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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赫连便来到了恶灵之境。

    骊姬站在死亡沼泽旁,看着那个惦念了数千年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尽管知道他是来杀自己的,但能见到他,与他有这样的独处时光,她仍觉欣喜。

    “骊姬不曾想,此生竟还能再见将军。自天界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将军,却不知将军可否有片刻,想起过我?”骊姬这般说着,心里有些悲凉,明明赫连神君就在对面看着自己,但他的眼中却空无一物。原来至始至终,自己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又如何能奢求被他放到心里呢?

    赫连自然不会注意骊姬脸上的复杂神情,待她说完便幽幽开口道:“你堕入魔道,助纣为虐,又因你一念之差,将原本灵力鼎盛的芃芑山变得寸草不生,毁去仙山、杀害仙神,其罪当诛,但本君念在你年少,又受魔族蛊惑,才误入歧途,你若能够及时醒悟,从今往后去收集天地灵力修复芃芑山,前尘往事,便可一笔勾销。”

    骊姬却忽然笑了起来,她冷哼一声,说道:“及时醒悟?我坠魔六百余年将军从来不曾劝我及时醒悟,如今却大费周章地寻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上一次将军主动来找我,便是为了她,这一次,左不过是因着我伤了她,将军心疼罢了。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哪里好了,竟让将军这般在意?”

    赫连一脸冷漠地回道:“你既知我在意她,为何还要去招惹她?”

    骊姬又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她无比哀怨地说道:“将军可知,那时候你刚从伏魔境出来,来府中探望父亲,只因你的一个背影,我便爱慕了你近千年。听父亲说若是我能顺利参加泽承礼,一旦被金铃选中,必定会由将军相佐。你可知道,我有多欣喜,多期待。可偏偏,偏偏那个与将军没有半分干系的青叶半路杀了出来,生生抢了属于我的位置!她在天界整日横行霸道、不思进取,可她却有一个地位尊贵的父亲,还有缉熙那个天神处处护着,而我呢,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吃了那么多苦,可最后呢?最后我什么都没有!是她!都是她抢了属于我的一切!”

    骊姬近乎癫狂,但因着懋恭神君,赫连生出一丝不忍,于是乎他淡淡地说道:“本君与她的缘分,早在泽承礼之前便被定下了。哪怕你觉得不公,但凡事种种,皆是命数。况且,本君从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你。”

    骊姬慢慢平静下来,带着凄美的笑意,缓缓说道:“是啊!将军从来都不属于我,但将军以为,你与她就有可能吗?我可听说,她如今可是完全不记得将军了。不过就算记得,她也一定不愿再见将军的。呵呵,没能杀了她反倒让她飞升天神,当真是便宜她了!不过只要你们没有可能,她活着也就没有那么碍眼呢!”

    赫连冷漠的双眸中瞬间燃气火光,带着一丝怒意冷冷说道:“本君与她有没有可能那是我们的事,你再敢招惹她,本君绝不姑息!”

    骊姬邪魅地一笑,问道:“将军不就是来杀我的吗?杀了我就没人会去伤害她了呀!”

    赫连冷哼一声,回道:“哼!你死不足惜,但本君答应过你父亲,不论你做了什么,都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哈哈哈哈……”提起父亲,骊姬失声痛哭起来,她红着眼厉声质问到:“让我活着,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是吗?”她用力地抓着胸前的衣襟,狠狠地说道:“从将军在六界发出对我的搜寻令,我便不打算活着了,可你现在又说不杀我。”哭喊着,她又笑了,笑着笑着,她的姿态变得无限娇媚,连声音也婉转起来,又道:“若是将军不让我死,今日,可就是将军死了!”才片刻,她又变得无比凶狠起来,突然喊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魔族四大护法便出现在了骊姬身边,只听她幽幽开口道:“四位长老,如今天族的伏魔将军就在你们眼前,你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四位长老之一的夜煞长老见黑山长老依旧黑着一张脸,便开口道:“黑山,我说得没错吧!骊姬可是事事向着我们青魔一族的,你以后可别处处针对于她了啊!”

    黑山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做了些什么勾当!”夜煞听他这么说也不在乎,反倒一脸贪婪地向骊姬望去,目光在她身上游弋,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似乎还在回味与她的那一场云雨,这样的美人儿,当真是让他爱不释手、意犹未尽。

    骊姬瞪了夜煞一眼,转而一脸笑意地对着黑山说道:“看来黑山长老还是不相信骊姬,如此,我只好亲自深入死亡沼泽,为魔尊取得神兵方显真心了。”

    “你要做什么?”一直不动声色的赫连听到骊姬的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骊姬没有应他,而是一把拉起夜煞,厉声说道:“还等什么!”

    夜煞回过神来,单手祭出一方盾牌,只听他念动咒语,盾牌顿时变大,悬于二人头顶,霎时间二人便被笼罩在一片淡紫色的光芒之中,这时骊姬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心,一个有着奇怪花纹的光环出现在盾牌之上,瞬间又与盾牌融为一体,下一刻,黑红的血忽地向上被吸入到盾牌之中,淡紫色的光芒顷刻间变作黑紫,二人在其间也朦胧起来。

    骊姬的声音忽然想起,“将军一心想着青叶,想着天下苍生,今日我便要让你珍视的一切全部摧毁!”

    因着这段话是用天族暗语说的,在场只有赫连神君可以听见,余下的三位长老只见他脸色一变,万分紧张地上前,似乎要阻止骊姬。尽管他们方才看见骊姬施展血咒也有些吃惊,但看着赫连上前,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齐齐围了上去。赫连被魔族的三位长老缠着一时间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骊姬和夜煞在一团黑紫色光芒的包裹之下,冲进了死亡沼泽的浓浓瘴气之中。

    “噌”的一声,赫连祭出了旭阳剑,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却有些紧张了,他必须快点结束战斗。这三位长老自上古战时便听闻伏魔将军的威名,但除了黑山与赫连交过手外,余下两位那时还只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自然不够格与他交战,此刻想着三个打一个,满心以为能够给赫连一些苦头吃的,趁他与黑山两位长老打斗时,左侧一位长老便想要偷袭于他,所以当旭阳剑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身体时,他满脸惊诧,直至他化作一股黑烟消散,还是那副不可思议地神情。黑山也未料到,经过了万万年,这伏魔将军的剑竟比上古战时还要快,于是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连连提醒余下的一位长老小心提防。

    死亡沼泽内,骊姬与夜煞已经抵达醉笙戟旁。夜煞看着露出的半截戟身眉头一皱,开口道:“这是……”

    他疑惑之间,忽然一股瘴气窜了进来,只听一声哀嚎,夜煞的左肩被腐蚀了一片,露出森森白骨,骊姬站在他的左侧衣袖也被腐化,皮肤上迅速渗出血水。

    因着疼痛,头顶的盾牌差点失去了控制,黑紫色的结界也显得不稳了,骊姬连忙运足灵力将方才隔开的手举至头顶,鲜血再次融入盾牌,这才将结界稳定下来,她厉声呵斥道:“专心一点,你再分神我们都会葬身此处、死无全尸!”

    她一吼,夜煞也清醒了过来,连忙运足所有的灵力注入到盾牌之中,结界的光圈霎那间又变大了数倍。将醉笙戟一并包围在了其中。

    骊姬的脸上忽然露出诡谲的笑容,她一把抓住戟身,冰凉的戟身上仿佛长满了毒刺,一股强烈的痛感自手心蔓延开来,她眉头一皱,但心中却无比畅快!既然老天对她如此不公,那么,就让这天地为自己陪葬吧!

    当初无意间窥得魔族密卷,其间便记载了血咒,血咒可以控制神魔的神志,让他们陷入幻境。她当初便是以此法控制了青松神君,只是可惜因着那时只看了半卷,血咒运用得并不纯熟,所以并未能将他完全困于幻境,最后还让他破境而出。本想着再把下卷看了好将此术精进一番,却不料,从下卷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卷中所载,血咒戾气太重,与攻击性的神兵相遇容易相斥,但若是将其与防御系的神兵相融,则可以将其威力提升到极致。而魔族之中,拥有防御系神兵的便是此刻他身边的夜煞长老,他的控魂灵盾便是一等一的防御神兵。而这位夜煞长老,对骊姬也是垂涎已久,数百年来,骊姬都未曾理会过他,可几日前,她却身披薄纱出现在了他房里。

    夜煞得到了她,对她便是言听计从,原本她并不打算让黑山他们参与其中,但昨日得到了赫连神君寻她的消息,她便改了主意。她要让赫连神君亲眼看到,他想要守护的一切在他面前毁灭,这个计划若是没有黑山他们帮忙也成不了。于是她哄骗他们,自己找到了取得神兵的办法。起初黑山并不相信,也不想参与,但当他得知骊姬可以让他与伏魔将军一战时,他才点了头。正巧这几日荀无羁去了夏沐岛,他们便可自由出入恶灵之境,还私自遣走了镇守此处的众将士,因着是四位长老出面,众将士完全没有疑虑的悉数离开了。

    此刻,还活着的三位长老依旧满心以为,只要拖住了赫连神君,待骊姬取出神兵之后,魔族一统六界的日子就不远了。

    死亡沼泽内,骊姬将浑身的灵力都注入双手之中,握着醉笙戟拼命向外拔出。沼泽之内顿时瘴气翻涌,一阵阵凄厉哀嚎的声音响起。无数恶灵带着沉寂了数万年的愤怒还有即将解除封印的喜悦四处乱窜,控魂灵盾与血咒凝出的结界在不断地撞击下风雨飘摇。

    夜煞长老不知眼下是何情状,只得拼命施咒维持结界的稳固,可不断还是有恶灵携带着瘴气渗透进来,他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腐蚀,先是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腿,接着是双臂……当他变作一副漆黑的骨架倒在地上化作粉末时,控魂灵盾也因失去控制而掉落在地上,顷刻间骊姬的半张脸就腐烂了,因着她还在拼命使劲显得更加面目狰狞,而她的半边腰腹早已经被腐蚀干净,发出阵阵恶臭。醉笙戟已经被拔出了大半,只剩一个箭头还插在沼泽之中,可明明是沼泽之地却比钢铁还要坚硬,她仰天长啸,锥心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沼泽之外赫连与黑山他们还在缠斗,猛然间大地一阵。就在骊姬几乎绝望的时候,醉笙戟终于被拔出,坚硬的沼泽地忽然炸裂开来,还有那原本浓郁的瘴气,全都腾空而起,世间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骊姬拿着醉笙戟,站在沼泽的中心,用她那仅剩的半张脸看着远处停止打斗、正呆望着她的三个身影,带着可怖的笑容。浑然之间,天地风云变色,半空之中的瘴气内发出了刺耳的凄厉哀嚎,无数红光向四处迸射开去,赫连周身凝出金色的结界,而来不及反应的两位魔族长老,被飞来的红光瞬间射杀,只余下沉闷的哼声。片刻之后所有黑气在醉笙戟上方集结,最终全部注入了戟身之中,接着骊姬被一股巨大的灵力弹飞,落在赫连身前不远处。

    “噗……”

    赫连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他捂着心口,看起来十分痛苦。

    骊姬拖着残破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赫连身边,慢慢抬起醉笙戟,指向了赫连,再用她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说道:“恶灵之境的封印被破,伏魔境马上就会崩塌,将军镇守了万万年的赤魔就要破境而出了,接着来这天地间都会被毁灭,而现在,将军就要与我死在一处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杀了我?”

    赫连没有应她,也根本没有力气回应她,此刻他的口中不断地向外吐着鲜血。他伸手在腰间摸索着,终于摸到那刻着青叶的腰牌,他将腰牌用力地握在手心,缓缓拿到心口处,紧紧地贴在心上,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骊姬怒从中来,用力向赫连刺去,醉笙戟刚刚抵住赫连的喉咙,骊姬便惨叫了一声,接着醉笙戟便落到了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赫连睁开双眼,身前不见骊姬,只剩一滩黑色的血水。

    “你怎么样了?”忽然出现的荀无羁伸手将赫连扶起,言语间见关切。

    赫连勉强点了点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他站稳了,荀无羁松开口,撇嘴说道:“别多想,我可不想救你的!”迟疑了片刻,又开口道:“不过若是让她知道我对你见死不救,我怕她会恨我。”

    赫连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笑意,虚弱地说了声:“多谢!”

    忽然他心口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荀无羁连忙扶住他,而此时,一个巨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