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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极泰来

    01

    午后,春日炎炎。

    苏东皇苏醒时,时正当午后,阳光斑驳,正残照着小楼,春已过三分,一付于往事,二分付于孤独。

    苏东皇依在枕上,他脑海中一直在想雪娥所说之事,这件事本不必去想,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但,人在无聊的时总喜欢想些事情。他边想边起身穿好衣服,正准备去打开窗户,楼下却传来了喧闹之声,听上去人很多,也很热闹,有远有近,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去开窗,而是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午后春日,温暖而祥和,春风像情人手般抚摸着万物,这种时候最适合踏青。更适合到外面走走,但对他来说都一样,春天就是春天。

    苏东皇站在栏杆边,望着远方,墙外的山道上三三两两,全是春游之人,他们的喧闹声正好能传到这里。

    苏东皇望着他们,眼中即有羡慕也有嫉妒,阳光照在小楼栏杆上,照在他的身上,脸上,心上,这时从阳光中走来一个人,轻盈步子,随风而动的衣摆显得轻松而自在。

    萧风晚,一个美丽而又高贵的女人,她的脸上时刻挂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就仿佛如眼前的阳光,让人感到温暖与火热。她美丽,她动人,同时也神密。

    神密有时也是一种孤独,一种透着让人不能确信的孤独。

    苏东皇走了过去,阳光正好。

    萧大姐微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看上有些憔悴?是不习惯这里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这即是关心也是询问,苏东皇当然明白。

    苏东皇笑笑道:“可能是没有睡好吧!你知道的我睡眠一直都不好!”

    萧大姐意有所指道:“也是,你长大了难免有自己的心事,我让人来陪你,你怎么拒绝了,是不喜欢还是?”

    苏东皇苦笑道:“没有,我习惯一个人待着,对了您找我有事?”

    萧大姐望了望小楼,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苏东皇道:“哦!”

    萧大姐道:“我们出去走走吧!你看这天气多好。”

    苏东皇点了点头。

    02

    从夜来香出来,绕过院墙便是后山,夜来香就是依山而建立的,距离临安城也不过数理之遥,但此处却像是一个远离繁华的一角,每当春天一到,树枝新吐的新芽,便将此与外界隔离开来,走在翠绿的树林中,别有一番远离尘世之感。

    萧大姐与苏东皇并排走在一山道上,偶然,也会遇到几个春游的人影,青青的小草刚冒出头,在阳光下自由生长着,春风拂来,空气中便有一阵草木的清香,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萧大姐回头对苏东皇道:“有一笔生意,你要去一趟苏州?”

    苏东皇问道:“何时?苏州那里?”

    萧大姐道:“时间还没有确定,地点是江南烟雨阁,找罗一刀。”

    苏东皇沉默道:“江南烟雨罗一刀?”

    萧大姐道:“是的!”

    苏东皇道:“此人一直都很神密,江湖上没有人见过他。”

    萧大姐道:“你没有信心?”

    苏东皇道:“我不知道!”

    萧大姐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一定的困难,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不是吗?”

    苏东皇道:“嗯!”

    苏东皇知道,江南烟雨罗一刀不是一般之人,此中的凶险谁也无法预料,他并不是没有自信,而是没有一点把握,他对罗一刀的了解也只是江湖上那些传说罢了,而且这也算不上是了解,不了解对方对一个杀手来说,那是致命的。

    山间春游的人,大多数已经向山下走去。

    萧大姐与苏东皇正站在山丘上,向四下而望,夜来香就隐蔽在树林之间,袅袅几缕青烟,更为眼前的诗情画意增添了不少色彩。

    远处,归鸟从天边划过,消失在如血的夕阳中。

    苏东皇与萧风晚正坐在山顶的一棵树下,黄昏已过,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这里,看夕阳西下,等夜色来临,这样的日子人生中能有几次?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凝视着眼前即将暗淡的夜色,往事如烟,一遍遍在他心头升起,他想到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那份紧张与不安使他一生都无法忘记,也就是那份紧张与不安,使他变得更冷静更冷漠。

    人心这种东西是经不起命远无情地改造的,它有时变得脆弱,有时却坚固如铁。

    夜在不知不觉中如期而至,它不会因你的开心与悲伤,就晚来或提前,这种准时让人有些害怕。

    山脚下已掌起了灯,在这样的时候,游目看去,那份美是让人心碎的,尤其对苏东皇来说。

    03

    苏东皇与萧风晚回到夜来香时,正是初夜时分,夜来香中灯火辉煌,阁楼上已全是欢声笑语,对夜来香来说,夜晚并不是意为着一天的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他们刚走过庭院,就看到一个醉沉沉人从对面摇摇晃晃而来,他瘦长的身影,在灯火中变得更长,更瘦。等到他走到他们面前时,苏东皇才认出他就是沈仇富,一个落拓的杀手,萧风晚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苏东皇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信号,当然,沈仇富又何尝不知道呢?

    “我去找你了,你不在?”沈仇富醉醺醺地道。

    苏东皇打趣说道:“萧大姐约我去看了看春景,你找我有事?”

    沈仇富没有回答,便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因为他知道,只有有重大事情的事侯,萧大姐才会约人出去走走,平时她是永远不会离开夜来香的,这样日子他又何曾没有过?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他不是在可惜或后悔,他是在伤心!他没有家,没有家人,像他这样的人在夜来香还有很多,夜来香对他来说是一个恶梦,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恶梦。

    繁华已尽,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本来今天他是来找苏东皇辞行的,他足足等了他一天,这是他第二次等待一个人,也许今后不会再有了。

    苏东皇看着他身影,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未来,眼前这个充满微笑的女子,不仅她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就连她为他们按排的命运同时无法拒绝。

    萧大姐笑道:“东皇,你可不能像他一样,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此,这种人是成就不了大事的,要想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就不能让任何情感影响自己,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了,永远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苏东皇已经听出了萧大姐的言外之意,他,已经让情感影响了,只是萧大姐现在还不知道,他突然间意识到,沈仇富现在很危险,他得想办法,找到他为他做点事,毕竟他是唯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说是朋友多少有点勉强,同病相怜当然一点都不为过。

    灯火,黑夜。

    苏东皇跟萧风晚身后,正向大厅走出,大厅中孤孤地点着几盏油灯。

    苏东皇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小楼休息。”

    萧大姐微笑道:“也好,你呀就是一直处在紧张之中,没有好好放松一下,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苏东皇说道:“可能是吧!”

    萧大姐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苏东皇别过萧大姐便向小楼走去,穿过曲廊游厅,便是个花园,小楼就在花园的对面偏北一角。花园中花朵开得很艳,有些已经有了凋谢之态。

    春已老,花会落。

    04

    苏东皇走上小楼,来到房间门前,里面亮点灯,苏东皇知道是谁在了,前几天他还很厌恶她的到来,可现在他却显得很高兴。

    他推开门就看到雪娥正坐在那里,她穿着一件血红的百花长裙,在灯火下显得很引人注目,苏东皇问道:“你什么时间来的?”

    雪娥柔声道:“就在你回夜来香的时候,你看上去很憔悴?”

    苏东皇道:“你能帮个忙吗?”

    雪娥道:“什么忙?”

    苏东皇道:“帮我守住一个秘密!”

    雪娥笑道:“想不到苏东皇也有秘密?”

    苏东皇道:“就问你帮是不帮?”

    雪娥想想道:“行,说吧什么秘密?”

    苏东皇道:“萧大姐让你来陪我,其实就是来监视我的,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回去萧大姐问你,你就说跟我睡了一夜。”

    雪娥道:“你要出去?”

    苏东皇道:“是的,我有个朋友有危险,这事等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说吧!”

    雪娥道:“好,你什么时候走?”

    苏东皇道:“现在!”说着便一挥手,屋中的灯瞬间即灭,房中一下子就黑了起来。

    雪娥为了掩盖苏东皇不在实事,便一个在床上一边呻吟,一边说些情话,她的这一招果然将一切掩盖地天衣无缝。

    沈仇富醉醺醺地走出了夜来香,一直向前没有停留,而且越走越快,越走越稳,直到此时,他才露出装醉在面目,在所有眼中他只是一个酒鬼而已,他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没有出息的男人,他越是醉生梦死,人们就越不在意他,人们越不在意他,他就离自己的目标越近。他用装醉的方式不公骗过了萧大姐,连苏东皇也骗过了,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想着一切,他高兴,他兴奋,同时他也寂寞。

    冷冷的月色,暖暖的春夜,他就此走向自由之路。

    沈仇富刚刚穿过小巷,正向正街走去,黑暗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声音还未消失已有几十个人挡住了去路。

    沈仇富显得很镇定,因为,这些他早有预料。

    其中一人说道:“沈仇富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那里?”

    沈仇富装醉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挡我路…”说着便个嗝。

    那人又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沈仇富向前走了走,用手揉揉眼睛,半天道:“好像见过,见…过。”又打个嗝。

    那个人厉声道:“行了,别演戏了,你不就想逃走吗?弄这么多花样干什么?”

    沈仇富笑笑道:“是又怎么样?”他原本醉猩的双眼此时已充满了光芒。

    那人冷笑道:“没有一个背叛者能活着离开夜来香,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沈仇富大笑道:“李子雄你觉得你能留住我?”

    李子雄道:“不是觉得,是一定能,如果就在几年前,要想留住你确实有些难,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今非昔比了。”

    沈仇富没有说话,他知道光一个李子雄是不足为虑的,但加眼这些人,着实有些棘手。

    他已做了选择,而且这选择真正是他自己做出的,成功与失败,也就全在一此了。

    李子雄道:“沈仇富萧大姐待你不薄,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她,像汝这等不知图报之人,早就死有余辜了,可萧大姐还是留你性命,没有想到你竟半点不知悔改。”

    沈仇富叹道:“不错,她是曾给了我活命的机会,也是她成就我一身本领,但是,也是她把我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只是她的一个杀人工具罢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存在利用与被利,谈不上什么报恩!我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有错吗?”

    李子雄恶狠狠道:“有没有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得死,这就够了。”

    沈仇富大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就算是死也比像狗一样活着要好!”

    李子雄道:“那就成全你,亮出你的木马锉吧!”话音刚落,黑影闪动,一只银勾已唰唰的向沈仇富勾去,沈仇富向边一闪,银钩正打在他身后的一块门板上,门板立刻被银打出五个洞来,并死死钉在了门板上,沈仇富心中暗道:“这铁手银钩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自己动作灵敏,现在已不丧命于这银钩之下,想想都让心他中生寒。”

    李子雄见一钩未着,双手一转,又将另一银向沈仇富头上挥来,动作同样迅捷无比,沈仇富本想向后退去,才退出一步,只听身后风声大作,他知道,是先前那只钩正钩着门板,断去了他的退守,这一前一后的变化,的确精道巧妙,时间之准,力道之准,无一不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沈仇富边战边心中感概。

    沈仇富身子一跃,双脚踢出,右手木马锉横挡,火花四射,将黑色划出一道光弧,此时,双脚正踢中身后的门板,已将门板踢得粉碎,李子雄一收前钩,银勾正顺着沈仇富的左划过,沈仇富只觉一阵疼痛,左腿已被划出一道口子,伤口虽不深,但鲜血已经流出。

    浅浅的伤口,黑色的鲜血。

    李子雄见势,手中银勾更是使得虎虎生风,黑影跳跃,白光闪动,木马锉已出鞘,多年的尘封,并没有使其失去它原有的光辉。

    众人见此,也是一拥而上,他们知道木马锉的名声,一点也不输于苏东皇的三尺短剑,它的闪动就意味着死亡的到来,此刻,谁也不敢在轻视眼前这醉意深沉的人,因为他人是沉醉的,他的剑却清醒的,并且透着死亡的气息。

    白光起落,有人已倒下,人倒的快,血也流的快,转眼间,几十个人已倒下大半,李子雄脸色铁青地没有血丝,他手中的银钩也没有放慢半点,他用尽了全力,那怕是豁出生命,也要完成萧大姐交给他的事。

    因为,义无反顾的忠诚比死亡重要,有的人一生都活在为他人效忠的路上,他就是其中一个。

    沈仇富越战越力不从心,他握剑的手在抖,他身子在摇晃,难道他真的醉了?

    当然不是,李子雄看着他,手中的银钩已放慢了许多,因为,他不在用多少力气就能完成使命了,他铁青的脸因兴奋而充满血丝,沈仇富这才意识到,银钩上有毒,他的左腿已经失去知觉了,这对他来说有些耻辱,他真的已经失昔日的那份敏觉了吗?看样子是的。不然,他早就应该感知到这点的。

    不管是真的沉沦还假装的,这都是不可取的,假的时间长了就连自己也当成真的,一个杀手,失去敏感就等同一只猎犬失去嗅觉,等待他只有被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听人摆布事情在一个杀手身上演,是多么大的嘲讽与讥笑。

    月轻夜深。

    沈仇富正手握着剑站在那里,李子雄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良久,道:“昔日杀人如麻的沈仇富就这样死了,或多或少让人感到惋惜,看在我们同事一主的份,还有什么未了之愿我可以帮你完成。”说着便大笑了起来。

    沈仇富也笑道:“动手吧!我谢谢你的好意。”

    李子雄一声叹惋后,双钩挥向沈仇富胸口及头顶抓去,沈仇富紧眼双眼,脸上没有任何惧怕之情。

    银钩离沈仇富仅一指之距,突然便落了下去,沈仇富听到银钩在地上落撞的声音,便睁开了眼,就看见李子雄的两条手臂齐刷刷地让人砍断,鲜血如一道飞泉,染红了夜色,李子雄脸上还带着完成使时的兴奋,渐渐地,这份兴奋没有了,接踵而来便一种无法形容的惨叫。

    在场所有人在这声惨叫中,低下了头就像等待被杀囚犯,没有一丝挣扎的欲望。

    等沈仇富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张铺满枯草的床上,抬头一看,就看见一尊神象正慈祥看着自己,沈仇富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张许久以来沧桑面孔,此时便年轻了许多。

    春日已高,万物蓬勃而生,大地上到处一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