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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三)

    01

    夏木匠引金柳黄向里走去,院子在月光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淡,那几幅棺材就放在一半黑暗中,金柳黄走在夏木匠身后,眼睛不停向那放棺材的地方看去,他那难有的沉默,此刻已替换了笑容。

    夏木匠引金柳黄向最左边一间房子走去,门开处,一束灯光便倾泄而出,一进屋,映入眼帘的是几把上了黑漆椅子,椅子并排而放,在椅子与椅子之间,放着几张古典式的方桌,从做工方面来说,算不得精巧,但也不失雕刻之美,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分别挂着三盏铜灯,微微的灯光将椅子笼罩在一片光亮中,让人坐在椅子上感觉分外明亮。

    夏木匠请金柳黄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自己则从墙壁上取下一盏铜灯,转身走了出去,夏木匠走后,金柳黄一个坐在那里,顺着坐的方向看去,还是能看到放棺材的地方,此刻,有几缕月光正照在棺材上,一看望去,黑得发亮,金柳黄感到身上的汗毛在坚立,就仿佛是那些光是从地狱中透出的一般,阴森森的着实恐怖。

    金柳黄不由得收回了目光,一侧面,看到另一边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画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与画中人的眼神碰到一起,那凄厉的目光,就像刚才棺材发出光一样,都像来自地狱之中。金柳黄不襟想:“这夏木匠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难道就不害怕吗?”

    正暗想之间,一转头,恰巧看到夏木匠如死尸一样,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金柳黄顿时吓了一跳,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金柳黄说道:“夏大哥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吓了我一跳。”

    夏木匠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这么胆心吗?”

    金柳黄说道:“也不是,关键在你这里我胆大不起来。”

    夏木匠走到屋,将手中一个坛子放在方桌上,再把灯挂回原来的位置,才悠悠说道:“来喝两杯就好了。”

    金柳黄一听有酒喝,马上忘记了害怕,说道:“夏大哥,还是你懂我啊知道我就好这一口。”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夏木匠在桌子上放了两个黑碗,打开酒封向两个碗中各倒了半碗酒,随着酒从坛中倒出,一股浓浓的酒香味便在屋中扩散,金柳黄赞道:“好酒,好酒。”

    夏木匠将一碗酒递给了金柳黄,自己拿起另一碗,两人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金柳黄虽是喝过很多酒,却从来没有喝过如此香醇的佳酿,他迷起眼睛,吧唧嘴唇,久久地回味着。

    夏木匠又各倒了一碗,说道:“你这么年轻得找点事做才行,一直靠行乞也不是办法。”

    金柳黄淡淡道:“谁说不是呢?现在这世道好心人是越来越少了,可不比从前,我也想过,可是,我一无谋生手段,二无发家资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夏木匠听后,脸上闪过一丝沉思,他拿起酒又了一半,又道:“这倒也是,你想不想学木匠?”

    金柳黄说道:“我怕自己太笨了,学不会。”

    夏木匠说道:“这是什么话,古人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只要你肯用功,那有学不会的。”

    金柳黄也喝了一口酒,说道:“难不成夏大哥要收我为徒吗?”

    夏木匠说道:“我有这个打算,你也知道,我无妻无儿亦无女,一生也不会别的勾当,只会做木活,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算能过得去,我现在快五十岁了,力气大不如从前了,所以,我就想找个徒弟,一来可以帮我,二来我的手艺也有个传承不是?”

    金柳黄说道:“那为什么要找我呢?”

    夏木匠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与你有缘呗,有没有兴趣!”

    金柳黄说道:“只要您不嫌弃我笨就行。”

    夏木匠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你有没有听过,成就大事的人并不都是聪明人?”

    金柳黄说道:“有所耳闻。”

    夏木匠又说道:“你今天晚上不会真是找我来聊天的吧?”

    金柳黄说道:“说是也不是,你知道我要是要不到钱就得去城外破庙落脚,谁知道这几天要钱比登天还难,所以,我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看到夏大哥屋里依旧有灯亮着,这才敲门进来。”

    夏木匠又向两个碗中倒了酒,拿起碗说道:“来,喝酒,喝酒。”两人都一饮而尽。

    金柳黄说道:“承蒙夏大哥厚爱,我也就不客气了。”

    夏木匠眼中闪着光,说道:“终于有人陪我说说话了,我也用不着自言自语了。”

    金柳黄也说道:“我也不用在漂泊了,终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办,等我办完这件事,就留在这里天天跟夏大哥学手艺。”

    夏木匠问道:“是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金柳黄搖搖头,说道:“这件事夏大哥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不然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夏木匠沉声说道:“你觉得我是怕麻烦的人吗?”

    金柳黄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真不愿意将夏大哥牵连其中,希望夏大哥能够理解。”

    夏木匠说道:“行吧,如果有需要你就尽管说好了,我夏木匠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金柳黄一笑谢过。

    月落星明。

    眼看,一夜已过大半,两个人都喝得有八分酒意。酒意阑珊,秋夜未央,夏木匠拉着金柳黄,跌跌撞撞走向另一个房间,指着一张床说道:“你今晚就睡这里了。”说完,自己也回房间了。

    金柳黄坐在床边,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下雪的晚上,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那座没有名字的庭院,这件往事时时在他脑中浮现,就像一个永远做完的梦。想着想着,便觉困意沉沉,再加上酒劲,很快,他就倒床和衣睡去。

    苏东皇回到房中,从墙上取下那柄漆黑的短剑,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漆黑的剑鞘散发着青灰的光茫,就像从坟墓中射出的磷火,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拔出短剑,白光四射,晃动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将剑放到灯光下,通过剑上反射的白光,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种熟悉的场景,就在那一刻,他模糊的记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就像一点水滴入河面,激起阵阵的涟漪一样,在他的记忆中慢慢扩散,他完全可以确信,这柄漆黑的短剑就是自己的,他挥剑入,动作的轻灵和快捷与以往没有仍何区别。

    他坐在灯光下,一张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有了昔日的英姿,他回想着过去的一切,大部分已经能够想起,他想起了“夜来香”想起了萧风晚,想起了沈仇富,也想起了金柳黄,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从临安来到苏州却半点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