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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徐不归

    三日时光,有人觉得很漫长,有人觉得很短暂。

    当挂着“万宝钱庄”的商船驶入港口的时候,无数目光越过江面看了过来。几道身影从人群中四散退去。

    商船泊定,一支木梯从船上架向岸边,两排长长的队伍分列而立。宁致远迎着无数仰视的目光悠悠走了下来,身后是云瑶和文老。戴着面具的安平和身材魁梧的刘建紧随其后,也缓步踏下楼梯。

    江水滔滔,风疾日烈,盛夏的气息越发浓郁了。

    安平淡然穿行在炽热的迎接队伍中,随着宁致远来到一排挂着钱庄字号的马车旁,发声辞别。

    云瑶走出来,十指绞成一团,低着头轻语道:“恩公要不随我们一起走吧。”

    面具下的双目淡淡看了她一眼,也不言语,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

    “恩公且慢!”云瑶咬了咬朱唇,看着那道背影高喊道。看到那身影停了脚步回望她,她又转头冲着宁致远说道:“爹爹,让人牵两匹马来吧。”

    宁致远站在旁边将女儿的神情尽收眼底,微笑着扬了扬手。很快人群外就有两小厮牵着两匹毛发黑艳的骏马踏蹄而来。安平在刘建接过缰绳后对着宁致远和云瑶拱手道:“多谢。”然后飞身而起,稳稳落在马背上,随后在众人的目光里扬尘而去。

    云瑶看着渐渐远去的二人,满怀失落的走到一辆马车旁,掀帘坐了进去。

    宁致远摇摇头,走到马车旁,拨开帘子,阴阳怪气的说:“女大不中留哟。”

    少女白了他一眼,红润又袭上脸庞:“爹爹,你胡说什么呀!”

    宁致远笑的更盛了:“是是是,我胡说,我记得有人可是说过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

    “爹爹,你还说。”少女更羞怒了,做势起身将人往外推去。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要不然我们回京去吧,省得下次再碰到人家时,万一我说错话就不好了。”

    “回就回。”少女怒道,马上反应了过来,赶紧将人又往马车里拉:“爹爹,你是说我们还会见到?”

    “我说什么了?有人可不让我说哦。”宁致远微微晃动着脑袋,得意的说道。

    “哼,不说就不说。”

    “那我们还回不回京了?”宁致远幽幽的丢下一句话,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下了马车。

    “不回!”一声尖锐的叫喊刺破云霄,惊的马匹一阵骚动。宁致远一个趔趄,瞪了一眼疑惑的众人,也坐进了一辆马车。

    文老坐在帘子外,从袖袍里拿出一瓶酒,灌了一口,满是陶醉舒爽的对着站在一旁的管事说道:“走吧。”

    夜色有时候比人要诚实可靠许多,它永远不会迟到,也永远不会缺席。

    马蹄声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哒哒声很响亮,却仿佛无人听见一般。夜色铺进汉阳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满城的喧嚣漫过马蹄声,与夜色对抗拉扯着。永远有人不肯妥协,也永远有人不愿妥协。他们挤在大街小巷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带着不同的心情。

    安平牵着马在一家挂着“福满楼”的酒楼前停了下来。酒楼实在太过耀眼,而耀眼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人群。

    戴着白色面具的安平出现在这里,很难成为不被关注的主角,他仿佛自带光环一般,很轻易的就俘获了无数目光。这张面具其实让他一直很困惑,什么时候该戴,什么时候不该戴,连他自己似乎都有些分不清楚。

    一个穿着黑色布袍的小二迎了上来,他将白巾甩到肩上,谄笑着接过缰绳往马厩走去,还不忘抬头对着店内大喊一声:“贵客两位。”而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对他而言更是一种享受。

    二人入了酒楼,挑拣了一张相较僻静的桌子,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位置了。

    是啊,如此张扬的酒楼,又怎会缺少食客呢?

    酒楼最是鱼龙混杂,也最是容易挑起争端。刘建怀揣着五万两银票,这让他点起菜来格外放肆,最后小二又拼了两张桌子过来,才堪堪堆放下去。

    安平吃的很是小心翼翼,又不肯将面具掀的更多。刘建就毫无顾虑的大吃起来,当他准备将战场转移到第二张桌子的时候,一把扇子摆上了桌子,一名青年很自然的坐了下来,拍了一把身后空桌的桌面,两根筷子腾空飞起,他扬起手抓住,转过来就要往菜盘里伸去。

    明眼人都知道这几位是江湖中人,似乎也只有江湖中人才愿意去惹江湖中人。但凡事总会遇到例外,比如这福满楼的管事的。

    还没等安平做出反应,管事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谦恭道:“这位爷,请问你们认识吗?”

    那人被打断了吃食也不生气,放下筷子看着安平和刘建,然后淡淡说道:“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管事讪笑一下,转过去对着安平作揖,还未开口,就听安平答道:“是的,现在认识了。”

    管事听的尴尬一笑,赔礼退了回去,等他入了内堂,关上门帘,脸上露出一丝阴鸷来,对着里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回到了前厅。

    一顿晚饭吃的很是诡异,三人默不作声,只顾着夹菜,总会让人误以为是这福满楼的珍馐太过美味。

    结完帐出了门,两人往马厩走去。那蹭饭的青年开口了:“我建议你们别去了,一道走走吧,他们会亲自把马送过来的。”

    安平看了他一眼,也不矫做,抬步跟了上去。

    夜色在上空黑的更加浓烈了,汉阳城的灯火也更加通明了,似乎这场拉锯战已经进入了高潮。

    青年带着他们穿街走巷,来到一条灯火拉锯失败的胡同里。三人也不说话,像是在为灯火默哀。

    过了片刻,一道道黑影出现在巷口,巷口残存的灯光闪着寒意映入他们眼中。青年将折扇合拢,向前甩去,扇子拽着他那修长的身影朝巷口扑去,折扇打开,数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起时,青年已经收好折扇,回身站定了:“喊你们管事的来吧。”

    那帮黑影兵器落地,捂着头摇摆着看向同伴,然后一个个抱着披散的头发惊恐的向外跑去。

    青年摊开手,打开折扇走到一边坐了下去,拍了拍大腿,自言自语道:“哎呀,方才忘了拿一壶酒了。”

    巷子里的气氛比吃饭时更加诡异,安平的兴致倒是越发高了。厉害的人物总是对自己正在经历的未知的事情充满兴趣。

    不多时,又有几道人影出现在巷子口,管事熟悉的声音响起:“三位好胆,可惜福满楼不是尔等能够撒野的地方。”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一晃,青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戏谑的问道:“是吗?”

    管事一惊,恶人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也是会胆颤的。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想想自己身后的主子,他恶向胆边生,又威胁道:“阁下莫不知我福满楼背后站着谁吧?”

    青年不屑的看着他回道:“别说是薛才茂那老狗,就是他背后的狗主人小爷我也不放在眼里。”

    管事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比主人更恶的恶人,对方连自家主人的主子都敢随意辱骂,此刻要捏死自己岂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当下也不敢再有半分硬气,颤抖着乞求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少侠,少侠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狗屁放了吧。”

    噗的一声惊起,一个小东西在黑夜与光明交汇的地方腾空闪过。

    “敢骂小爷是狗,嫌自己的好日子活到头了是吗?”

    管事的捂着耳朵尖叫一声,哪里还能再听的见半个字呢?

    管事身后的几人双腿像筛糠一样抖动着,惊恐的看着青年,无人敢上前去搀扶那已经躺地哀嚎的管事的。

    青年看了他们一眼,踢了一脚管事的,发话道:“把我们的马送到君悦客栈去,但凡有一点缺损,你小命就留下吧。”

    一帮人哪里还敢停留,当下架起管事的,一溜烟跑没了影。

    “看,我就说他们会把马送上门吧。”青年走到两人身边,得意的说道。

    安平扯了扯嘴角,在黑暗里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望向青年,无语的向外走去,心里还想着:“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还未等他们走到巷子口,青年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二位也是要去周水府吧。”

    安平闻声停了下来,回身看着笼在暗中的青年,极不友善的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青年摆摆手,笑道:“别误会,最近去周水府的人太多,我随口一问罢了,正好我也要去,不如就结伴同行如何?”

    “为何要找我们?”

    “因为你们大方啊,跟着你们有好吃好喝的。”

    这次轮到刘建嘴角直扯:“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们管饭,我管闲事,合作愉快。”

    安平思量了片刻,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兄台怎么称呼?”

    “本大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逍遥派,徐不归。”青年说完,昂着头,傲然的看着他们。

    刘建对着安平嘀咕着:“听说过吗?”

    “没有。”

    “......”

    黑夜终究战胜了灯火,将整座城都收入了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