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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法会(6、7)

    天色近晚,君白独自一人漫步在水榭中。刚才用过了晚餐,可他总觉得不自在。老尤两口子在另一间房里用饭,这边便只剩了他、陈琳与梅凝月三人,梅蝶心却是不知道跑到哪生气去了。先前君白说过自己只吃些素食便行,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在饭局中,陈琳与梅凝月话也不少,还算是热情。可他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梅凝月似乎在防着他。她话说得好听,可语气神态里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却也不知是为何缘故。

    转过了一个拐角处,君白听到了一阵水声,他放眼望去,原来梅蝶心正坐在对面的石栏上,手里拿了一枝细长的柳条,在水面上打来打去。君白见她鼓着脸,想必仍是余气未消,心里升起一种亲切感,梅蝶心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她的心思也都露在脸上,不需要他费神猜度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那么费力。

    梅蝶心也见着了君白,她将手里柳条一收,眼睛眨了两下,开口问道:“色鬼,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君白一呆,他想不出梅蝶心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好人,坏人,究竟算什么?他还从未想过,算好人么,可他杀了空行,至尽他仍觉得手上还有未洗尽的血腥;那算坏人么,可是杀空行也是逼不得已,他还没想过要做什么坏事,这能算坏人么。

    “看你也还不像坏人,”梅蝶心又道,“姐姐叫我少和你来往,说你要是不安好心,怕没人能制得住你。”她又将手里柳条一挥,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不过我不管,反正你要教我法术,让我去收拾那狐狸精!”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梅蝶心只是说着玩,可现在又听她提起狐狸精,君白觉得有些奇怪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有能和狐狸精有什么深仇大恨。君白走到梅蝶心身边,道:“什么狐狸精啊,你这么恨他。”

    梅蝶心啪的一下拉回柳条,狠狠的折成两半:“要不是那个狐狸精,我娘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还骗得我爹晕头转向的,这么多年来,都没给娘上过一次坟!”她将两段柳条叠在一起,再恨恨的折断,怨气冲天的说着:“她害死我娘,又骗走我爹,我一定要把她抓着,打回原形。”她不停的折着柳条,仿佛折的不是树枝,而是与她不共戴天的狐狸精。

    君白听她说了这些,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什么真的狐狸精,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梅蝶心已将柳条折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她猛的将断枝一甩,站起身来,掂起脚,一张小脸凑近了君白,用不可反驳的坚定语气道:“色鬼,你一定教我!”

    梅蝶心一下便逼到君白眼前,他只觉得心一阵剧烈的跳动,脸上顿时变得通红,忙退后一步,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道:“那我明日便教你吧。”

    “不行!现在就教我。”梅蝶心又跨上了一步。

    君白的心又跳了起来,刚才脸还是红着的,现在却是一片火热,还好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他再退一步,忙不迭的答道:“好,现在就教,现在就教。”

    梅蝶心露出了笑脸,她上前抓着君白的手臂,亲昵的道:“快些教我,要会喷火的那种,下次见着那狐狸精我就把它的脸烧焦了,看它以后还怎么害人。”

    又过了片刻,君白的心才平静了下来,听到梅蝶心的要求,他一想,这也不算难,不过一张火符就行。他取出两张符,递了一张给梅蝶心,道:“你看着我的,然后跟着做。”

    梅蝶心高兴的接过符,目不转睛的盯着君白看。只见他将符夹在两根手指中,手一挥,符上便升起了蓝幽幽的火焰,将他的手罩在其中,在周围映得一片蓝,看上去神秘莫测。她心头一喜,学样夹着符,把手一挥,可什么也没有发生,连个火星也不冒。等了半晌,仍是没有动静,她皱起眉头再挥,什么都没变。她疑惑的看了看君白,见他手里的火焰燃得好好的,不信邪的再挥,可挥来挥去却都失望。终于,她停止了努力,苦着脸道:“色鬼,怎么不行啊。”

    君白将符接过,看了看没问题,歪着头想了一阵后疑惑的道:“将道气流入符中,诱发火之力,没错啊。”

    “道气!什么道气?”梅蝶心惊讶的问。

    君白恍然大悟,她还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会又怎能操纵火符。“道气就是存留在体内的天地之元气,所谓修道就是把这些元气聚集起来以诱发田地灵气引以为己用。你就先学这个吧。”

    “哦。”梅蝶心原以为可以现学现用,没想到还有这许多讲究,又听他说得深奥,不由有些不高兴了。

    “你先闭上眼睛,心中存想天地万物……”

    过了一阵,君白看着梅蝶心按他所说的站着,眼睛也闭上了,心想:自己用了几百年时光才悟得道之真谛,不知她又需要多久,不过听大哥说人修道要容易些,估计几年也就成了吧。

    忽然,梅蝶心身体晃了一下。君白大吃一惊,算时间才不过半个时辰,难道人修道就当真这么容易!

    梅蝶心睁开了眼睛,又眨了几下,随后却是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色鬼,我累了,先回去睡了,明天再学吧……”

    君白目瞪口呆的目送梅蝶心睡意朦胧的离去,原来她刚才不是修成了道,而是修得了一个瞌睡虫……

    这一夜里,君白难以成眠,客房里温暖而柔软的床铺让他生出了些许错觉。四百年前,当他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每到夜深,他便偎在依茹怀里,也是这样的感觉,好舒适……忽然间,君白想到了梅蝶心,她那顽皮的笑容倒与依茹有几分相似,还叫自己师父。不知不觉中,一丝笑意从他嘴角处漾了开来……

    东边的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君白翻来覆去却没有一点睡意,不过偶尔不睡对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站起身来,轻轻的推开门,来到院里,负手而立,遥望东天。昨日阴沉的乌云已散去,西边的弯月还未坠下,东边有几片白羽漂游,那边沿处还绣上了一缕金丝。晨风拂动了他的发丝,也拂动了他的心。君白此时突然有了拂琴一曲的冲动。

    旭日初升,晨曦方至,一线悠扬琴声直上天际,婉转徘徊,挥洒不去,伴着那第一缕晨光回荡在洞庭湖畔。

    一轮红日露出了头,接着又露出了身子,天地间俱是一片金黄。君白只觉得那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同时似乎又有一种无名的温热气流在体内缓缓流动,不是道气,道气没有这般浑然天成。不过他顾不得深究,他的心在随着琴音不停的跳动,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不受控制般的不住弹拨,可奏出的却是这自己的心声,又是这世间万物的心声,一种宁静,一种生机,耳边仿佛还有嫩草破土的细微声响传来。

    那红日渐渐露出了自己的整个身体,琴音也愈发清亮高亢。当红日脱离地面的那一刻,琴音之势顿时指向最高点,君白体内的无名气流猛的一阵震荡,道气也随之颤动起来,两种气不停的碰撞,每接触一次便融合一点。‘轰’的一声,琴音如同秋雷般的一响,随即嘎然而止,君白体内气流也相互一激,完全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将琴收回青叶中,君白长吁一口气,闭上双眼,仔细品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感觉体内似乎多了些什么,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

    “妙!妙!妙啊!”

    听到有人感叹,君白睁眼望去,却是陈琳不知何时来了,却不靠近,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旁。他身边还有梅凝月与老尤夫妇,也都是远远的站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水兄之高才,小弟今日可算是见着了。”言毕,陈琳还对着君白深深一恭。

    这时梅凝月脸上景仰之色,她对着君白微微一礼道:“昨日还当先生是那些江湖上骗人的术士,今日才知实在是错怪先生了。闻音而知人,那琴声里生机盎然,听了之后让人神清气爽,便是枯草也为之逢春,可知先生实是有为高人。凝月前日得罪之处,还望先生莫怪。”

    老尤夫妇的神色却有些不同,他们看看君白,再看看梅凝月,然后眼中露出的全都是赞同之色。

    君白听两人这样说,却是慌了手脚,他何曾得过如此赞誉,还当真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嘴唇不停蠕动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好半天,他见几人都还远远站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们站那么远干什么?”

    陈琳一呆,道:“刚才我们本想走近些,却遇上了莫大的阻力,还道是你想清净,便施了法的。”他说完后,几人这才走上前来。

    尤婶一上前便说道:“水公子,你这是用的什么法术,竟让这一片枯草都绿了?我老婆子走南闯北可是从没见过这般神通!”

    听了这话,君白四下一望,现在已是深秋,草早就枯黄了,可自己身边那一片都绿油油的,却是生出了无数嫩叶。他也不知为何,莫非是刚才那鸣琴所至?

    “刚才是谁在叽叽喳喳的,都不让人家睡安稳!”梅蝶心忽然钻了出来,她披散着头发,双手揉着通红的眼睛,极为不满的埋怨着。

    “姐姐,刚才是不是你在弹琴,吵死了!”梅蝶心嘟着嘴说道。

    君白的脸又红了起来,他在山里住惯了,就是出了山也没谁告诉过他这些,刚才根本就没想过其他人,不料梅蝶心这就找上门来了。他尴尬的道:“是我在弹琴……”

    梅蝶心迅速的将头一扭,双眉倒竖:“是你这个色鬼,讨厌死了!”

    “妹妹!”梅凝月正打算劝阻,尤婶已经伸出手将她们拉住,道:“大小姐,这几天城南华严寺的通介大师开坛讲经,热闹得很,反正也没去处,不如大家一起去逛逛吧。”

    梅蝶心一听有热闹,顿时将君白扰她清眠的罪过抛在了脑后,拉着梅凝月的手摇个不停:“姐姐,我要去,我要去!”看见梅凝月的脸一沉,她又道:“姐姐,一天都在屋里画画写字,憋死了,这几天有客人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她又转头问君白:“色鬼,你说是不是?”

    和尚开坛讲经,这倒是个稀奇玩意,君白眼中也不由露出了些好奇之色。

    梅凝月见君白脸色,猜得了他的心思,若是昨天,她定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可现在君白的形象在她心里已高了几分,再加上妹妹在一边又不住央求着,沉吟半晌后,她还是点头应允,不过加上了一句:“等会出去了,你可不许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