她注意到屏风后地面上有一抹黑色,她弯腰轻轻在地上抹了一下,又凑近鼻间闻一闻,心下雪亮。

    她又翻了翻衣橱,见到一个长垫,还有备用的床褥等物。

    千乘浪凑过来,好奇道:“有什么发现?说来听听?”

    “保密。”狄青青美眸一翻。

    “啊。”千乘浪哀号一声,“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总能告诉我吧。”

    “暂时不能。”狄青青勘查完所有地方后,对戚风道,“我先走了,继续封锁现场。”

    “是。”戚风恭敬道。

    “哎,我怎么跟姐姐交代啊。”千乘浪不甘心地跟在狄青青身后。

    狄青青突然停住脚步,千乘浪险些撞上来。

    她展颜一笑:“先跟皇后娘娘说,保证与鬼神无关。”此刻,她嘴边的笑容仿佛冬日里凭空绽放的蝶兰,艳冠百花。

    千乘浪的魂魄似被摄住,脚下生了根,竟忘了抬步。只看着她英姿飒然的背影渐行渐远。待回神时,佳人早已不见踪影。他懊恼地跺了跺脚,罢了,他还得去看望姐姐。

    狄青青离开凝香宫,走在长长的鹅卵石路上,经过几处凉亭,正当拐弯回玉华殿时,不想路上却遇到南宫翊。

    南宫翊似刚从书房出来,神色匆匆,一脸凝重。

    狄青青下意识地想避开他,谁知转身时竟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她身子本就笨重,整个人向后仰倒。

    “小心!”南宫翊一惊,及地腾空飞身上前将她抱住。冲力过大,他抱着她栽倒在地,只是他始终垫在她身下,没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狄青青惊魂未定,一时没从他身上起来,软软地趴在他胸前。

    她高耸的小腹抵住他,他的手亦是护着她的腹部。

    时间仿佛静止,离得近,彼此温热的呼吸交融着。

    她望着他,他深灰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的心“怦怦”乱跳,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无一字。

    这时,胎儿突然剧烈地动起来,用力踢了南宫翊一脚。奇妙的感觉流过四肢百骸,南宫翊全身如遭电击,竟不知如何开口。

    狄青青亦感受到一连串的胎动,像是宝宝感应到她纷乱的心境。

    她赶紧坐起来,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假装岔开话题:“你到这里来,想打听赵婕妤之死?”

    南宫翊站起来,掸去身上尘土,道:“中书令赵凡晨与我交好,自然想替他问问。”

    狄青青小声道:“她是被人谋害,手段很高明。”她刚想继续,却望见不远处宫皓月走过来。

    南宫翊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道:“皇上。”

    宫皓月脸色阴鸷:“你二人在此做什么,搂搂抱抱?”

    狄青青自地上站起来,解释道:“刚才我差点摔倒。翊王扶我一把,仅此而已。”

    “是吗?”宫皓月冷笑,望着南宫翊,一字一句道,“冒犯皇妃,本是死罪。罚你在此跪半个时辰。”

    狄青青一怔。这一幕,瞬间令她回想起,曾经南宫翊命宫皓月在雨中跪了两个时辰。时过境迁,如今宫皓月已为天子,执掌乾坤。

    南宫翊自然明白宫皓月的用意。

    他垂首,看不清神情,缓缓屈膝,先跪下一腿,再双腿跪地,他的声音亦听不出情绪:“谢皇上隆恩。”

    宫皓月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南宫翊,却不打算放过他,声音若鬼魅般幽深:“沈冰蓝乃是沈四海之女,听闻沈四海有独门绝技能施银针调整胎位,皇后即将临盆,御医道胎位不正,就让沈冰蓝住进宫里,替皇后安胎。”

    南宫翊微愣,迟疑道:“这……”

    “怎么?”宫皓月挑眉。

    “能入宫侍奉皇后是她的福分,多谢皇上。”南宫翊俯首一拜,恭敬道。

    “朕将宜和宫旁的林夕宫暂拨给你们,这段时日,你们便在宫中小住。”宫皓月眸底划过精算之色。

    南宫翊长眉紧蹙,半晌,终于开口:“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寒风肆虐,如锋刃层层刮过。

    明明很冷,狄青青额间却沁出一层薄汗。宫皓月此举无异于软禁南宫翊。这样一来,南宫翊任何举动都在他眼皮底下。

    “你呢?”宫皓月冷眼望向狄青青,“你要在这里陪他?”

    曾经,狄青青在雨中陪伴宫皓月两个时辰,而今……

    狄青青毅然转身,不再看向南宫翊:“皇上放心,如今我与他已无关系。”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返回玉华殿。

    她越走越快,生怕自己会回头。

    直至,她一步跨入玉华殿宫门,“砰”一声,反手将宫门重重关上。

    殿中寂静无比,此刻才听得她心跳声如雷,久久不能平息。

    琉璃疑惑地从殿内走出来,见殿门紧闭,而狄青青背靠着殿门,急促喘息着。她关切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狄青青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琉璃赶紧端来一碗燕窝:“小姐这几日辛苦劳累,吃了燕窝再睡吧。”

    狄青青在床边坐下,接过碗。

    白瓷勺在汤碗里搅动,血燕丝丝缕缕随波荡漾,她舀了一勺,心不在焉。

    “小姐,你有心事?”琉璃担心地问。

    狄青青思忖片刻,道:“方才宫皓月让南宫翊和沈冰蓝入宫在林夕宫小住,名义上是让沈冰蓝给皇后娘娘调整胎位。”

    “那,实际上呢?皇上的打算是?”琉璃脸色发白,心内不免慌乱。

    “不知。宫皓月心思太深,我若能猜透,便不会有今日之困。”狄青青食不知味,连吞带咽,将燕窝吃完,她搁下碗,对琉璃道,“总之,他一定筹谋了什么。我一时没有头绪,我想好好睡一觉。”

    琉璃连忙扶着狄青青躺下,她知晓狄青青思绪繁杂时最喜睡觉,往往能解开所有的困惑。

    狄青青许是累极,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竟已入夜。

    殿外是墨海一般的夜,殿中一盏红烛瑟瑟摇曳。她勉力支起身,这才看清楚,床尾坐着一人,竟是宫皓月。

    “你醒了?”宫皓月神情高深莫测,“还没用晚膳?”

    狄青青颔首。

    “我也没用晚膳,一起吧。”他起身走至殿前,打开殿门吩咐传膳。

    很快,几名宫女将精致的菜肴摆满桌。海参烩牛筋,焗明虾,鲍鱼珍珠,芙蓉蛋,杏仁佛手,明珠豆腐,芝麻卷,枣泥糕,八宝蜜饯,等等。

    宫皓月屏退宫女们,琉璃亦守在门外,只与狄青青独处。

    他取了一副碗筷,摆在狄青青面前,又给自己取了一副碗筷。

    “饿了吧。”他夹起一块豆腐放入狄青青碗中。

    狄青青执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清爽开胃,她有了些食欲。

    宫皓月兀自吃着,视线落在狄青青高耸的小腹上:“听宋文轩说,还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了?”

    狄青青筷子一顿,思忖着如何回答,她改问道:“皇后娘娘产期就在这几日吧。”

    宫皓月没有理会,又舀了一勺芙蓉蛋放在狄青青碗里:“前几日吃了这菜,口味适中,想着你肯定喜欢。今日便让人做了给你尝尝。”

    狄青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默默吃菜。

    “青青,等你生下孩子。我便搬来玉华殿,再也不走了。”宫皓月突然道。

    她手一颤,几乎握不住筷子,他这话何意?

    “怎么?朝夕相伴,寻常恩爱夫妻,不正是你想要的?众人之前我是皇帝,在你这我只是丈夫。”他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愁眉深锁,剥开一只明虾放入她碗中,“多吃点。”

    狄青青吃着菜,心里忖度着,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有所准备,要匡复前朝,扫清所有障碍。可惜她困在这里,丝毫不知他究竟有何计划。而他,也没有半点破绽可寻。

    按他话中之意,不出两个月,他便要达成目的,所以他现在就开始软禁南宫翊?还是他另有打算,会是什么呢?

    她注视着他,他一抬袖,一敛眉,举手投足道不尽的优雅尊贵。她想,他从小必定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才能将这与生俱来的尊贵保持得这么好。他如此看重血统,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宫皓月似乎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放下筷子回望她。

    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似在神思较量。

    狄青青心内盘算着,上一次她虽有察觉,终究晚他一步,这次他有所防范,更不可能有疏漏。暂不论南宫翊变心,这亦是关乎苍生之事,她岂能置之不理。难道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她也知道,于宫皓月而言,必定想要彻底征服她。

    他们两人,都善于洞察细节和心思,若不是立场不同,会是最好的搭档。可眼下,他们却彼此步步为营,虽然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这时,宫皓月突然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狄青青本能一避。

    宫皓月的脸色顿沉,黑眸隐忍压抑着火苗,他强行抚上她的脸,顺着眉眼,挺立的鼻梁,最后手指在她唇瓣上反复摩挲。

    狄青青没有动。

    思量再三,她终于开口:“不管你要做什么,别伤及无辜。”

    他起身,只以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俯身,温润的唇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清新的气息如旧,天人一般的容貌,温柔如醉的眼神。她想,是人都会为他迷醉。

    可她知道,这样的假象之后,他的手段有多狠毒。

    宫皓月离开她的唇,呼吸有些急促,他极力隐忍着情欲,他忍了太久,就快不用再忍。他抚平气息,柔声道:“什么叫无辜?天下之人,唯有你,我不会伤害。”

    语意虽暖,狄青青却浑身骤冷。

    宫皓月起身,坐回原位,继续用晚膳,动作极慢,似享受着每一刻。

    狄青青亦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问道:“皇上不问问赵婕妤一案?”

    宫皓月毫不在意:“有你查案,何须我操心。”

    “我是指,毕竟是你的妃子,你也曾频繁留宿过。你不问问,也不看一眼?”狄青青慢慢道。

    “无知愚妇一名,有何可看。在她宫里度日如年。”宫皓月不屑道。

    狄青青一愣,没想到他留宿十几次,竟是如此评价赵涵沁。既然如此,为何频繁去赵涵沁宫里,对面容听雪冰雪聪慧,仅左右之隔,为何不去容听雪宫中呢?

    她眯起锐利的眸子,陷入沉思。

    宫皓月用完膳,取过手边湿帕擦拭嘴角,见她眼皮微垂,秀眉凝成“川”字,不知在想什么。他神情冷寂,一把按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今日我有些空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有些累了。”狄青青直觉他定要做什么,想拒绝。

    宫皓月岂容她反抗,拉着她便走:“不会耽误太久。难道,你不想看看,南宫翊此刻和佳人正在做什么?”

    狄青青瞬间明白他的意图,白天他下令南宫翊和沈冰蓝入住林夕宫,此刻怕是他们已经住下。昔日刑场分别后,漫长的岁月,南宫翊和沈冰蓝再次相聚,相知相守,每日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呢?

    突然间,她胸口涌上莫名的冲动。鬼使神差一路跟随宫皓月来到林夕宫。夜黑月明,银色光芒如流水般倾泻。冬日的竹林,几乎毫无遮挡,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殿前宫灯高悬,随风荡漾出一圈圈蜜色的光晕,将整个林夕宫笼罩在朦胧似幻的美景之中。

    只见南宫翊席地而坐,一只手撑在一盏长案上,另一只手正为自己斟酒。

    琼浆玉露如流线般倾注至酒杯里,他抬袖,一饮而尽。

    少顷,沈冰蓝走上前来,柔顺道:“王爷,今日再喝两杯,不能再饮了。”

    南宫翊宠溺地望着她,伸手拂过她绸缎般的长发,带了几分醉意:“真怀念在边疆,你为我跳舞助兴的日子。西番的夜是深蓝色的,篝火点点,明日赴沙场,生死未卜,幸好有你相伴。”

    沈冰蓝娇羞地垂首:“王爷想看,我再为你跳便是。”

    “你怀着身孕。”南宫翊似有不舍。

    “无妨,时日还短。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沈冰蓝眼眸里仿佛溢出似水柔情来。

    她缓缓步下宫殿台阶,素手扬起,翩翩起舞。

    今夜她正好穿着一袭银色及地长裙,在月色下闪耀着鳞波光芒。她慢慢飞旋,舞姿轻盈,身段纤柔,每一个动作都极慢,却也极到位,雅致天成。风起,撩动着裙角蹁跹,灯摇,照耀着银光闪烁,此刻,她仿若月下仙子。

    她越转越快,整个人沉浸在忘我的飞旋之中。突然,她似踩到裙角,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

    但见南宫翊纵身一跃,飞身上前,已是将佳人抱在怀中。

    月影不明,映得沈冰蓝双颊越发红润,水眸荡漾。

    “抱歉,身子到底笨重了,不能给你献舞。”沈冰蓝怅然若失,声音幽幽。

    “怎会,今夜你真美。”南宫翊缓缓俯身,拥着她。洁白的月色洒落在他额发间,如霜似雪。

    狄青青站得虽远,却也看得真真切切,面前两人似在拥吻。刺骨的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两人终于依依不舍分开。

    沈冰蓝声音哽咽,双臂紧紧环住南宫翊的脖颈儿:“多谢王爷给我一个家。”

    “你我何须说这种话?”南宫翊解下披风,牢牢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声音醉人:“夜凉,回殿吧。”

    他抱着她,步入内殿,走过之处,宫女们放下重重纱幔。

    离得远,再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殿内红烛摇曳,将两人相拥相依的身影投映在薄纱之上,随风轻动,如梦似幻。最后,沉重的雕花殿门关上,仿佛将所有的寒冷都关在门外,更是将木然滞立的狄青青关在门外,只余一室的温馨与浓情。

    “怎样?你可亲眼见到了?”宫皓月在一旁,声音比寒冰还要冷。

    狄青青不语,只觉脚下似有千斤,竟迈不开步子。南宫翊从西番回来,此前几次相遇,他移情,他绝情,虽能想象到,可真正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她的脑子仿佛被抽空,整个人失去了灵魂。

    她一直站着,仿佛凝成冰雕,一动不动。

    久到宫皓月冷冷地丢下一句:“我知你尚未死心,对我心有芥蒂。今晚你好好在这看着,看到心彻底死为止。”说罢,他扬长而去。

    狄青青一直站着,望着林夕宫。

    里面烛火一盏又一盏灭去,直至最后一盏,终归于黑暗。明月高悬,将她的悲凉照耀得无处可避,寒风割遍她每一寸肌肤,她站着一动不动,直至睫毛凝满夜露,将落未落,似泪水一般。然而,她早已无泪。

    终于,迈开脚步返回玉华殿,她仿佛一缕游魂,寂寥地飘荡在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