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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狱之门

    说到地狱,第一反应自然是佛教所说的十八层地狱,其中拔舌、刀山、火山、油锅最为人所熟知,剩下的还有剪刀、铁树、刀锯等等,一共十八种酷刑用以惩罚犯下不同罪恶的灵魂。

    “真要说起来,地狱才是真正的酷刑,十殿阎王是名副其实的酷吏。”

    今天是挂大灯醒夜的日子,这是南方一些小县城里的出殡仪式。在下葬的前一天,需要七个道士,按照时辰,奏乐、诵经、做法事等等,一直到第二天公鸡打鸣之时,差不多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整个过程中需要确保长明灯树上九九八十一盏油灯不熄灭。

    熬夜的时间过的慢,闲着没事,张天元以及另外六个野道士凑在一起聊天。

    “就说这拔舌地狱,”一身黄色道袍打扮的年轻人就是张天元,“活着的时候,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辨,说谎骗人,死了之后就会被打入拔舌地狱。”

    “啧啧啧。”别看张天元年纪轻,干这一行也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因为他高中时候自知大学无望,干脆辍学,跟着父亲做起了野道士。面对一群叔叔、伯伯辈的野道士,张天元唾沫横飞,侃侃而谈,嘴里发出啧啧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谎言才是这个世界交际的基础和本质。没有人不说话。照这情况,所有人死后都得去一趟拔舌地狱。”在这群小学甚至没有上过学的人中,读到高二第一个学期的张天元算是最高学历了。时不时蹦出一句不知道哪本小说杂志里看来的话,都会赢得同行的赞扬。

    “透彻啊,小张!除了哑巴谁不讲假话啊?”这不,另一个野道士杨关林开口了。

    “谁...谁...说哑...哑巴不...不...不...讲假话的?”闫肃舌头都硬了,还要凑过来聊天,他每次挂大灯的时候都会喝得烂醉,后半夜就待在一旁睡大觉,没办法驱鬼步就属他跳的好,挂大灯的时候都抢着请他。“哑...哑巴...话才...才多。”

    “哈哈哈。闫师傅说的对是对,但这么说残障人士是不是不太好。”粗犷的声音从张天元背后传来,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章癞子这个违和的风水先生了。

    果然一颗光头从张天元的肩膀处挤了进来,张天元稍稍地从边上侧了侧身体,免得光头上的汗珠蹭到道袍上,张天元身上的道袍法衣是爷爷辈传下来的,据说可能更早,因为他爷爷也是从师傅手上接过来的。

    “还是天元的面子大,闫师傅、周师傅、郑叔都来了,金兰县最好的鬼步、最好的唢呐、最好的鼓手一个不差。”章癞子满脸横肉,笑着给各位老道士打招呼,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张天元对他的评价就是这个人满满的江湖气。

    “去,去,去。这不就是标准的油嘴滑舌吗?要下拔舌地狱的。”章癞子另一边坐的是周利华,最是擅长吹唢呐,唢呐是百乐之首,尤其是在营造气氛方面,唢呐一响,是喜是丧、是红是白一目了然。周师傅是真的嫌弃癞子,毫不客气地将挤进来的章癞子推开,“今天是挂大灯,你一个看风水的过来干啥?”

    章癞子不以为意,从身后掏出一张板凳,愣是挨着周利华坐了下来,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我就过来看看,今天这一场这么多好手在,不来看看可惜了。”很顺手地拿起张天元面前的华子,一人一根的分过去,最后还不忘给自己点上一根。张天元显然已经见惯不惯了,扭过头去查看长明灯树的情况,由着他闲扯。

    他俩也算是老搭档了,章癞子是个标准的社牛,一身江湖气,最是擅长跟人打交道。张天元就偏技术流,道经方面,家传的《道德经》《清净经》《血污经》《往生经》背的滚瓜烂熟、仪式流程方面,也是每一步都熟练掌握,搭得灵屋也是富丽堂皇,为人夸赞,还有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张天元聊闲天的习惯还是跟章癞子学的,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合群,不抽烟、不喝酒的。

    “李伯伯,您咋也来了,您那洋女婿,随随便便丢点美刀就够我们累死累活的了。”“王叔,你儿子是不是考上重点了?牛啊!学霸!”...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章癞子把一个个捧得眉开眼笑的。醒夜的时间不觉就变快了一些。

    “你们聊,我先去做法事。”张天元看了看时辰,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于是起身,来到祠堂内。

    一具木质老式棺材躺在堂前,棺材前就是灵台,遗像、花圈、烛台,两边跪满身穿孝服的家属。侧面就是长明灯树了,八十一盏油灯闪烁。如今的灯油、灯芯比早年的要好多了,一般的风也吹不灭,不需要人一直盯着,加满一碟油,基本可以燃到第二天早上。

    张天元现在在做的法事是破狱,就是破开地狱,释放亡魂的作用。人活在世,难免会有过错,这个仪式的目的就是将死者的亡魂从地狱中救出。况且道家也有强调,天堂皆在我,地狱不离心,也可以理解为人心就是地狱,所以道教丧葬仪式中少不了这破狱的环节。

    “秋雨梧桐叶落时,夜驰驰,芦花凋残苔城畔,瞧楼鼓觉催。今霄幸遇法筵开,对山崖,奉请亡者来受度,礼拜慈尊上南宫。”张天元手持三清铃,一句道经,一摇铃。道袍法袖随着诵经摇铃招展开来,加上周围的香烛纸钱的烟火弥漫,倒也有几分神秘。

    “救苦天尊誓愿深,甘露洒开地狱门。”念到此处,张天元停住诵经,将手中的三清铃换成宝剑,剑身漆黑,包浆似的,裹了厚厚一层油腻。手中宝剑舞动,不知何时,剑尖附着了一张黄符纸,纸上画的应该是道家破狱符。张天元双指并拢,沿着健身缓缓上移,神情肃穆,“呔!”一声,剑尖符纸无火自燃。这一手端的漂亮,若不是丧葬现场,少不了观众的喝彩。

    “香风吹散人间事,拔度亡魂出九泉!”张天元挥舞火剑,脚踩七星步,将最后一句道经诵出。随着九泉二字的诵出,张天元只觉眼前一暗,接着长明灯树上八十一盏油灯同时熄灭,张天元想要喊人,却是连张嘴都做不到。冷,透彻心扉的寒冷,依旧清醒的意识告诉张天元,这绝对不是肉体上的寒意,如果有灵魂的话,这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之上。

    “完了,终于还是见鬼了。老头坑我!”张天元第一反应就是碰到脏东西了,电影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接着想起十二年前入行那一天,他父亲跟他说的话,“这一行根本不存在什么鬼什么魂的,那都是编造的故事传说罢了。”这句话是他父亲以自己30年外加张天元爷爷二十多年的从业经验作为担保的。那时候刚成年的张天元除了看不见摸不着的gui,还真没啥怕的,脑子一热就子承父业了。三年前,张天元父亲拿着积蓄在山里买了块地,带着媳妇过野人生活去了,留下张天元一个人继续干这野道士的活计。

    四周黑的像被人泼了一层浓墨。

    张天元嘴不能言,手不能动,意识却是异常的清晰。

    正前方出现一扇门。周围还是一样的漆黑,也没有任何光线从那扇门射出,但张天元就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扇门。

    明明近在眼前,却不需抬头也能看清全貌,这是一扇巨大到可以接通天地的门。仿佛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失效了,按理说如此巨大的物体,离得越远才能看清楚全貌,而张天元就在这门外,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

    门已腐朽,原本密布雕花纹路的表面,只剩斑驳,门环也只剩残缺的一部分,吊在那儿。门口两旁的地上各有一堆土,应该是年代太过久远,镇宅石雕倒塌腐烂而成。

    此刻的张天元觉得更冷了,如果符合科学的话,身处如此寒冷之地,他的肢体应该开始出现不自觉地颤抖,接着意识开始模糊,很快会进入失温状态,那时候他就不会觉得冷,反而感到异常的温暖,甚至热。这也就是为什么冻死的人很多是面带微笑,在尝试着脱光身上的衣物。

    很明显,科学在这里行不通。张天元既没有哆嗦,也没有失去意识。清晰地感受到那比刻骨更甚的寒意一步一步地将他的生机抽离。第一次,他发现,原来冷也可以这么痛。张天元知道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处神秘之处总能让人保持清醒,张天元早就昏迷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这股寒意的侵袭。

    嗡嗡声从门内传出,静到极致的地方,这声音显得何其突兀。

    无法忍受痛苦的张天元屏息凝听。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