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往后数日，城中悉数百姓无家可归，粮食又告急，不少百姓又都面临饥饿的困境。建康城一片萧条景象。
祖朔之上朝路上每每见到饥民遍野的惨况，于心不忍，便决定有意去钟山拜见爱敬观隐修的陆修静道长，为百姓祈福。陆修静乃当朝有名道家宗师，少宗儒学，博通文籍，旁究象纬。又性喜道术，精研玉书。初隐云梦，继栖仙都。为搜求道书，寻访仙踪，乃遍游名山，声名远播。文帝在生病期间听闻陆修静来到建康城，也都亲自接见了他，钦其道风，讲理说法。太后王氏雅信黄老，降母后之尊，执门徒之礼。
道家最高道义精于算、精于天象。祖昌还在家卧床养伤，听闻祖朔之要去见陆仙道，便要求他一定带上冲儿上山。
祖冲给阿爷道别，宽慰阿爷好好保重并养好身体。因为每日都和阿爷学习营建之法，以及阿爷的数术之道，早已与阿爷感情深厚，想到这突然间将几日不见，祖冲心里顿时酸楚，不禁哭了起来。
祖昌宽慰道：“冲儿此次上山学道，定能有所斩获。男儿志在千里，陆道长乃有名仙道，知识渊博。受他点拨可获益终身。”
“嗯。”祖冲一直最听阿爷的话，阿爷如此说一定不会假。但是想到阿爷在心中就像仙长一样神圣，却把自己推给一个从未听闻见过的外人。又大声哭了起来，说道：“冲儿定不负所望。”心里却想着，什么狗屁道士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能胡扯竟能骗过阿爷、父亲、还有皇帝那么多人。让我撞见他胡扯，我定骂他个狗血喷头。
想着这个尚未见面却声名远播的神人种种不爽，即便心中有千般不愿还是只得随父亲收拾好行李去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百姓收拾破败、重建被冲毁的家园的场景，也有无家可归，无粮可食沿街乞讨的流民。见到这里，祖冲才有些半知半解的知道，即便是身为官宦之家，依然对这么多的灾民无能为力。看来父亲的做法是对的，只能寄望神明保佑，及早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钟山位于建康城北，一直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有“钟山龙蟠”之美誉。其间山、水、城、林浑成一体。山势呈整体弧形，中部向北凸出。山势蜿蜒犹如巨龙，故称“钟山龙蟠”。自东吴以来，钟山便是皇室的寝陵之山，孙权的帝陵孙陵岗就在钟山西南。
钟山有三座三峰，像毛笔笔架。中间为主峰，叫北高峰。东南为第二峰小茅山。第三峰天堡山居西。
祖朔之带着祖冲走出武定门，沿着秦淮河岸往上游走。夏季秦淮河的风光依然美丽，风景好丽，但父子二人也无心观赏。行走约莫五里路便往北上再走六七里路便到了钟山山脚。进山的路，左侧是去孙陵岗，而延右则去小茅山山顶爱敬观。
东汉顺帝年间，道教祖天师张道陵在蜀中鹤鸣山创立正一盟威之道，即天师道，后祖天师张道陵在青城山结茅传道，得道后羽化升仙，后世皆以青城山为道家祖山。随后其长子嗣师张衡，长孙系师张鲁将道教发扬光大，并将道教逐步带往中原。西晋后，道教由巴蜀、汉中一带向北方及江左流传并发扬光大。东晋时，道教不仅拥有广大下层民众，而且得到了上层豪门士族的崇奉，出现了许多著名的道教世家，如琅琊王氏、孙氏，陈郡谢氏、殷氏，高平郗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许氏、葛氏、陶氏，东海鲍氏等，共尊钱塘人杜子恭为首。就连祖冲曾祖父祖台之和王家先祖王羲之两家几代也都是天师道俗家弟子。天师道以老子李耳为教主，奉老子为太上老君，为最高尊神(东晋末期道家灵宝经又逐步奉玉清元始天尊为最高尊神，南北朝中后期上清派才逐步形成以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三清”尊神为首的道家神系。)。
“爱敬观”原名“爱敬寺”，原本东晋末年开始修建的佛家寺院，东汉初年自天竺传入我国以来，在北方逐渐盛行。魏晋时期，佛教发展势头一度盖过道教。自东晋、刘宋朝后，道教在江左逐步发展壮大盖过了佛教。原来的佛教僧侣逐步还俗，而原来的爱敬寺也被道家修行之人以及居士信徒按照青城祖山天师洞的格局进行改扩建，爱敬观也改为道家修炼之所。
父子二人行走在山中。只见山路两旁郁郁葱葱，高树参天，偶听山泉潺潺流动和蝉鸣。即便是最热的季节，行在路中，山风拂过也是让人觉得阵阵微凉。二人沿着山路婉转，走了近约摸三四个时辰。突闻“嚓——嚓——嚓”的扫地声，但未见其人。于是他俩继续正步上山梯，不一会儿便能远远地瞧见山路正中尖尖的山门，门上的鎏金三个大字“爱敬观”。再继续往上走，才瞧见原来是观外的两名道童正在打扫着道观门外地面的落叶。
祖朔之走到一名道童面前，拱手作礼说道：“敢问仙童，陆修静道长可在观中？”
道童停下手中的扫帚，对着祖朔之拱手还礼说道：“师尊仙游，不在观中。”
“那道长何日能还？”祖朔之接着问道。
“师尊已去八日。今日第九日，理应当还。但若有俗事叨扰，也未必能归。”道童说道。
本来还略有失望的面色，祖朔之一下有了希望，接着说：“我是祖朔之，乃道家俗家弟子，拜九老道人为师，乃与道长同师。陆师兄道法精湛，仙风闲雅，博学无边，我也曾多次受道长指点迷津。今有俗事叨扰师兄，欲在观内等待，还请仙童行方便。”
“好说——好说，祖居士请随我来。”道童拱手说道，随后一个优雅的随手一请。
祖朔之一看小小道童也如此超凡脱俗。不禁对陆修静的修养暗自叹服。
走进观内，只见观内一尘不染、清静无为、离境坐忘，弈棋悟道，乃真仙境。观内三三两两的居士、游客安静地上香敬拜，无人喧哗。
祖冲也被眼前清净离境安详之所感染，不敢出大声生怕惊扰了众神修炼之所。而眼珠却不住打量着观内的建筑、雕饰。
父子二人被道童领进斋堂内，安坐其中。有道童端来热茶水，祖朔之口渴了许久，端起来慢慢细品起来。不由得说道：“嗯，好茶。”
祖冲在屋内左看看右看看，墙上都挂着一些字帖。有行书，也有狂草，有隶书也有楷文。里面有一联字迹十分眼熟，感觉像是哪里见过。再仔细盯完，右侧一列小子写着“晋王献之”，上面是亦是方方正正排列的“晋王献之”小篆红印盖着。哟，这可是王悦欣妹妹家曾祖父王献之的字帖。祖冲一下来了精神，忙说道：“爹爹，你看。王悦欣妹妹家王太老爷的字帖。”父亲一看，字迹浑厚有劲，浑然天成，文书功底果然了得。
“不错，冲儿。王家历代重视书法，字迹乃一等一的行家。尤其是王献之父子二人，世间能超过其大成者，数百余年无过一二。”祖朔之说道。
“果然厉害。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王家的字帖呢？”祖冲盘问道。
祖朔之想了想，说道：“冲儿，王家历代信奉天师道，与道家真人有交情。送上一幅字体自然不足为奇。爱敬观原本是寺庙，改为道观也有近百年。王家先祖到过多半是到过这里修道。”
“哦。难怪那也我们去王家。看到了王家的好多道家典籍和祖天师、嗣师、系师真人像。”祖冲说道。
“那就对了。王家人自然也都是道教俗家弟子，和爹爹我一样。”祖朔之。
祖冲一听，十分惊讶：“爹爹，咱家也有。”
祖朔之接着说：“爹爹自幼学习儒学。但受我的阿爷，也就是你的曾祖父祖台之影响，少年时开始修道。你看我们的名字后面都有个“之”字，代表我们都是道家俗家士族或文人弟子。”
“哦。我终于明白了。看来曾祖爷和你都是道家弟子，但翁翁他不是。”祖冲若有所思的说道。
“对。不过你阿爷他对道家仙法比较崇拜，只是未能入教而已。”祖朔之说道。
说到这里，祖冲心里有个谜团：这天师道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让自己家历代祖先、王家历代祖先，众多名士望族，甚至当今皇上、太后对其推崇备至。不就是拜神仙吗？老子的道德经虽为名家典籍，但几百年中原经典不胜枚举，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如此痴迷。不行，我得出去转悠转悠，看看这道观里都是些什么？等陆修静回来，再会会这个老神棍是不是盗世欺名的骗子。
“爹爹，孩儿想出去看看。”祖冲对父亲说道。
“嗯，你去吧。一定不要喧哗，不要污损观里任何仙物。”祖朔之一再强调。
只见爱敬观观外泉水环流、浓荫蔽天。这里涧深壁陡，藤萝垂挂，景色奇幽。道观观内养鹤为伴，时闻鹤鸣。中轴线上，分布着山门、太上老君殿、三皇殿、天师殿、老君阁。山门在高高的上山陡坎上，左侧有青龙殿，右侧是白虎殿。青龙殿后是斋堂，白虎殿后为道舍。祖冲本从斋堂出来，从新走上中轴步梯，一条长长的石阶将人们引向幽静深远的宫内。
首先映入眼帘是太上老君殿。太上老君殿是主殿，为重檐歇山顶楼阁式建筑。殿前有三层八角通透宝香炉和通廊九级石阶，前馆排列六根大石圆柱，立在高二丈的石狮、麒麟、独角兽柱基上，古朴宏伟，别具一格。前后檐柱和经柱共有一丈半高的石柱二十八根。石柱上端的撑弓、弯门全系镂空花刻，飞禽走兽、花草人物的形象跃然石上。上层称无极殿，殿外悬挂着“上善若水”、“神光普照”、“道地重辉”等匠额，殿内有八扇木雕屏花，镂空雕刻着花草鸟兽等图案，红花绿叶，色彩鲜丽。正殿内供奉着道教至高无上的尊神太上者君，手持羽扇，象征太初世纪。
三皇殿内供奉的是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石像各一尊，各高二丈三尺，背有铭文。
天师殿屋顶重檐飞脊，凌空欲飞。随山势而建，阶梯式递进。最上层建有雨篷和低栏，可俯视爱敬道观全景。殿内神龛内供奉着石刻张道陵像，威严肃穆，左手掌竖直伸立前胸，右手紧握白须拂尘。与王悦欣家的珍藏的祖天师真人像神态略有不同，人在仰望中自然而然心生跪拜之念。
老君阁位于山顶，内有老子太上老君像，金光炫目，栩栩如生。老君阁阁基宽六丈，共六层。下方上圆．寓意天圆地方；层有八角，以示八卦；外观呈塔形，顶接三圆宝，以昭天地人三才之意。阁楼顶可观整个钟山，以及远处的建康城。而且山顶无遮拦，可谓绝佳观星象之所。
虽然祖冲对道教有一定接触，但难免都不甚了解。但观内的建筑、雕塑却也震撼其心。心想，只怕除了皇宫，这里的殿宇是最为精致的了。走遍观内，回到斋堂。只听父亲已与一人闲聊道：“此次大雨所致洪灾已至建康上千人伤亡，数千人流连失所。皇上也旧疾复发。而今特上山叨扰仙宫，拜见陆真人。请求真人设法开坛颂道，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祖冲直冲进于内，说道：“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祖朔之对坐着一位面如玉、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却是细长的桃花眼，高挺鼻尖、厚薄适中的弯唇，让人见了便生亲切之感，脸上微长青须，身材修长，即便身着青衣素衣道服，也依然难掩其俊雅身材。好一副仙风道骨。只见他尚准备开口，被屋外孩童一唤，便打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祖冲。从上而下，左顾右盼仔细打量。看的祖冲直发毛。
大伙儿都被道长举动不解。可道长近一刻也不发话。谁也没有先发出声。
突然声轻但吐词极为清楚的话传来：“你是祖朔之家长公子冲儿吗？”只见那么道长对着祖冲说道。道长的声音虽细，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蛟龙吐气时的仙音。
祖朔之先说道：“冲儿，快快拜见陆道长。”
祖冲虽然觉得面前这位陆道长长的还好看，也不是什么恶人、坏人，但一直不甚喜欢装神弄鬼之徒到处招摇撞骗。所以先天就有或多或少的抵触感。他并没有着急地回答。也没有过去拜见。倒是径自走向父亲，说道：“爹爹，你找到了陆道长，事情说完，我们就快快回家吧。”
祖朔之见祖冲对道长毫无礼貌之意，一巴掌给祖冲脸上拍了过去。
“平日爹爹是如何教你，见到尊者、长者应先拜礼。今日特地让你拜见陆道长，你怎如此不待见？”祖朔之生气道。
只见那道长即不相劝，也不责怪。竟然是哈哈大笑。说道：“这孩子，哈哈。我寻得许久，终于得见。真是诸位天师显灵。好，好，好——”。众人竟被道长突然的言语愣住了，听那语气，竟是陆道长认识祖冲一般，找寻了祖冲好久才终于相见。
祖冲也是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只见陆道长接着说：“乖，孩子。你过来。”
“不去。”祖冲今天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平日都是乖巧孩子，见到老者礼貌有加。今日对道长反而特别抗拒。祖朔之又是一巴掌打过去：“你今天是吃错药了？道长从来没有招惹你，也不认识你。尊者对你如此客气，你竟使小脾气。”
祖冲顿时脸上印上了红红的五指山，双手捂着做脸，哇哇大哭起来。
“哈哈！——”陆道长捋了捋细胡须，点着头接着说：“这孩子这个样子，果然是没错。来——来——来，你赶紧过来。凑近让我好生瞧个仔细了。”陆道长不顾祖朔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跨步一把把祖冲小手抓住，拉到他的面前。
祖冲想挣开，却发现对方气定神田，纹丝不动，劲道真的好大。祖冲竟然完全不能挣脱。只能被对方拉了过去。
陆道长掰开祖冲的捂在脸上的手。又是左看看右看看，又仔细看了他的双手，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对着他说道：“孩子，你是一块好料。天师们如果瞧见你，定会羡慕我。孩子，你今天就拜我为师，我想立刻收你为徒。”
祖朔之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祖冲也是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收他为徒，凭什么？自己还没想过拜谁为师。自己的师傅就是爹爹、阿爷。自己还打算尽快回家，看望躺家里的阿爷。
陆道长看着祖冲眼珠子转的不停，就知道他还心存疑虑，心里有想法。拍了怕他的手，说：“你阿爷一定会让你拜我为师。”
祖冲心想，今早出门前阿爷的确让我要跟道长学知识，他又怎么知道的？对了，一定是爹爹告诉他的。
陆道长又说：“你阿爷的伤没有动筋骨，三日后即可起床。而且你阿爷被贬职一事很快就会结束。不过二日，朝廷便会下旨，擢升你阿爷重领将作大匠卿。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你拜我为师，我每个月都会下山教你修道几日，平日你还是跟着你阿爷去学习营造之法。”
祖冲这才纳闷，这不过一会儿，怎么父亲把什么情况都跟陆道长说了。连我想跟阿爷学艺的念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旁边的祖朔之更是惊的呆如木鸡。面前的陆道长，虽是同门为师，但师长弟子众多，而自己见到师父的时候并不为多。那时陆道兄也并不出众，从未听过其大名。自师父仙去，才知这位平日几乎全国各地仙游、隐修的陆修静道兄回来接掌爱敬观，随后开坛设道，竟然短短一年便成京城名道。在祖冲回房之前，与道长话不过三句，且都是见面客气之语，并未涉及家事。这位道兄竟然仅靠我的名字就得知自己孩子的名字以及家父的近况。即便在山中偏僻的道观中，幽静之所，凡间俗事竟能完全知晓。顿时不得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可问题来了：两日后朝廷的决定，陆道长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对朝廷颁旨流程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了，即便是在圣旨下达的前一刻，都存在变数，别说是两日后。而且自己一直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病情是一清二楚的，皇上要下旨召见擢升父亲几乎不太可能。父亲也从来不涉党争，只顾自己的技长，他一直不愿加入刘义康的亲信，怎会两日内被刘义康举荐升迁？
只见祖冲依然面有疑色，犹豫不决。陆道长转头对着祖朔之笑道：“你这孩子，对我怀疑的紧啦。这样吧，我先不强求。今天天色将晚，你们在我这住上一日，明日下山后回去让冲儿好好考虑一番。”
祖朔之心想，我就没打算明日下山，还打算在观中多待几日，净身拜我尊神，并请道长作些法事，为黎民祈福方能下山。这好歹也是我上山来需要办的大事，怎能匆忙说回。
祖朔之正要说出心里所想，只听见陆道长说道：“祈天福民乃分内之事。只是道观偏僻，作法不仅要请尊神，还要除妖魔。晚一日，我再叩拜天尊、三皇和天师真人后再下山入城设坛降妖除魔为民祈福。”
然后，陆道长又对着祖冲说：“孩儿，你的小媳妇儿这会儿也在上山入观路上，就快到了。你不如出去等等她。我和你爹爹说些与你无聊的事。”
祖冲白了他一眼，心想：这臭道士又胡言乱语。什么小媳妇儿上山？哪儿来的小媳妇儿。与我无干的事，我还不爱听。哼，走就走。
待祖冲走的远远的后，陆道长一本正经的跟祖朔之说道：“祖居士，你这次上山来的目的我都知道，一会儿还会来一位居士此行目的也是和你一样。二位都是宅心仁厚，为民祈福，都是有心人。贫道甚为感念。只是，此次在山中作法不妥，一定得到建康城内做法。还得请当今皇上亲自出面，否则仅能让你们二人心中宽慰，对朝廷对百姓都无任何裨益。如果此事不成，我建康百姓甚至大宋国又将经历一番灾难。”
祖朔之甚是不解，可是自陆道长回来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对话，已经隐约感受到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道长能耐非凡，不仅知道自己家中情况，还深知朝中要害，而且视乎能预知要发生天下事。自己师从道家也有近二十年，先师也算是道中高人，其能耐自己自是敬佩的。而陆道长视乎更有青出于蓝之本事。便作揖说道：“陆道长一定有良策，祖某不慎打扰。还请见谅。道长若有吩咐，祖某自当不才，愿效犬马之力。”
“祖居士客气了。为天下苍生，也有劳居士你了。今夜你就在道舍安心歇息，晚上贫道写一份密函放于锦囊，明早在下山之前给你。待下山后，进宫后一定亲自交给皇上，不得让任何其它人瞧见。你自然也不得拆开看，若看了非但无用反而对你不利。”陆道长说道。
“好。祖某定当遵命。”祖朔之说道。但心里其实挺忐忑，自己在朝中从不闲言闲语。如今陆道长突然交代自己一个任务，还是神神秘秘的。虽然自己也是和陆道长第一次见面，但自己相信先师，自然也相信先师亲定的高徒。只要里面的内容不是加害皇上，于民有益的事。即使稍微得罪一下某些权臣，也都认了。
陆道长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在无人时交给皇上。后面的事，自然会顺利推进，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祖家。更何况，你家冲儿是我的天命之徒，以后我还得常去你家。”
祖朔之一脸纳闷，问道：“建康城内孩童千万，陆道长为何对我冲儿宠爱有加，非得收他为徒。”
陆道长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门外若有所思。欲言还止。祖朔之还没见过他如此犹豫。陆道长再三思虑了良久，终于说道：“此乃道家秘密，决计不能对外人道出。念你是冲儿父亲，引导冲儿非你和你父亲再无人选。相信你也不会到处乱讲出这个天师道绝密。——”他然后接着说道：“三百年前祖天师在创立天师道后，立下门中规矩，对历代天师传承人都作了要求：道教天师为祖天师后人，但道家真正传承衣钵的当是世间有缘的最为聪慧之人。祖天师张道陵真人、嗣师张衡真人、系师张鲁真人三代以及第四代天师张盛真人都有此天赋，能得以得道升仙。但第五代以后张氏历代天师仅为名义的道家天师，并不具备真正的天资习的道家真谛。而根据祖天师和嗣师占星推断，天师道每两三百年甚至更长世间才能寻得一代传人，得到道家全部真传并真正发扬光大。所以立下道家奥秘，道家衣钵要想传承万年不衰，必须在这个时间空挡寻得有缘聪慧人作为道家传人。该法倘若资质不够，学术不精，便会成为江湖术士到处招摇撞骗或妖道祸害一方。有损我道家宗旨。道教必然凋零。故每一代天师的责任是寻得世间和道家有缘的最为聪慧之人，作为天师道衣钵传人。而如今，这个人已经出现。那便是你家冲儿。”
祖朔之也是惊讶道：“为何是我家冲儿？”
“我自先师习道，先师念我习有所成。便容我四海修游，拜遍各地道家。在十年前，我与北魏寇谦之道长同到青城山论道，论道最后竟然是他与我道家修学均不分伯仲。第九代天师张符见我俩也都算世间罕有之才，习道多年也算是有缘人。便有意将进习道家最高道法传授于我人。在张符天师打开天师道总经后，发现下一代真人传人画像。却是嗣师张衡像。我们二人包括张符天师均未理解其中奥义，便强行修习道家最高道法，在修习第一成倒还顺利，学后我自觉道法更为精湛，性情也更有逍遥之感，浑身飘逸，身轻无比。然后继续修习第二成，然而第二成才学到一半，我便心烦意乱，气若悬丝。寇师兄修行也最终也没有修行过第二成便无法再继续下去。后继续查阅才终得奥妙的要领，我两终究不是真人传人。只是书中有详记，下一代真人传人非我道家中人，而是俗家子弟。但要点化于他，非道家高手不可。我二人方能明白，我俩的使命就是传道识得这名弟子。书中已有记载，下一代真人传人样貌特征与嗣师张衡真人十分挂像，同具高额头，扁耳垂，绝顶聪慧之人。而冲儿除了面相神似外，我早已打听到建康城内的酷爱星象家学士，乃知你祖家当首屈一指。即便冲儿目前不喜道。但你祖家四代皆与道家有缘。我见了便知道我找到了张符天师要找的人了。”陆道长说着，叹了一口气：“冲儿的确是乃天命最佳人选，但其心境专长于术，将来的人生路并恐其非为光大我教而走。虽是如此，但我愿尝试尝试，看能否改变。”
祖朔之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但道教从来都是以道义服人，并无强行逼迫人入教。即便自己是道家子弟，但也是世俗人，并未完全入道。这如何能强迫冲儿出家成为道士。
陆道长接着说：“或许道教的发扬光大并不一定是完全道教本身，而在于道义和道术以及道家精神传承和发扬。哎，世事无常。随遇而安，罢了——罢了。”
祖冲正在观内逗着仙鹤，喂食。心想：今天那个陆老头儿道士也是痴癫，说个话神神叨叨的。这道观也就是供神仙之所而已，我偏就不信这些神仙鬼怪。不过这个天师阁比我家里更接近星空，倒是观星的好场所。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咯咯的爽朗女童笑声：“这山门上爱敬观三字真的是翁翁的翁翁写的字？”
随后是一名老者的声音：“不错。咱们总算到啦。”
祖冲听着耳熟，这不真是悦欣妹妹吗？他一下高兴的往山门方向跑去。心想：诶！这陆道老儿倒像是约好了咱们似的，他居然称悦欣妹妹是我的小媳妇儿。这倒让人欢喜，我对他的印象改良了几分。
果然，牵着阿爷的手的粉衫青裙女孩正是王悦欣，正入祖冲第一次遇见她一般。微笑的眯着眼，双颊深深小酒窝，声音就像悦耳的铃铛。一蹦一跳的迎面而来。此刻的祖冲在这荒野的山中能再看到王悦欣，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老远就开始招手叫道：“悦欣妹妹，我在这里。”
“哈哈，是冲儿。”王靖之给王悦欣说道。
“啊，是冲哥哥啊。”王悦欣也听到了叫声。挣脱了阿爷的手，独自加快往山门中跑去。
两个小孩就几日不见，像是就别重逢一般。很快又玩了起来。王悦欣并未见过仙鹤，祖冲便领着她去瞧瞧。
果不其然，王靖之此行的目的，除了求神保佑家人，也是因近日灾情为民祈福。王家历代与观内有交情，与陆道长也是熟人。自然而然，陆道长晚上就以一桌素斋饭宴请王、祖两家祖孙三代。
用过晚饭不久，王悦欣和祖冲就小玩了一会儿。因为长途爬山，王悦欣竟然早早的就困的睡下了。而祖冲，却因为从来没有外出过，还是第一次到一个地方过夜，再加上在凉意渐浓，星空灿烂的山顶。自然是有些亢奋。自己一人爬山天师阁，观起星空来。寻找阿爷给他的书籍记载的星宿变化情况。
就在他独自认真观察的时候，不知何时背后站了一人突然说出声来：“建星居于南方中天。北斗星斗柄指向申(地支)，既西南方。立秋时节到了——”
“你也知道观星？”祖冲先是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陆道长。
“观星只是道家修道的一绝技。要做道长，不仅要对星象熟悉，还要会占卦。”陆道长仰天说道。
“那么今天的星象能占的什么卦？”祖冲也好奇地想问问。
“天地就如我道家乾坤太极。乾为天，坤为地，乾上坤下。乾中无一阴，坤中无一阳。天地阴阳之气不能互相交合，时世闭塞不通。“物不可终通，故受之以否。”正所谓泰往否来，前面亨通了，博大了，太平了，天道好还，物极必反，便出现了否卦。”陆道长说道。
祖冲干脆地说道：“不懂。”
陆道长说：“你自然是不懂。观星不是只看几颗星星样子。你看过的几乎大部分观星典籍都是与我道家有关，有些就是道人编著。星象天历与我道家至高的道法息息相关。星象的变化乃代表天地万物循环不息。”
陆道长接着说：“比如今日星象显为否卦，此卦的卦象为坤下乾上，为天在地上之象。寓示阴气的逐渐积累，已驱除地下之阳，以地之纯阴与天之纯阳各成一体，达致阴阳力量的均衡。此为天地间阴阳消长的重要节点，过了否卦，则阴升于天，阴胜于阳。”
祖冲仍是不解，说道：“还是不懂。”
陆道长跟祖冲说道：“从大的说，过了次日朝中将有慢慢改变；小的说，你阿爷前些日受到的牵连都会得到平反，在朝中也会擢升。而你的命运也会因今日之缘，得到巨大的改变。今夜将是你一辈子命运的转折。”
“说的那么玄乎，万一不是你说的那样呢？”祖冲听的半信半疑的问道。
“无论乾坤阴阳，君子之道皆在其中。天行乾，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此方为正解。”陆道长说。
祖冲说道：“还是不懂。”
“其实你已经懂了。”陆道长背对着祖冲说道，“你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天地万物万事如何紧密联系起来。如果简单一点，今日是转运之日。对于小人坏人，就是慢慢专衰的开始，而对于好人今日则是霉运逐渐转为好运的开端。但事无绝对，对于君子，立于时运之日，当行改运之道。则成功事半功倍。即便不能成功，也通过自己的自强、厚德来承载时运的转变。”
祖冲其实早就看过不少星象、天历书籍，确实如道长所言。看书之时，难以理解书中含义，而今道长以星空之像，注释书中之疑，而且融魂贯通，直撞击到他的心中所思所问。不由得暗暗敬佩。
“你可知，为何我们道家修行之所叫道观？”陆道长突然转头对着祖冲问道。
“不知道。可能名字好听。你们道教居住之所。”祖冲说。
陆道长又指着这个观内说：“道观，乃观道，观者，上观也。是道观是道士修炼的地方。道观是要保持的清静、整洁和庄严。修道的方法众多，就是求“清静无为”、“离境坐忘”安静自然为本。道教宫庙称“观”或者“庙“或者“宫“，这与道教夜观天象的传统或许有最为直接的关联。道教重视星象、天文，是自先秦老子道家遗风，仰观天文、俯察地理；道教讲求“天人合一”、“身国同治”，只有了解天象，才能有助于求道证道，得道成仙。所以称为“观”，取观星望月之意，所以常建于山顶。而冲儿，你爱观星，不正是在寻求某一种道？”
陆修静接着说道：“道家道法包罗万象，并不是简单拜神卜卦算命。真正的“道”是“虚无之乐，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你平日见到的算命先生乃是学了点道家皮毛就到处撞骗江湖术士，如果学的三四成道法尚未得到精益就四处张狂定是妖道。道家占卜并不是乱猜，真正的道家真人，定是对宇宙、阴阳、万物、万事泯然于心，融会贯通，觉而明慧。它对事情的预判是基于对相干事务的了然于胸，作出了准确性较高的判断。而并不是胡乱猜测。就如你常跟你阿爷习营造之法，你就可知什么的土能造什么样的基，什么样的木能造什么样的殿。一个道理。”
祖冲突然觉得陆道长说的十分在理，而且感觉自己冥冥中似乎自己常做的事，爱做的事都与“道”或多或少的联系。难道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更何况自己最为崇拜的张衡张大人，竟然也是道家天师真人。难道自己的喜好就是传说中的“道”。
“可是你说的道，的确奥妙无穷。但我不想就此成为道士。我还想像阿爷一样为民造有益的事务，我也想有我自己的爱好观星象。”祖冲有些妥协，但是依然犹豫不决。
“我道家，从不胁迫谁一定成为道士。道士只是能专心修道，成为道家修行的途径。俗家人也可识道学道修道。”陆道长接着说：“咱们建康城几十年不少文人士家不都是同道中人？”
陆修静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位有名的圣人，问祖冲：“你可知两百年前南阳诸葛先生？”
祖冲自然是知道，说道“我知道啊，那位蜀汉丞相，解救刘玄德于危难之中，辅助他成就西南之霸业，传唱后世的一代名相——诸葛孔明。一年前阿爷就跟我讲过的三国故事里，他是事件最最聪明之人。”
“不错。冲儿，你历史所知还真不少。诸葛孔明原本也是我道家俗世弟子，他的师傅司马徽，号“水镜先生”，亦是我道家俗世弟子。他师徒二人在我道家几百年来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占星经学高手。占卜上料物易料人最难，而他对无论是刘玄德部、还是东吴、曹魏人物了如指掌、料事如神、对百万大军也是运筹帷幄。即便是我自认为对道法熟读也难达到他的一二。诸葛先生虽是俗家弟子，但在蜀汉任相其间，洁身自好，修国利民，推师重道，道学也由此发扬光大，为道家做了功德无量的事。只可惜，他能预知天象预知万物，却不能预知自己，不懂修身养气，最终为国为民油干灯尽，犹如巨星陨落。倘若他能有缘，修的道家最高心法养气、养神，或许历史必将重写。修道的最高境界，如祈禳、存思、养性、内丹、外丹等等。这养气、养神之道几个字看似简单，但实施起来确实极难，对于俗事缠身之人，几乎难以真正静下心来体会。而无聪慧的天资又难以真正理解其中之道。”
“何为养气、养神？”祖冲又问。
陆道长见祖冲好像有很大的兴趣，便卖个关子说：“十年前我去道家祖山青城山天师洞论道。机缘获得研习道学最高境界之气道。道法中最高境界气道之功是以道家之星象经学、太极八卦位、占卜之学为根基，通过万事万物之念达到天人合一、以静养气，精气养生。气道之功之能延年益寿，每练得一成便能长寿十岁，若能联系至第九成可得到升天。”你可以看看这边——”陆道长说着，便站在阁楼门口，闭目养神，左手握拳合在胸前，食指中指二指指天，双目紧闭，气若神闲。突然，阁楼门窗自闭，室内烛火熄灭。然后陆道长右手一挥，指向祖冲。祖冲只觉得自己全身有如被人环抱。随陆道长一同轻盈飞越阁楼上的栏杆，飘到数丈下的地面。
祖冲鼓大了眼睛，竟然惊呆了。关门、关窗、熄灭烛火，自己再从楼上飞下来。一气呵成，飘逸无比。但是却明明无人，犹如做梦一般。
“这仅仅是气道之功法的一成，便有如鸿鹄之势。若修的第六成，便能运气于胸，可惜我的资历也只能研习至第二成便无法精进。道法的最高境界也自四代天师以后便无人能及。倘若诸葛孔明能放下凡尘中的俗事，以他的天资或许能成。可惜他放不下刘玄德的三顾之恩，不能养气，为蜀汉大业竭心尽力耗尽心血和最后一口气。终究未能得道。”陆道长有些叹息。
“冲儿，你天资聪慧，虽然喜欢土木之工，但也喜好观星，善钻研，本就是我辈同道中人。只是你不得知而已。你最崇拜的张衡可是我们的嗣师。现在你还愿意入道吗？愿意拜我为师吗？”陆道长面色十分的柔情地说。就像父亲许久没见到自己一样。祖冲心里最后的坚冰竟然有些被融化，一句“好”已在嘴边却先听道长边捋了捋胡子说话了：“只要心中有道，无论做什么其他的事，都是道家人。道长不急着你的答复，回去后考量好后再回答于我。”道长甩了甩衣袖，径自往回走，给祖冲留下了一抹温情的背影后传来：“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你父亲还在等你休息。”祖冲自然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没能说出口。
第二日醒来。山中道观内，修道的环境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鹤鸣声环绕入耳，犹如仙境。若不是道长所托，以及需要回朝当值。祖朔之真想在这里多待上些时日，避开世俗之事的烦扰。
因陆道长已经答应了会去建康城做法祈福。于是拜过诸神，祖家父子二人便与王靖之父女二人准备一同回家。
用过早膳后，临行前，陆道长趁着众人不注意，塞给祖朔之一个锦囊，然后轻声再次叮嘱他切记自己昨日之言。
走出山门，祖冲悄悄地走到陆道长身边，小声地问道：“道长，以后你到建康城，会来看我吗？我还有些星象历法不解，想请你赐教。”
陆道长一听，便笑了起来。说道：“你我二人缘份远不止于此。我不会去见你的。但你一定会来找我。”然后神秘的眯了下眼：“你就等着瞧吧。”
回去一路祖冲和王悦欣有说有笑不觉得累。来前是新奇，回去自然是欢乐。祖朔之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偷笑。
祖朔之上朝路上每每见到饥民遍野的惨况，于心不忍，便决定有意去钟山拜见爱敬观隐修的陆修静道长，为百姓祈福。陆修静乃当朝有名道家宗师，少宗儒学，博通文籍，旁究象纬。又性喜道术，精研玉书。初隐云梦，继栖仙都。为搜求道书，寻访仙踪，乃遍游名山，声名远播。文帝在生病期间听闻陆修静来到建康城，也都亲自接见了他，钦其道风，讲理说法。太后王氏雅信黄老，降母后之尊，执门徒之礼。
道家最高道义精于算、精于天象。祖昌还在家卧床养伤，听闻祖朔之要去见陆仙道，便要求他一定带上冲儿上山。
祖冲给阿爷道别，宽慰阿爷好好保重并养好身体。因为每日都和阿爷学习营建之法，以及阿爷的数术之道，早已与阿爷感情深厚，想到这突然间将几日不见，祖冲心里顿时酸楚，不禁哭了起来。
祖昌宽慰道：“冲儿此次上山学道，定能有所斩获。男儿志在千里，陆道长乃有名仙道，知识渊博。受他点拨可获益终身。”
“嗯。”祖冲一直最听阿爷的话，阿爷如此说一定不会假。但是想到阿爷在心中就像仙长一样神圣，却把自己推给一个从未听闻见过的外人。又大声哭了起来，说道：“冲儿定不负所望。”心里却想着，什么狗屁道士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能胡扯竟能骗过阿爷、父亲、还有皇帝那么多人。让我撞见他胡扯，我定骂他个狗血喷头。
想着这个尚未见面却声名远播的神人种种不爽，即便心中有千般不愿还是只得随父亲收拾好行李去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百姓收拾破败、重建被冲毁的家园的场景，也有无家可归，无粮可食沿街乞讨的流民。见到这里，祖冲才有些半知半解的知道，即便是身为官宦之家，依然对这么多的灾民无能为力。看来父亲的做法是对的，只能寄望神明保佑，及早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钟山位于建康城北，一直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有“钟山龙蟠”之美誉。其间山、水、城、林浑成一体。山势呈整体弧形，中部向北凸出。山势蜿蜒犹如巨龙，故称“钟山龙蟠”。自东吴以来，钟山便是皇室的寝陵之山，孙权的帝陵孙陵岗就在钟山西南。
钟山有三座三峰，像毛笔笔架。中间为主峰，叫北高峰。东南为第二峰小茅山。第三峰天堡山居西。
祖朔之带着祖冲走出武定门，沿着秦淮河岸往上游走。夏季秦淮河的风光依然美丽，风景好丽，但父子二人也无心观赏。行走约莫五里路便往北上再走六七里路便到了钟山山脚。进山的路，左侧是去孙陵岗，而延右则去小茅山山顶爱敬观。
东汉顺帝年间，道教祖天师张道陵在蜀中鹤鸣山创立正一盟威之道，即天师道，后祖天师张道陵在青城山结茅传道，得道后羽化升仙，后世皆以青城山为道家祖山。随后其长子嗣师张衡，长孙系师张鲁将道教发扬光大，并将道教逐步带往中原。西晋后，道教由巴蜀、汉中一带向北方及江左流传并发扬光大。东晋时，道教不仅拥有广大下层民众，而且得到了上层豪门士族的崇奉，出现了许多著名的道教世家，如琅琊王氏、孙氏，陈郡谢氏、殷氏，高平郗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许氏、葛氏、陶氏，东海鲍氏等，共尊钱塘人杜子恭为首。就连祖冲曾祖父祖台之和王家先祖王羲之两家几代也都是天师道俗家弟子。天师道以老子李耳为教主，奉老子为太上老君，为最高尊神(东晋末期道家灵宝经又逐步奉玉清元始天尊为最高尊神，南北朝中后期上清派才逐步形成以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三清”尊神为首的道家神系。)。
“爱敬观”原名“爱敬寺”，原本东晋末年开始修建的佛家寺院，东汉初年自天竺传入我国以来，在北方逐渐盛行。魏晋时期，佛教发展势头一度盖过道教。自东晋、刘宋朝后，道教在江左逐步发展壮大盖过了佛教。原来的佛教僧侣逐步还俗，而原来的爱敬寺也被道家修行之人以及居士信徒按照青城祖山天师洞的格局进行改扩建，爱敬观也改为道家修炼之所。
父子二人行走在山中。只见山路两旁郁郁葱葱，高树参天，偶听山泉潺潺流动和蝉鸣。即便是最热的季节，行在路中，山风拂过也是让人觉得阵阵微凉。二人沿着山路婉转，走了近约摸三四个时辰。突闻“嚓——嚓——嚓”的扫地声，但未见其人。于是他俩继续正步上山梯，不一会儿便能远远地瞧见山路正中尖尖的山门，门上的鎏金三个大字“爱敬观”。再继续往上走，才瞧见原来是观外的两名道童正在打扫着道观门外地面的落叶。
祖朔之走到一名道童面前，拱手作礼说道：“敢问仙童，陆修静道长可在观中？”
道童停下手中的扫帚，对着祖朔之拱手还礼说道：“师尊仙游，不在观中。”
“那道长何日能还？”祖朔之接着问道。
“师尊已去八日。今日第九日，理应当还。但若有俗事叨扰，也未必能归。”道童说道。
本来还略有失望的面色，祖朔之一下有了希望，接着说：“我是祖朔之，乃道家俗家弟子，拜九老道人为师，乃与道长同师。陆师兄道法精湛，仙风闲雅，博学无边，我也曾多次受道长指点迷津。今有俗事叨扰师兄，欲在观内等待，还请仙童行方便。”
“好说——好说，祖居士请随我来。”道童拱手说道，随后一个优雅的随手一请。
祖朔之一看小小道童也如此超凡脱俗。不禁对陆修静的修养暗自叹服。
走进观内，只见观内一尘不染、清静无为、离境坐忘，弈棋悟道，乃真仙境。观内三三两两的居士、游客安静地上香敬拜，无人喧哗。
祖冲也被眼前清净离境安详之所感染，不敢出大声生怕惊扰了众神修炼之所。而眼珠却不住打量着观内的建筑、雕饰。
父子二人被道童领进斋堂内，安坐其中。有道童端来热茶水，祖朔之口渴了许久，端起来慢慢细品起来。不由得说道：“嗯，好茶。”
祖冲在屋内左看看右看看，墙上都挂着一些字帖。有行书，也有狂草，有隶书也有楷文。里面有一联字迹十分眼熟，感觉像是哪里见过。再仔细盯完，右侧一列小子写着“晋王献之”，上面是亦是方方正正排列的“晋王献之”小篆红印盖着。哟，这可是王悦欣妹妹家曾祖父王献之的字帖。祖冲一下来了精神，忙说道：“爹爹，你看。王悦欣妹妹家王太老爷的字帖。”父亲一看，字迹浑厚有劲，浑然天成，文书功底果然了得。
“不错，冲儿。王家历代重视书法，字迹乃一等一的行家。尤其是王献之父子二人，世间能超过其大成者，数百余年无过一二。”祖朔之说道。
“果然厉害。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王家的字帖呢？”祖冲盘问道。
祖朔之想了想，说道：“冲儿，王家历代信奉天师道，与道家真人有交情。送上一幅字体自然不足为奇。爱敬观原本是寺庙，改为道观也有近百年。王家先祖到过多半是到过这里修道。”
“哦。难怪那也我们去王家。看到了王家的好多道家典籍和祖天师、嗣师、系师真人像。”祖冲说道。
“那就对了。王家人自然也都是道教俗家弟子，和爹爹我一样。”祖朔之。
祖冲一听，十分惊讶：“爹爹，咱家也有。”
祖朔之接着说：“爹爹自幼学习儒学。但受我的阿爷，也就是你的曾祖父祖台之影响，少年时开始修道。你看我们的名字后面都有个“之”字，代表我们都是道家俗家士族或文人弟子。”
“哦。我终于明白了。看来曾祖爷和你都是道家弟子，但翁翁他不是。”祖冲若有所思的说道。
“对。不过你阿爷他对道家仙法比较崇拜，只是未能入教而已。”祖朔之说道。
说到这里，祖冲心里有个谜团：这天师道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让自己家历代祖先、王家历代祖先，众多名士望族，甚至当今皇上、太后对其推崇备至。不就是拜神仙吗？老子的道德经虽为名家典籍，但几百年中原经典不胜枚举，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如此痴迷。不行，我得出去转悠转悠，看看这道观里都是些什么？等陆修静回来，再会会这个老神棍是不是盗世欺名的骗子。
“爹爹，孩儿想出去看看。”祖冲对父亲说道。
“嗯，你去吧。一定不要喧哗，不要污损观里任何仙物。”祖朔之一再强调。
只见爱敬观观外泉水环流、浓荫蔽天。这里涧深壁陡，藤萝垂挂，景色奇幽。道观观内养鹤为伴，时闻鹤鸣。中轴线上，分布着山门、太上老君殿、三皇殿、天师殿、老君阁。山门在高高的上山陡坎上，左侧有青龙殿，右侧是白虎殿。青龙殿后是斋堂，白虎殿后为道舍。祖冲本从斋堂出来，从新走上中轴步梯，一条长长的石阶将人们引向幽静深远的宫内。
首先映入眼帘是太上老君殿。太上老君殿是主殿，为重檐歇山顶楼阁式建筑。殿前有三层八角通透宝香炉和通廊九级石阶，前馆排列六根大石圆柱，立在高二丈的石狮、麒麟、独角兽柱基上，古朴宏伟，别具一格。前后檐柱和经柱共有一丈半高的石柱二十八根。石柱上端的撑弓、弯门全系镂空花刻，飞禽走兽、花草人物的形象跃然石上。上层称无极殿，殿外悬挂着“上善若水”、“神光普照”、“道地重辉”等匠额，殿内有八扇木雕屏花，镂空雕刻着花草鸟兽等图案，红花绿叶，色彩鲜丽。正殿内供奉着道教至高无上的尊神太上者君，手持羽扇，象征太初世纪。
三皇殿内供奉的是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石像各一尊，各高二丈三尺，背有铭文。
天师殿屋顶重檐飞脊，凌空欲飞。随山势而建，阶梯式递进。最上层建有雨篷和低栏，可俯视爱敬道观全景。殿内神龛内供奉着石刻张道陵像，威严肃穆，左手掌竖直伸立前胸，右手紧握白须拂尘。与王悦欣家的珍藏的祖天师真人像神态略有不同，人在仰望中自然而然心生跪拜之念。
老君阁位于山顶，内有老子太上老君像，金光炫目，栩栩如生。老君阁阁基宽六丈，共六层。下方上圆．寓意天圆地方；层有八角，以示八卦；外观呈塔形，顶接三圆宝，以昭天地人三才之意。阁楼顶可观整个钟山，以及远处的建康城。而且山顶无遮拦，可谓绝佳观星象之所。
虽然祖冲对道教有一定接触，但难免都不甚了解。但观内的建筑、雕塑却也震撼其心。心想，只怕除了皇宫，这里的殿宇是最为精致的了。走遍观内，回到斋堂。只听父亲已与一人闲聊道：“此次大雨所致洪灾已至建康上千人伤亡，数千人流连失所。皇上也旧疾复发。而今特上山叨扰仙宫，拜见陆真人。请求真人设法开坛颂道，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祖冲直冲进于内，说道：“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祖朔之对坐着一位面如玉、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却是细长的桃花眼，高挺鼻尖、厚薄适中的弯唇，让人见了便生亲切之感，脸上微长青须，身材修长，即便身着青衣素衣道服，也依然难掩其俊雅身材。好一副仙风道骨。只见他尚准备开口，被屋外孩童一唤，便打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祖冲。从上而下，左顾右盼仔细打量。看的祖冲直发毛。
大伙儿都被道长举动不解。可道长近一刻也不发话。谁也没有先发出声。
突然声轻但吐词极为清楚的话传来：“你是祖朔之家长公子冲儿吗？”只见那么道长对着祖冲说道。道长的声音虽细，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蛟龙吐气时的仙音。
祖朔之先说道：“冲儿，快快拜见陆道长。”
祖冲虽然觉得面前这位陆道长长的还好看，也不是什么恶人、坏人，但一直不甚喜欢装神弄鬼之徒到处招摇撞骗。所以先天就有或多或少的抵触感。他并没有着急地回答。也没有过去拜见。倒是径自走向父亲，说道：“爹爹，你找到了陆道长，事情说完，我们就快快回家吧。”
祖朔之见祖冲对道长毫无礼貌之意，一巴掌给祖冲脸上拍了过去。
“平日爹爹是如何教你，见到尊者、长者应先拜礼。今日特地让你拜见陆道长，你怎如此不待见？”祖朔之生气道。
只见那道长即不相劝，也不责怪。竟然是哈哈大笑。说道：“这孩子，哈哈。我寻得许久，终于得见。真是诸位天师显灵。好，好，好——”。众人竟被道长突然的言语愣住了，听那语气，竟是陆道长认识祖冲一般，找寻了祖冲好久才终于相见。
祖冲也是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只见陆道长接着说：“乖，孩子。你过来。”
“不去。”祖冲今天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平日都是乖巧孩子，见到老者礼貌有加。今日对道长反而特别抗拒。祖朔之又是一巴掌打过去：“你今天是吃错药了？道长从来没有招惹你，也不认识你。尊者对你如此客气，你竟使小脾气。”
祖冲顿时脸上印上了红红的五指山，双手捂着做脸，哇哇大哭起来。
“哈哈！——”陆道长捋了捋细胡须，点着头接着说：“这孩子这个样子，果然是没错。来——来——来，你赶紧过来。凑近让我好生瞧个仔细了。”陆道长不顾祖朔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跨步一把把祖冲小手抓住，拉到他的面前。
祖冲想挣开，却发现对方气定神田，纹丝不动，劲道真的好大。祖冲竟然完全不能挣脱。只能被对方拉了过去。
陆道长掰开祖冲的捂在脸上的手。又是左看看右看看，又仔细看了他的双手，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对着他说道：“孩子，你是一块好料。天师们如果瞧见你，定会羡慕我。孩子，你今天就拜我为师，我想立刻收你为徒。”
祖朔之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祖冲也是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收他为徒，凭什么？自己还没想过拜谁为师。自己的师傅就是爹爹、阿爷。自己还打算尽快回家，看望躺家里的阿爷。
陆道长看着祖冲眼珠子转的不停，就知道他还心存疑虑，心里有想法。拍了怕他的手，说：“你阿爷一定会让你拜我为师。”
祖冲心想，今早出门前阿爷的确让我要跟道长学知识，他又怎么知道的？对了，一定是爹爹告诉他的。
陆道长又说：“你阿爷的伤没有动筋骨，三日后即可起床。而且你阿爷被贬职一事很快就会结束。不过二日，朝廷便会下旨，擢升你阿爷重领将作大匠卿。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你拜我为师，我每个月都会下山教你修道几日，平日你还是跟着你阿爷去学习营造之法。”
祖冲这才纳闷，这不过一会儿，怎么父亲把什么情况都跟陆道长说了。连我想跟阿爷学艺的念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旁边的祖朔之更是惊的呆如木鸡。面前的陆道长，虽是同门为师，但师长弟子众多，而自己见到师父的时候并不为多。那时陆道兄也并不出众，从未听过其大名。自师父仙去，才知这位平日几乎全国各地仙游、隐修的陆修静道兄回来接掌爱敬观，随后开坛设道，竟然短短一年便成京城名道。在祖冲回房之前，与道长话不过三句，且都是见面客气之语，并未涉及家事。这位道兄竟然仅靠我的名字就得知自己孩子的名字以及家父的近况。即便在山中偏僻的道观中，幽静之所，凡间俗事竟能完全知晓。顿时不得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可问题来了：两日后朝廷的决定，陆道长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对朝廷颁旨流程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了，即便是在圣旨下达的前一刻，都存在变数，别说是两日后。而且自己一直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病情是一清二楚的，皇上要下旨召见擢升父亲几乎不太可能。父亲也从来不涉党争，只顾自己的技长，他一直不愿加入刘义康的亲信，怎会两日内被刘义康举荐升迁？
只见祖冲依然面有疑色，犹豫不决。陆道长转头对着祖朔之笑道：“你这孩子，对我怀疑的紧啦。这样吧，我先不强求。今天天色将晚，你们在我这住上一日，明日下山后回去让冲儿好好考虑一番。”
祖朔之心想，我就没打算明日下山，还打算在观中多待几日，净身拜我尊神，并请道长作些法事，为黎民祈福方能下山。这好歹也是我上山来需要办的大事，怎能匆忙说回。
祖朔之正要说出心里所想，只听见陆道长说道：“祈天福民乃分内之事。只是道观偏僻，作法不仅要请尊神，还要除妖魔。晚一日，我再叩拜天尊、三皇和天师真人后再下山入城设坛降妖除魔为民祈福。”
然后，陆道长又对着祖冲说：“孩儿，你的小媳妇儿这会儿也在上山入观路上，就快到了。你不如出去等等她。我和你爹爹说些与你无聊的事。”
祖冲白了他一眼，心想：这臭道士又胡言乱语。什么小媳妇儿上山？哪儿来的小媳妇儿。与我无干的事，我还不爱听。哼，走就走。
待祖冲走的远远的后，陆道长一本正经的跟祖朔之说道：“祖居士，你这次上山来的目的我都知道，一会儿还会来一位居士此行目的也是和你一样。二位都是宅心仁厚，为民祈福，都是有心人。贫道甚为感念。只是，此次在山中作法不妥，一定得到建康城内做法。还得请当今皇上亲自出面，否则仅能让你们二人心中宽慰，对朝廷对百姓都无任何裨益。如果此事不成，我建康百姓甚至大宋国又将经历一番灾难。”
祖朔之甚是不解，可是自陆道长回来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对话，已经隐约感受到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道长能耐非凡，不仅知道自己家中情况，还深知朝中要害，而且视乎能预知要发生天下事。自己师从道家也有近二十年，先师也算是道中高人，其能耐自己自是敬佩的。而陆道长视乎更有青出于蓝之本事。便作揖说道：“陆道长一定有良策，祖某不慎打扰。还请见谅。道长若有吩咐，祖某自当不才，愿效犬马之力。”
“祖居士客气了。为天下苍生，也有劳居士你了。今夜你就在道舍安心歇息，晚上贫道写一份密函放于锦囊，明早在下山之前给你。待下山后，进宫后一定亲自交给皇上，不得让任何其它人瞧见。你自然也不得拆开看，若看了非但无用反而对你不利。”陆道长说道。
“好。祖某定当遵命。”祖朔之说道。但心里其实挺忐忑，自己在朝中从不闲言闲语。如今陆道长突然交代自己一个任务，还是神神秘秘的。虽然自己也是和陆道长第一次见面，但自己相信先师，自然也相信先师亲定的高徒。只要里面的内容不是加害皇上，于民有益的事。即使稍微得罪一下某些权臣，也都认了。
陆道长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在无人时交给皇上。后面的事，自然会顺利推进，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祖家。更何况，你家冲儿是我的天命之徒，以后我还得常去你家。”
祖朔之一脸纳闷，问道：“建康城内孩童千万，陆道长为何对我冲儿宠爱有加，非得收他为徒。”
陆道长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门外若有所思。欲言还止。祖朔之还没见过他如此犹豫。陆道长再三思虑了良久，终于说道：“此乃道家秘密，决计不能对外人道出。念你是冲儿父亲，引导冲儿非你和你父亲再无人选。相信你也不会到处乱讲出这个天师道绝密。——”他然后接着说道：“三百年前祖天师在创立天师道后，立下门中规矩，对历代天师传承人都作了要求：道教天师为祖天师后人，但道家真正传承衣钵的当是世间有缘的最为聪慧之人。祖天师张道陵真人、嗣师张衡真人、系师张鲁真人三代以及第四代天师张盛真人都有此天赋，能得以得道升仙。但第五代以后张氏历代天师仅为名义的道家天师，并不具备真正的天资习的道家真谛。而根据祖天师和嗣师占星推断，天师道每两三百年甚至更长世间才能寻得一代传人，得到道家全部真传并真正发扬光大。所以立下道家奥秘，道家衣钵要想传承万年不衰，必须在这个时间空挡寻得有缘聪慧人作为道家传人。该法倘若资质不够，学术不精，便会成为江湖术士到处招摇撞骗或妖道祸害一方。有损我道家宗旨。道教必然凋零。故每一代天师的责任是寻得世间和道家有缘的最为聪慧之人，作为天师道衣钵传人。而如今，这个人已经出现。那便是你家冲儿。”
祖朔之也是惊讶道：“为何是我家冲儿？”
“我自先师习道，先师念我习有所成。便容我四海修游，拜遍各地道家。在十年前，我与北魏寇谦之道长同到青城山论道，论道最后竟然是他与我道家修学均不分伯仲。第九代天师张符见我俩也都算世间罕有之才，习道多年也算是有缘人。便有意将进习道家最高道法传授于我人。在张符天师打开天师道总经后，发现下一代真人传人画像。却是嗣师张衡像。我们二人包括张符天师均未理解其中奥义，便强行修习道家最高道法，在修习第一成倒还顺利，学后我自觉道法更为精湛，性情也更有逍遥之感，浑身飘逸，身轻无比。然后继续修习第二成，然而第二成才学到一半，我便心烦意乱，气若悬丝。寇师兄修行也最终也没有修行过第二成便无法再继续下去。后继续查阅才终得奥妙的要领，我两终究不是真人传人。只是书中有详记，下一代真人传人非我道家中人，而是俗家子弟。但要点化于他，非道家高手不可。我二人方能明白，我俩的使命就是传道识得这名弟子。书中已有记载，下一代真人传人样貌特征与嗣师张衡真人十分挂像，同具高额头，扁耳垂，绝顶聪慧之人。而冲儿除了面相神似外，我早已打听到建康城内的酷爱星象家学士，乃知你祖家当首屈一指。即便冲儿目前不喜道。但你祖家四代皆与道家有缘。我见了便知道我找到了张符天师要找的人了。”陆道长说着，叹了一口气：“冲儿的确是乃天命最佳人选，但其心境专长于术，将来的人生路并恐其非为光大我教而走。虽是如此，但我愿尝试尝试，看能否改变。”
祖朔之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但道教从来都是以道义服人，并无强行逼迫人入教。即便自己是道家子弟，但也是世俗人，并未完全入道。这如何能强迫冲儿出家成为道士。
陆道长接着说：“或许道教的发扬光大并不一定是完全道教本身，而在于道义和道术以及道家精神传承和发扬。哎，世事无常。随遇而安，罢了——罢了。”
祖冲正在观内逗着仙鹤，喂食。心想：今天那个陆老头儿道士也是痴癫，说个话神神叨叨的。这道观也就是供神仙之所而已，我偏就不信这些神仙鬼怪。不过这个天师阁比我家里更接近星空，倒是观星的好场所。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咯咯的爽朗女童笑声：“这山门上爱敬观三字真的是翁翁的翁翁写的字？”
随后是一名老者的声音：“不错。咱们总算到啦。”
祖冲听着耳熟，这不真是悦欣妹妹吗？他一下高兴的往山门方向跑去。心想：诶！这陆道老儿倒像是约好了咱们似的，他居然称悦欣妹妹是我的小媳妇儿。这倒让人欢喜，我对他的印象改良了几分。
果然，牵着阿爷的手的粉衫青裙女孩正是王悦欣，正入祖冲第一次遇见她一般。微笑的眯着眼，双颊深深小酒窝，声音就像悦耳的铃铛。一蹦一跳的迎面而来。此刻的祖冲在这荒野的山中能再看到王悦欣，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老远就开始招手叫道：“悦欣妹妹，我在这里。”
“哈哈，是冲儿。”王靖之给王悦欣说道。
“啊，是冲哥哥啊。”王悦欣也听到了叫声。挣脱了阿爷的手，独自加快往山门中跑去。
两个小孩就几日不见，像是就别重逢一般。很快又玩了起来。王悦欣并未见过仙鹤，祖冲便领着她去瞧瞧。
果不其然，王靖之此行的目的，除了求神保佑家人，也是因近日灾情为民祈福。王家历代与观内有交情，与陆道长也是熟人。自然而然，陆道长晚上就以一桌素斋饭宴请王、祖两家祖孙三代。
用过晚饭不久，王悦欣和祖冲就小玩了一会儿。因为长途爬山，王悦欣竟然早早的就困的睡下了。而祖冲，却因为从来没有外出过，还是第一次到一个地方过夜，再加上在凉意渐浓，星空灿烂的山顶。自然是有些亢奋。自己一人爬山天师阁，观起星空来。寻找阿爷给他的书籍记载的星宿变化情况。
就在他独自认真观察的时候，不知何时背后站了一人突然说出声来：“建星居于南方中天。北斗星斗柄指向申(地支)，既西南方。立秋时节到了——”
“你也知道观星？”祖冲先是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陆道长。
“观星只是道家修道的一绝技。要做道长，不仅要对星象熟悉，还要会占卦。”陆道长仰天说道。
“那么今天的星象能占的什么卦？”祖冲也好奇地想问问。
“天地就如我道家乾坤太极。乾为天，坤为地，乾上坤下。乾中无一阴，坤中无一阳。天地阴阳之气不能互相交合，时世闭塞不通。“物不可终通，故受之以否。”正所谓泰往否来，前面亨通了，博大了，太平了，天道好还，物极必反，便出现了否卦。”陆道长说道。
祖冲干脆地说道：“不懂。”
陆道长说：“你自然是不懂。观星不是只看几颗星星样子。你看过的几乎大部分观星典籍都是与我道家有关，有些就是道人编著。星象天历与我道家至高的道法息息相关。星象的变化乃代表天地万物循环不息。”
陆道长接着说：“比如今日星象显为否卦，此卦的卦象为坤下乾上，为天在地上之象。寓示阴气的逐渐积累，已驱除地下之阳，以地之纯阴与天之纯阳各成一体，达致阴阳力量的均衡。此为天地间阴阳消长的重要节点，过了否卦，则阴升于天，阴胜于阳。”
祖冲仍是不解，说道：“还是不懂。”
陆道长跟祖冲说道：“从大的说，过了次日朝中将有慢慢改变；小的说，你阿爷前些日受到的牵连都会得到平反，在朝中也会擢升。而你的命运也会因今日之缘，得到巨大的改变。今夜将是你一辈子命运的转折。”
“说的那么玄乎，万一不是你说的那样呢？”祖冲听的半信半疑的问道。
“无论乾坤阴阳，君子之道皆在其中。天行乾，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此方为正解。”陆道长说。
祖冲说道：“还是不懂。”
“其实你已经懂了。”陆道长背对着祖冲说道，“你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天地万物万事如何紧密联系起来。如果简单一点，今日是转运之日。对于小人坏人，就是慢慢专衰的开始，而对于好人今日则是霉运逐渐转为好运的开端。但事无绝对，对于君子，立于时运之日，当行改运之道。则成功事半功倍。即便不能成功，也通过自己的自强、厚德来承载时运的转变。”
祖冲其实早就看过不少星象、天历书籍，确实如道长所言。看书之时，难以理解书中含义，而今道长以星空之像，注释书中之疑，而且融魂贯通，直撞击到他的心中所思所问。不由得暗暗敬佩。
“你可知，为何我们道家修行之所叫道观？”陆道长突然转头对着祖冲问道。
“不知道。可能名字好听。你们道教居住之所。”祖冲说。
陆道长又指着这个观内说：“道观，乃观道，观者，上观也。是道观是道士修炼的地方。道观是要保持的清静、整洁和庄严。修道的方法众多，就是求“清静无为”、“离境坐忘”安静自然为本。道教宫庙称“观”或者“庙“或者“宫“，这与道教夜观天象的传统或许有最为直接的关联。道教重视星象、天文，是自先秦老子道家遗风，仰观天文、俯察地理；道教讲求“天人合一”、“身国同治”，只有了解天象，才能有助于求道证道，得道成仙。所以称为“观”，取观星望月之意，所以常建于山顶。而冲儿，你爱观星，不正是在寻求某一种道？”
陆修静接着说道：“道家道法包罗万象，并不是简单拜神卜卦算命。真正的“道”是“虚无之乐，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你平日见到的算命先生乃是学了点道家皮毛就到处撞骗江湖术士，如果学的三四成道法尚未得到精益就四处张狂定是妖道。道家占卜并不是乱猜，真正的道家真人，定是对宇宙、阴阳、万物、万事泯然于心，融会贯通，觉而明慧。它对事情的预判是基于对相干事务的了然于胸，作出了准确性较高的判断。而并不是胡乱猜测。就如你常跟你阿爷习营造之法，你就可知什么的土能造什么样的基，什么样的木能造什么样的殿。一个道理。”
祖冲突然觉得陆道长说的十分在理，而且感觉自己冥冥中似乎自己常做的事，爱做的事都与“道”或多或少的联系。难道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更何况自己最为崇拜的张衡张大人，竟然也是道家天师真人。难道自己的喜好就是传说中的“道”。
“可是你说的道，的确奥妙无穷。但我不想就此成为道士。我还想像阿爷一样为民造有益的事务，我也想有我自己的爱好观星象。”祖冲有些妥协，但是依然犹豫不决。
“我道家，从不胁迫谁一定成为道士。道士只是能专心修道，成为道家修行的途径。俗家人也可识道学道修道。”陆道长接着说：“咱们建康城几十年不少文人士家不都是同道中人？”
陆修静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位有名的圣人，问祖冲：“你可知两百年前南阳诸葛先生？”
祖冲自然是知道，说道“我知道啊，那位蜀汉丞相，解救刘玄德于危难之中，辅助他成就西南之霸业，传唱后世的一代名相——诸葛孔明。一年前阿爷就跟我讲过的三国故事里，他是事件最最聪明之人。”
“不错。冲儿，你历史所知还真不少。诸葛孔明原本也是我道家俗世弟子，他的师傅司马徽，号“水镜先生”，亦是我道家俗世弟子。他师徒二人在我道家几百年来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占星经学高手。占卜上料物易料人最难，而他对无论是刘玄德部、还是东吴、曹魏人物了如指掌、料事如神、对百万大军也是运筹帷幄。即便是我自认为对道法熟读也难达到他的一二。诸葛先生虽是俗家弟子，但在蜀汉任相其间，洁身自好，修国利民，推师重道，道学也由此发扬光大，为道家做了功德无量的事。只可惜，他能预知天象预知万物，却不能预知自己，不懂修身养气，最终为国为民油干灯尽，犹如巨星陨落。倘若他能有缘，修的道家最高心法养气、养神，或许历史必将重写。修道的最高境界，如祈禳、存思、养性、内丹、外丹等等。这养气、养神之道几个字看似简单，但实施起来确实极难，对于俗事缠身之人，几乎难以真正静下心来体会。而无聪慧的天资又难以真正理解其中之道。”
“何为养气、养神？”祖冲又问。
陆道长见祖冲好像有很大的兴趣，便卖个关子说：“十年前我去道家祖山青城山天师洞论道。机缘获得研习道学最高境界之气道。道法中最高境界气道之功是以道家之星象经学、太极八卦位、占卜之学为根基，通过万事万物之念达到天人合一、以静养气，精气养生。气道之功之能延年益寿，每练得一成便能长寿十岁，若能联系至第九成可得到升天。”你可以看看这边——”陆道长说着，便站在阁楼门口，闭目养神，左手握拳合在胸前，食指中指二指指天，双目紧闭，气若神闲。突然，阁楼门窗自闭，室内烛火熄灭。然后陆道长右手一挥，指向祖冲。祖冲只觉得自己全身有如被人环抱。随陆道长一同轻盈飞越阁楼上的栏杆，飘到数丈下的地面。
祖冲鼓大了眼睛，竟然惊呆了。关门、关窗、熄灭烛火，自己再从楼上飞下来。一气呵成，飘逸无比。但是却明明无人，犹如做梦一般。
“这仅仅是气道之功法的一成，便有如鸿鹄之势。若修的第六成，便能运气于胸，可惜我的资历也只能研习至第二成便无法精进。道法的最高境界也自四代天师以后便无人能及。倘若诸葛孔明能放下凡尘中的俗事，以他的天资或许能成。可惜他放不下刘玄德的三顾之恩，不能养气，为蜀汉大业竭心尽力耗尽心血和最后一口气。终究未能得道。”陆道长有些叹息。
“冲儿，你天资聪慧，虽然喜欢土木之工，但也喜好观星，善钻研，本就是我辈同道中人。只是你不得知而已。你最崇拜的张衡可是我们的嗣师。现在你还愿意入道吗？愿意拜我为师吗？”陆道长面色十分的柔情地说。就像父亲许久没见到自己一样。祖冲心里最后的坚冰竟然有些被融化，一句“好”已在嘴边却先听道长边捋了捋胡子说话了：“只要心中有道，无论做什么其他的事，都是道家人。道长不急着你的答复，回去后考量好后再回答于我。”道长甩了甩衣袖，径自往回走，给祖冲留下了一抹温情的背影后传来：“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你父亲还在等你休息。”祖冲自然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没能说出口。
第二日醒来。山中道观内，修道的环境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鹤鸣声环绕入耳，犹如仙境。若不是道长所托，以及需要回朝当值。祖朔之真想在这里多待上些时日，避开世俗之事的烦扰。
因陆道长已经答应了会去建康城做法祈福。于是拜过诸神，祖家父子二人便与王靖之父女二人准备一同回家。
用过早膳后，临行前，陆道长趁着众人不注意，塞给祖朔之一个锦囊，然后轻声再次叮嘱他切记自己昨日之言。
走出山门，祖冲悄悄地走到陆道长身边，小声地问道：“道长，以后你到建康城，会来看我吗？我还有些星象历法不解，想请你赐教。”
陆道长一听，便笑了起来。说道：“你我二人缘份远不止于此。我不会去见你的。但你一定会来找我。”然后神秘的眯了下眼：“你就等着瞧吧。”
回去一路祖冲和王悦欣有说有笑不觉得累。来前是新奇，回去自然是欢乐。祖朔之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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