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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百川的“娃娃亲”

    三牛百川的“娃娃亲”

    土门,太行山深处的皱褶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这里虽说山清水秀,却因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形成了只见哥哥,不见嫂的尴尬光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也不知是哪一代先人给立下的规矩:村里的殷实人家,男丁女娃从小要结“娃娃亲”,长大成人再正式圆房结婚。

    这种古老的民俗,虽然不受国家法律保护,但却得到亲朋好友和村民们的一致认可。结了“娃娃亲”的双方家长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都要互相走动,增进感情。孩子长大成人如果其中一方要罢亲另娶,自然也要受到民间舆论的强烈谴责。

    土门村有一户姓牛的殷实人家,男主人名叫牛老闩,四十刚出头儿,他不仅见多识广,为人精明,而且身强体壮,不论是居家过日子,还是摆弄庄稼,在村里都是顶尖儿的人物;女主人姓白名翠儿,娘家表哥身居乡长要职,因此在家里说话冲,全凭娘家靠山硬,再说她本人是村里吃皇粮的土门小学教师,并兼着村妇联主任,论长相白翠儿年轻的时候,比那戏台上的小戏子还俊俏,如今虽说已是徐娘半老,可那风韵依然迷人。牛老闩与老婆相比,自然又矮了半截,女人当家,男人不做主。因此,当乡长的表哥白志成,隔三差五就来土门村检查工作,兼着妇联主任的表妹,陪着乡长吃喝就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了。

    白翠儿与表哥,不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且还是鹿州师范毕业的同班同学,只因白翠儿从小许配给了牛老闩,她老爹是个认老理的死脑筋,怕让白家担个喜新厌旧,嫌贫爱富的坏名声儿,说啥也不肯罢了这门“娃娃亲”。老封建活生生硬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白志成一气之下扔掉教鞭从了政,他从乡政府的秘书干起,没几年时间,就摇身一变当了乡长。白志成虽然能说会干,把官场里的把戏玩得游刃有余,但是初恋的表妹成了别人的婆娘,却是他心里永远抹不掉的痛,为了寻回那份埋藏在岁月深处的情感,他和表妹十年前,就让双方七八岁的娃儿,按着传统风俗,光明正大地结下了娃娃亲。

    牛百川刚上学堂念书时,就知道山那边白庄子村的表姐白若云是他的媳妇,俩人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他也就学着老爹的样子,处处依顺着她的性儿。白若云却也喜欢跟表姑家的小表弟一起玩。再说,黑眉亮眼,聪明勇敢的牛百川,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儿时放了学,他不是跟白若云趴在一张红方桌上写作业,就是在院子里跳绳儿、蹦皮筋儿或玩过家家的游戏。白若云不仅像一个负责的大姐一样管教他,还给牛百川立下了不少小规矩。有一年夏天,牛百川领着几个光腚娃儿,没跟老师请假,就跑到村南的老河沟里去捉鱼摸虾,天擦黑的时候,一个个都变成了泥人才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这事让白若云逮住了理儿,她以帮助牛百川改正错误的名义,不仅在班务会上,指名道姓把他批了个狗血喷头,还当着班主任的面让他低头认错写了份检查。这还不算过关,放学回了家,白若云又罚他帮着大人烧火做饭做家务,晚上又把拉下的课文默写了三遍,末了再乖乖地叫她三声:小姐儿,饶了我吧,再也不敢逃学了。白若云才网开一面,在他的秃脑瓜上抬手轻轻撸了个乐儿,说:上床睡觉去吧,记住晚上不准咬牙说梦话,如果再尿了炕,我打你屁股呀。

    从这以后,一直到上中学进大学,牛百川从心里对白若云是又敬又惧怕。敬的是她能说会道,人长得出色,论学习是班级里的尖子生,论能力当班长、团支书都是顶呱呱的角色,家里家外都是受宠的红人;惧的是她管教甚严,上课不准迟到早退,不准交头接耳,下了课不准骂人打架,不准跟别的女孩玩耍,只准好好学习,不准捣乱淘气……牛百川考上了鹿州大学,白若云考进了外地一所师范学院,天各一方,她是鞭长莫及,再也管束不住这头出槽的牛犊了。哎呀,外面的世界真精彩,进了鹿州大学,他眼界大开,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牛百川和冯佩玉是一见钟情,很快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儿,一把看不见的情火,把白若云多年苦心经营的防线给突破了。

    这些变故,白若云还蒙在鼓里。

    在一个月色温柔的夜晚,露水珠儿已悄悄挂上了草叶梢儿。青枝绿叶的柿子树被月色浸润着,很快就湿软了起来,夜风轻轻拂动,却没有声响,低头看着下面野草湾芦苇丛中跳跃着萤火,嗅着湾子里的水和草的清香气息,听着水鸟儿偶尔响起的温存叫声,让人心里格外动情。

    白若云和牛百川并排坐在村外小的山坡上,她伸手拉他的手,牛百川没言语,抬眼看着她,眼里满是慌憷。白若云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头揽在怀里,慢慢地低下头,嘴唇在他的脸蛋上摩挲着,然后是眼、鼻子和嘴唇。在唇与唇交接的瞬间,牛百川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颤,双手使劲推开她的头,低声说:表姐,别这样,我们不能……

    白若云羞红了脸儿,呢喃着说:小川,对不起,我太想你了。

    牛百川知道在白若云的感情生活里,只有他这个未婚夫才是唯一重要的人,也是她真正爱恋和渴望得到的东西。如果牛百川抛开了她而去爱另一个女人,不知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假如随了她的心,就得一辈子让她管束着,当一个俯首称臣的衰男人,跟做太监还有啥区别?为了能找到做男人的快乐和价值,他又不得不借此良机,向她旁敲侧击地透点异样的风声儿。

    他说:表姐,现在我才明白亲情是永久的关系,谁都无法把它割舍了,你说是不?

    她说:小川,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说:表姐,走进山里,我就想起童年时的你,在我的心里,你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她说:我真的只配做你的姐姐,不能给你当个好老婆?

    他说:姐,其实你真的很好,我觉得咱俩之间,是那种浓浓的亲情和纯洁的友谊,可我一直没有勇气把我的心里感受告诉你。

    她说:小川,以前我从没想过别的女人还能走进你心里,你今天说这样的话,让我感到很尴尬。

    他说:姐,我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再给我点时间,让我们彼此多一点缓冲的余地,这事咱先保密着。

    遥想当年,往事如昨,怎不令人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唉,这世道真变了,男人怎么都这般花心,见了城里的美女就丢了魂儿,还花言巧语来回家骗人,真没良心。

    从此以后,白若云开始变得焦灼不安,心乱如麻,对自己的婚事开始有一点不祥的预感。夜深人静时,白若云躺在被窝里暗自掉泪。她越想越感到一种一味付出却不被别人理解的委屈。一种突然被抛弃到荒野的孤独感夹杂着伤透了心的痛苦,像一座座大山向她沉重地压过来,牛百川那晚说的话儿,就像坚硬的铁矛刺透了她的胸膛,应该说比那锋利的刀子割断了喉咙还难受。

    白若云痛定思痛,有点清醒,又有点迷茫;有点伤痛,又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她想依赖家庭的势力,把失去的爱情夺回来,她想一生都停靠在心仪的男人臂弯里,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杀出一条通向幸福的路,她也想远走高飞到经济发达的地区一展才华,却找不到一个支点和飞翔的方向。

    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的大学生就业已进入买方市场,他们这一代人赶上了自费上学,自主择业,自我调整,虽然获得了自由发展的巨大空间,同时也要承受谋生就业的压力和风险。今年初,她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依靠老爸的关系,安排进乡中学教书。虽然,乡中学的生活苦点,条件差点,工资也时有拖欠,但是为了离家近点,将来结了婚照顾双方老人方便些,她听从了家人的安排,牺牲了自己的理想,什么怨言都没有。讲句公道话,白若云对生活的要求并不奢侈,她也没做错什么,可她就是弄不明白牛百川为啥要移情别恋,另寻新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