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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秦明

    幽暗的地道里面,两片羸弱的火光缓慢移动着,刘建看着凤年的背影,总会难以遏制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往前走着。

    人的情感总是很难完整的表达出来,爱与不爱看似很简单就能判断,只是每个人要面临的境况不同,很容易就会将简单的感情复杂化,他不知该怎样消弭凤年心里的芥蒂,就如他同样无法说服自己去坦然面对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挽回的创伤一般,哪怕彼此都心存对方,也不再受外界的干扰,却依旧迈不出那一步来。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明明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又恍如隔着一道无法跨过的鸿沟,到头来也只能黯自神伤。

    刘建胡乱的想着这件教人头疼的事情,渐渐感受到湿气明显加重了,火光吃力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两人又一前一后的行进了一段,坡道变陡了起来,沙沙声从头顶传进甬道里来,与两人走路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向着他们身后散撞开去。

    凤年停下了脚步,站在通道的尽头向上仰望着,就见她右脚蹬地,倒持长剑向上捅去,而后飞身而起,顶开头顶的木板率先跳了出去。刘建拂袖挡过洒落的沙石,也跟着出来了。

    他飞出洞口的时候,长剑也跟着出鞘向前削去,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两条细绳落在他的两侧,他急忙向凤年看去,就见数道剑影在微弱的火光下舞动着。他正欲过去,又闻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袭来,他连忙举起长剑对着身侧挥砍而去,长剑凌空劈过,又是两条细绳软软的落在地上。不消片刻,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断蛇的残肢。两人站在一间充斥着霉味与淡淡血腥味的狭小密室里,借着火光摸索了片刻,刘建停在了一堵石墙前,他找准石墙中间的位置用力一推,石墙翻转而出,大片光亮洒了进来,也将外面的荒宅照进了他的眼里,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身边的凤年,侧身出了密室。

    外面的雨声小了很多,一道清风从破碎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动着从房梁上垂挂下来的蛛网摆动着,满目皆是荒凉。他们将手上的火折子盖灭后丢入了密室,合上石墙后双双出了屋子,空气瞬间就变得清爽起来。凤年深吸了一口气,飞身跃上屋顶寻了方位,撑着油纸伞往周水府奔去。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北门,等他们回到宁府后院,对着站在长廊里的安平摇摇头,三人聊了几句,似乎都没有新的发现。这时一道粉色的倩影走进了后院,两人识趣的往内堂走去,路过倩影时齐道了一声:“宁姑娘。”

    云瑶腼腆回了一礼,又朝着安平走去。

    院落的空旷处,细雨纷纷,六月暖夏的正午,风格外的温润,撩动着少男少女的心绪往天际飘荡。

    “恩公,午饭好了。”云瑶轻轻开口道。

    “有劳宁姑娘了。”

    “那个,我听爹爹说,明日就要启程去渝都府了。”

    “是的。周水府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该动身了。”

    “哦。”

    简短的对话过后,后院又陷入了沉默中去,安平看着屋檐缓慢落下的雨滴,抬起脚率先走去,云瑶见状也急忙跟上,轻风吹动她的发梢,将脸上的哀愁尽数显露出来,偏厅里早已落座的众人见到二人的模样,也未曾言语,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也格外压抑。

    午后的天空渐渐明亮了起来,下了整整一日的绸雨还未完全止住,太阳就迫不及待的挤破厚厚的乌云露出脸来。

    忙碌的宁府外也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秦明站在最前面,静静地等着。不多时,他瞧见入府传话的管家往外走来,连忙笑脸迎了上去。

    那人对着秦明拱手道:“秦大人,请回吧,我家老爷说晚些时候再去府衙走一趟。”

    这位矮胖的知府大人探头往院里看了看,招了招手,向着一顶官轿走去,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雨过天晴,憋了半日的人们早已出门为了生活奔波,见了开道的府兵,连连往边上退去,惶恐的低头静候着。秦明坐在晃悠悠的轿子里,偶尔拨开布帘,怨恨的脸上这才露出傲色来。

    尽管他也只是别人的一条狗,只是一旦离了主人的视线,他也是一只能够要人命的恶狗。

    沁入泥土里的雨水,很快就被烈阳蒸干,再度浮回了天空。宁致远跟在安平身后,踩着已经干透的石板路,在渐渐偏落的夕阳下迈步走入了府衙。

    两人路过衙门时朝里看了一眼,在两名衙役的带领下,沿着外廊往府衙深处走去,拐了两个弯角,一处阔大精致的院落呈于眼前。假山、凉亭、桃林错落有致的各据一方,倒真有几分水乡的景致。

    坐在凉亭里的秦明见到二人,起身往外迎来。走近时,看着眼前戴着白色面具之人,稍一愣神,马上又恢复了常色。宁致远淡然一笑道:“秦大人,又见面了。”

    秦明将二人往凉亭引去,赔笑道:“宁老板莫打趣老弟了。”

    “秦大人,还是要注意些称呼的,宁某人不过一介商贾,怎敢与堂堂知府大人称兄道弟。”

    “是是,宁老板遥居京畿重地,是秦某妄自高攀了。”

    三言两语间,几人已经步入了凉亭。安平径直坐了下来,望着院子里结了骨核的桃林,也不理会秦明的奉承。

    宁致远倒是依旧一副儒商的模样,说笑道:“秦大人,该不会只是找宁某人来闲聊的吧?”

    秦明看着那张白色面具,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宁致远跪了下去:“求宁财神高抬贵手,给秦某的孩子们留一条活路。”

    宁致远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秦大人这是何意?大人贵为江北省的封疆大吏,也算一手遮天了,更何况宁某人与秦大人之间,似无仇怨吧?怎得听秦大人的意思,是宁某人要弑官谋逆呢?”

    秦明连连解释道:“宁老板误会了,听雨阁之事,京城已对我甚是不满,陛下恐不日便要问责下来了,秦某人贱命一条,也无关紧要,可我膝下那一儿一女却要遭无辜牵连。”说完他又朝那面具之人一拜道:“秦某人虽罪该万死,只是我那两个孩儿却是秉性纯良,对我所图之事一无所知,我知少侠乃太古剑宗的传人,还请少侠此番离去之时能将他们一并带走。少侠若能答应,秦某人也愿将我所知如数奉告。”

    安平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明,拂手将他托了起来,冷冷问道:“我为何要信你?”

    见他没有直接拒绝,秦明暗自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道:“秦某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如今已没有了任何价值,以陛下的性格,必然不会留我,既然必死无疑,我又何必再忠心于他。如若我没有猜错,少侠应该便是明升太子吧?”

    安平略微诧异的表情很好的被面具遮掩住了,他继续说道:“所以呢?”

    秦明听他的语气,知道这事有转圜的余地,俯首一拜道:“下官秦明,参加太子殿下。下官曾受恩于先皇,却被权欲蒙了心,以致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听雨阁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幌子,只为给太古剑宗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好名正言顺的出兵平定。围剿听雨阁的五万重兵正陆续分散往渝北靠去,另外黄州与湘湖两地调遣的十万重兵早已在渝北与黄州交接的地方秘密驻扎,一旦时机成熟,必然会攻上太行山。”

    宁致远手中的茶杯一抖,险些掉了下来,他有些吃惊的看着安平,看到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里也布满了震惊之色。

    安平忽的站起身来,站在秦明面前,眼里的杀机喷涌而出,像是要将秦明完全看透,看穿。他紧盯着极不自在的秦明看了半晌,这才厉声问道:“你的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我虽不知陛下的具体计划,但我毕竟也是一省之主,军队的调动即便做的再隐秘,也无法逃过我的探查。粮草辎重是不可能瞒的过去的。另外,我昨夜也捋了捋近来发生的事情,怀疑那黑袍大人应该就是何仲良。”

    安平不再接话,看着宁致远,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宁致远受意,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秦明见宁致远走了,一时有些慌乱,看着安平急切道:“太子殿下,我那两个孩儿?”

    安平将目光转向院子里,橙红色的霞光照在翠绿的桃林间,斑驳的树影相互交错着,别有风情的景色也无法让他生出半点欣赏的心思:“稍后将他们送到宁府去吧,如若他们有半分异心,休怪我无情。”

    秦明望着飞身离去的少年,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往府衙外跑去,那肥胖的身躯扭动起来,倒真像一只笨拙的癞皮狗。

    恶狗一旦发起狂来要反咬主人一口,往往也是极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