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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不变的斤两

    几艘七拼八凑出的木筏被舍到了岸上,过河的也就十来号人,手里持着铲锄镗钯等充作兵器的农具,正如四叔与一众武将相比更似文官,父亲与一众文官相比更似商贾一样。

    所谓的贼兵们,比起兵卒更像是农人,也许几天前他们还正在地里耕田,而如今又跑来这里攻伐这些正在耕地的人。

    堂兄与其他的兵卒们都跑回了寨中,偌大的河滩与壕沟中央,放眼望去,仅是留下了贯甲束腰的沈知夏一人。

    远远的看着上岸的贼兵们悠闲的于河滩处集结,领头的是一个手持须发皆白的老卒,远远就能看到他袒露的上身被纵横的伤疤所占据。也许中存在必然,这是属于他曾经的辉煌,但今天这种辉煌站在了沈知夏的对立面。

    农人们在这个老人的呵斥下结阵,他们表现的非常熟悉,而沈知夏的感觉更熟悉。是的,四叔经常在练兵场上教习亲兵和堂兄们摆出这种阵势,从一开始的箭羽,以及现在比家丁们更整齐的军阵来看,对面并不是一群只会种地的乌合之众。

    想到这,沈志夏的心便凉了半截,她清楚的知道军寨的脆弱。更要命的偏偏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四叔却单独逃去了大名府。

    群龙无首,群龙无首的军队,就是沙子堆成的军队。

    跑的快的人登上了土垒的寨墙,伸长脖子也不语言,只是瞪着眼看起沙滩上聚成的军阵,看那些愈加严密契合的军阵,看那些滩头愈来愈多的小船。沈知夏不得不放弃了一人披甲开无双的想法,只得扛起被堂兄仓皇中抛弃的甲胄。由侧面绕过拒马,随了最后几个伤员混入了军寨。

    军寨里从来没有盛下过这么多人,喧嚣似是又把城墙向人群推进了几分。几个堂兄站到仓库的房顶上,跟着四叔的操练招慕过的亲兵在场下维持着秩序,然而并没有什么做用寨中仍旧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式吵的昏天黑地。

    在这种全无秩序的昏乱中,仓库大门被粮官打开了,本就狭小的仓库瞬间被拥挤的人群所塞满,大门被挤的散了架,不知道成天游手好闲的他是不是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看着粮官被失控人群挤在仓库的墙壁上,活像一只误入岐途的壁虎。这种危机时刻,堂兄们从屋顶跳将下来,对了众人一番呵斥下,门口的仓库的武器被分发一空。这时架着四哥出门的二堂兄几个才想起了自己的甲胄,抬头看见一身金光的沈知夏,怀里还垫了朴刀,混在向前楸的人群中观望,不由切齿急道:

    “我的姑奶奶,贼人都奔到跟前了,你还在那里求什么,快下来!莫让箭矢再伤了你!”

    沈知夏只将话当作耳旁风,只顾伸头张望,看着贼兵分作两路陆陆续续的翻过壕沟,一路把住寨门,一路直直的向寨门身后穿插过去,一片鲜艳的头巾隐没在树林深处---这意味着退路已经被人断绝。

    扭头看着寨里唯一一匹马被披上了马鞍,正被人向后门引去,沈知夏翻身跃下寨墙,对着马上神色惊皇的二堂兄劈头痛骂。

    “二哥,莫要想纵马破阵了,寨前已被贼人围住,怎得逃脱啊。“

    “再说了,看后面从林中的声势,就算冲破寨门前那支军阵,树林中里恐是也藏了伏兵。对面所图不小啊,他们想把我们围死在寨墙里!″

    “最近的那处军寨也要二十多里,从那儿也能看到榆林,我看对面不像专来攻城的,若是真想攻,就咱们这一众人马,说句不好听的,早让人家一鼓而下了!″

    “稳住阵脚,稳住阵脚,咱们寨中刚进了粮米,土墙早就让沈老爷出钱修缮好了!“

    “守住!守住就有办法,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只要咱们不出寨,他们肯定改不进来!“

    乱哄哄的军寨里瞬时安静下来,沈知夏身上明亮的甲胄总会使得人们联想到与黄色有关的东西,再进一步想到皇帝,再进一步自然会想到一切代表着权威的一言堂,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一言堂的出现反到让局面脱离了失控的境遇。几位堂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亲姊妹一般,慌了阵脚的他们也只得由了这个素来看护的女流发号施令。

    沈知夏松了一口气,还没来的及张口发令,只听得几个年轻的兵卒在底下叫嚷大骂

    “难道寨里没男丁了吗?对岸的大兵都快快到寨门口了,怎么现在还听个女流之辈的吠语?“

    “让真管事的来!要不开了寨门投降!就算打仗也得先吃顿饱饭,一群人在这边干耗着,又不做饭兵甲又不足,这真失了城咱们怎么办?“

    “少爷,要不干脆降了吧,看着对面兵甲不少,倒是比烂泥团作的官兵们强多了。“

    不对啊,大哥们,你们就是官兵啊,怎么在嘴里一转自己这一伙人倒成贼兵了?

    可现在正是赶骡子上架的时候,攀在寨墙中央的沈知夏顾不得自我批评,更容不得别人批评。自从她披上甲胄的那一刻,或者更早贼军过河的那一刻,就己经要骡子或马注定拉出来溜溜的形势了,假如自己不站出来,那就该城破之后对面出几个大汉溜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斗争是残酷的,由其看对面兵卒眼里燃起的光火,时刻提醒了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现在兵卒的士气低到了极点,真想统领众卒自己根本没机会,只怕得来个先文后武试试看,这种情况下单耍嘴皮子恐怕真起不了什么作用。即然如此,那就先窜到狭窄的城墙上再说,真到时候动起手来也能绝掉大头兵们围殴的念头。

    跃上寨门的沈知夏心里直发慌,与上次不同,这次她的心中感受不到一丝兴奋,沈府中的赌注是沉底后的反弹,上次的失败最多是被呵斥后再短上几两的月钱,大不了真去学学女德女经,搞一搞诗词文赋,潜心内宅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而这次不一样,看着对面贼兵们排骨般的身材,再结合一下上次闯寨时那位老人的怒骂,万一城被攻破自己的下场恐怕绝对不会好到哪去---披上重甲开无双也要有个限度。

    正是这一会的功夫,几个身着甲胄的贼兵离了军阵向寨门走来,嘴里还喊着莫动手之类的话语。

    听到城外的消息,寨子中稍稍燥动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人们向墙边拥过去,静坐在贼人都来的的讯息,这反到帮了沈知夏的大忙,一时没人顾的再反对她,只管竖起双耳,想听着外面喊出的声音。

    扒在寨墙上的兵士愈来愈多,沈知晕夏感觉身体要被挤扁了一般,围栏咔嚓一响,榆木栏架终于裂开,墙上的人像是倒饺子似的摔下墙去。

    身后背过气去的粮官刚从粮仓中爬将出来,便听到被挤下寨墙的兵卒发出的叫喊,一时被慑住了心神,仓皇之下竟又抱着头缩回房内,任堂兄们再怎么喊也不肯出来了。

    身着甲胄的沈知夏一开始倒是没有随着人流摔下去,极力稳住身形后,看到被土石塞住的寨门后,有城外一脸茫然的使者前,一大群人叠罗汉式的栽在地上。

    这幅滑稽的景观正是发生在战场上,引的沈知夏血气上涌,两眼发直。

    家人们,谁懂啊。怎么四叔一走众人都成Fw啦。

    抬眼一见看到门外两个使者有想逃跑的际象,远方军阵更是显的一片哗然。虽说刚才的溃逃已经是脸没露成把屁股露了,但这现在这种无序的混乱不但史无前例的丢人,还会让人生出可以一鼓而下的念头。念及此处,回过神来的沈知夏干脆一咬牙,也利落的随了众人跳将下去。

    两个使者看到城下那些七荤八素的兵士,只得面面相觑,不知对面寨子买的什么关子,幸亏他们来的晚一步,没见到刚才寨中的争端与风波,否则在门前伫足的恐怕就得变是不远处结成的军阵了。

    话说这儿报信的两人也是算是真汉子,虽是惊的两股战战,见到束腰贯甲的沈知夏跃下城墙,再施施然走来后依旧面无惧色。那两人,只见其中一位面白无须,手持降卷,生得十分清秀,倒是像个书生似的人物。另一位浓眉黑脸,长的人高马大,近看比那书生高了多半头,两人依次作了辑,沈知夏便匆忙还礼,两者礼毕后,那秀才开口说道:

    “我等本是山外的农夫,后因失地才转投榆林,今日起事并非本意,乃是州府中有贪官作孽,实是无法求活。“

    “今日求恩,只是途经军寨,稍有叨唠,实则无奈,还望官人体恤。“

    其中的秀才对着沈知夏说场面话,话音刚弱便听了身边另一位大汉喊到:

    “诸位兄弟,我家头领乃是大前年前起事的亭长杨生于,人送纠号“拨榆木“,身长八丈力大无穷,为人忠厚,待下甚宽,诸位弟兄为何不转投,人活一世,也能吃香喝辣一波!“

    这段自报家门的话很显然不对着沈知夏说的,他将目标对准了身后一众兵卒,然而这次看来效果却不太好。

    沈知夏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感激过自己那憨瓜式的叔父,四叔为官甚早,还没有被万恶的封建社会夹成别人的形状。家教甚严的他及少打骂士卒,还在大晋王朝欠饷如此普遍时为士兵兄弟们进城讨薪,在寨中没养出几个私敌,这些曾经的道德高光,让现在的子侄们有了拒绝的底气。

    在两人失望的目光中,沈知夏摇了摇头,将比起降书更像互不侵犯条约的书表递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