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17）
胡舸帆从怀里掏出火柴，摸索着去点燃了桌上那只灯，端过来一看，父亲在母亲脚边昏迷不醒。她也吓坏了，使劲地摇晃父亲，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终于，胡振国睁开了眼睛，半睁的眼睛缝里闪着微弱的光。
“舸……帆，”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着门外。
“爸爸……”胡舸帆抱住父亲瘦骨嶙峋的手，像抱着一小堆干硬的骨头。爸爸的手冰凉。
“你……”干硬的骨头突然软在胡舸帆的怀里。
“爸爸！爸爸！”
胡月静和胡思梅跑了出来。
“爸爸怎么了？他生病了吗？”胡思梅迷糊着眼睛问。
胡舸帆突然醒过来。“快，我们送爸爸去公社卫生院。”
“好好好，我们送爸爸去看医生。”李素珍抹着眼泪。
胡舸帆把灯塞给拼命磨着牙的胡报春，一转身，把背给母亲。“来，快把爸爸放我背上。”
“三十里，你背起去？”
“是啊是啊，我最大，我来背。”
“你怎么背得动……”
“背不动也得背。”胡舸帆发着狠，咬着牙。
于是，李素珍便努力把瘫软的丈夫往大女儿背上送。可她哪里送得动。胡舸帆把身子蹲得更低，几乎是趴到了地上。“快，快点啊，妈妈！”
“我……我弄不动……”
胡月静见状，也过来帮母亲的忙。胡报春身子打个大颤，她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双手，忙把灯塞给胡思梅，也来帮忙。胡思梅接灯的时候，不知道是油烫到了她的手还是被吓到了，她哇地一声哭起来，摇曳的灯光被她大口出气吹得摇晃不定。她连忙闭住嘴，不让自己的哭把灯吹灭。
三个女人抱头的抱头，抬脚的抬脚，扯手的扯手，用尽浑身力气，可是，胡振国像一堆散了架的皮包骨头，哪里抬得到胡舸帆背上去。
胡舸帆脑子里闪过赵正华偷偷将錾子和锤子放进口袋的情景。她想起石匠们抬石头的情景。“来，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使力！”
“一、二、三！”几个女人一起喊。终于把胡振国抬了起来，可是，一放到胡舸帆身上，胡舸帆被沉重的父亲一个趴扑压下去，哪里还爬得起来。她整个人被压趴在门槛上，门槛硌着她的胸腔破膛一般的疼。
“妈妈，得去叫人来。”胡舸帆挣扎着把父亲放好，坐起身子，喘着气说道。
“诶……”李素珍颤着声音应道。她不停地抹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停地往外冒。“这大半夜的，我喊谁去？谁愿意帮我们？谁帮得动我们？”
胡舸帆脑子里一闪，“坡坎上的谢伯娘家离得最近，她家又是队长，你快去喊他们！”
“诶，我去，我这就去！”李素珍从地上爬起来就开跑。
“报春报春，你和妈妈一起去。”胡舸帆爬起来跑进她的屋，找到一支手电筒，摁亮，“报春，别让妈妈也摔倒了。”
不一会儿，狗叫声在坡上响起来。再然后，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赵忠国领着两个儿子跑进来。
赵忠国拿手往胡振国鼻子下一试，抬起头看了看无措的李素珍，又看看一旁高矮不平的胡氏四姐妹，最后，对两个儿子说：“赶快，抬到公社去试一试。”又问李素珍：“家里的椅子在哪里？”
“啊？”李素珍不明白赵忠国的意思。
“拿椅子来，”他比划着，“绑滑杆！”
胡舸帆明白过来。赵忠国说的是一种简易的抬人工具，类似轿子。
“我们没有椅子，凳子可不可以？”胡舸帆找来家里唯一的小凳子。
“这个啷个睡得稳人！”赵忠国对大儿子赵正明说：“快，你回家去把我们那张老太师椅扛来。”又问胡舸帆：“你家的柴刀呢？”
“干嘛？”
“砍竹子啊！砍竹子绑滑杆，救人！”
胡月静旋风一般跑进来，递给赵忠国一把柴刀。赵忠国操起柴刀往屋外的竹林跑，跑出去又跑回来：“你再去喊拗口上的实发也下来帮忙。”
胡舸帆一怔。赵主任，喊得动他吗？
“三大三十里路，正明和正华力气不够，喊他来跟我搭肩，好换起抬人。”
胡舸帆一咬牙，跑出门去。
刚一跑到赵主任家院坝边上，他家的狗便疯了似地狂吠。胡舸帆拿手电射向狗，狗被射迷了狗眼，愣了一会儿，又在光圈里狂叫，一条毛耸耸的大尾巴有力地摆来摆去。胡舸帆摸到屋檐边，摸到一根爬梳，操在手上，指着狗喊：“不准过来！”
那狗退了两步，蹲着马步继续叫，强守领土寸步不让。胡舸帆往前一步，它便向前蹿两步，吓得胡舸帆后退几步。
正僵持间，门开了，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喊：“哪一个？”
喊话的是乔惠。狗叫声弱下去。
“是我，乔孃孃。”
“深更半夜的，你来做啥子？”乔惠声音里全是不耐烦。
“我来喊赵主任。”胡舸帆鼓起勇气说道。“我爸爸……”胡舸帆极力坚强的声音一颤，“……快不行了。”
黑暗里，是沉默。不知道乔惠是吓到了，还是没听明白，还是在犹豫。沉默只有一瞬间，胡舸帆觉得像一个世纪。
“我爸爸起夜摔倒了，人事不醒。求赵主任救救我爸爸。”胡舸帆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起来，好让自己的话能让乔惠听得明白些。
乔惠转头对屋里喊：“赵实发，快起来！”
两串泪簌簌落下来。
赵实发从屋里出来，边穿衣裳边走，走到门口，对乔惠说：“我去看看，你再去喊几个年轻娃儿。”又大声强调：“喊他们别磨蹭。”
赵主任赶起路像一阵风，胡舸帆用尽力气跑，才勉强跟得上。回到胡家，滑杆已经绑好，两根长长的青竹上，绑着一张老式椅子。
大家把奄奄一息的胡振国抬上滑杆，有人喊“慢点慢点”，有人喊“脚脚脚，脚夹住了”，有人喊“头放正头放正”。最后，一、二、三，胡振国被抬了起来。
“我要一起去！”李素珍喊。
“我也要去！”胡舸帆也喊。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还有我。”胡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舸……帆，”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着门外。
“爸爸……”胡舸帆抱住父亲瘦骨嶙峋的手，像抱着一小堆干硬的骨头。爸爸的手冰凉。
“你……”干硬的骨头突然软在胡舸帆的怀里。
“爸爸！爸爸！”
胡月静和胡思梅跑了出来。
“爸爸怎么了？他生病了吗？”胡思梅迷糊着眼睛问。
胡舸帆突然醒过来。“快，我们送爸爸去公社卫生院。”
“好好好，我们送爸爸去看医生。”李素珍抹着眼泪。
胡舸帆把灯塞给拼命磨着牙的胡报春，一转身，把背给母亲。“来，快把爸爸放我背上。”
“三十里，你背起去？”
“是啊是啊，我最大，我来背。”
“你怎么背得动……”
“背不动也得背。”胡舸帆发着狠，咬着牙。
于是，李素珍便努力把瘫软的丈夫往大女儿背上送。可她哪里送得动。胡舸帆把身子蹲得更低，几乎是趴到了地上。“快，快点啊，妈妈！”
“我……我弄不动……”
胡月静见状，也过来帮母亲的忙。胡报春身子打个大颤，她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双手，忙把灯塞给胡思梅，也来帮忙。胡思梅接灯的时候，不知道是油烫到了她的手还是被吓到了，她哇地一声哭起来，摇曳的灯光被她大口出气吹得摇晃不定。她连忙闭住嘴，不让自己的哭把灯吹灭。
三个女人抱头的抱头，抬脚的抬脚，扯手的扯手，用尽浑身力气，可是，胡振国像一堆散了架的皮包骨头，哪里抬得到胡舸帆背上去。
胡舸帆脑子里闪过赵正华偷偷将錾子和锤子放进口袋的情景。她想起石匠们抬石头的情景。“来，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使力！”
“一、二、三！”几个女人一起喊。终于把胡振国抬了起来，可是，一放到胡舸帆身上，胡舸帆被沉重的父亲一个趴扑压下去，哪里还爬得起来。她整个人被压趴在门槛上，门槛硌着她的胸腔破膛一般的疼。
“妈妈，得去叫人来。”胡舸帆挣扎着把父亲放好，坐起身子，喘着气说道。
“诶……”李素珍颤着声音应道。她不停地抹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停地往外冒。“这大半夜的，我喊谁去？谁愿意帮我们？谁帮得动我们？”
胡舸帆脑子里一闪，“坡坎上的谢伯娘家离得最近，她家又是队长，你快去喊他们！”
“诶，我去，我这就去！”李素珍从地上爬起来就开跑。
“报春报春，你和妈妈一起去。”胡舸帆爬起来跑进她的屋，找到一支手电筒，摁亮，“报春，别让妈妈也摔倒了。”
不一会儿，狗叫声在坡上响起来。再然后，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赵忠国领着两个儿子跑进来。
赵忠国拿手往胡振国鼻子下一试，抬起头看了看无措的李素珍，又看看一旁高矮不平的胡氏四姐妹，最后，对两个儿子说：“赶快，抬到公社去试一试。”又问李素珍：“家里的椅子在哪里？”
“啊？”李素珍不明白赵忠国的意思。
“拿椅子来，”他比划着，“绑滑杆！”
胡舸帆明白过来。赵忠国说的是一种简易的抬人工具，类似轿子。
“我们没有椅子，凳子可不可以？”胡舸帆找来家里唯一的小凳子。
“这个啷个睡得稳人！”赵忠国对大儿子赵正明说：“快，你回家去把我们那张老太师椅扛来。”又问胡舸帆：“你家的柴刀呢？”
“干嘛？”
“砍竹子啊！砍竹子绑滑杆，救人！”
胡月静旋风一般跑进来，递给赵忠国一把柴刀。赵忠国操起柴刀往屋外的竹林跑，跑出去又跑回来：“你再去喊拗口上的实发也下来帮忙。”
胡舸帆一怔。赵主任，喊得动他吗？
“三大三十里路，正明和正华力气不够，喊他来跟我搭肩，好换起抬人。”
胡舸帆一咬牙，跑出门去。
刚一跑到赵主任家院坝边上，他家的狗便疯了似地狂吠。胡舸帆拿手电射向狗，狗被射迷了狗眼，愣了一会儿，又在光圈里狂叫，一条毛耸耸的大尾巴有力地摆来摆去。胡舸帆摸到屋檐边，摸到一根爬梳，操在手上，指着狗喊：“不准过来！”
那狗退了两步，蹲着马步继续叫，强守领土寸步不让。胡舸帆往前一步，它便向前蹿两步，吓得胡舸帆后退几步。
正僵持间，门开了，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喊：“哪一个？”
喊话的是乔惠。狗叫声弱下去。
“是我，乔孃孃。”
“深更半夜的，你来做啥子？”乔惠声音里全是不耐烦。
“我来喊赵主任。”胡舸帆鼓起勇气说道。“我爸爸……”胡舸帆极力坚强的声音一颤，“……快不行了。”
黑暗里，是沉默。不知道乔惠是吓到了，还是没听明白，还是在犹豫。沉默只有一瞬间，胡舸帆觉得像一个世纪。
“我爸爸起夜摔倒了，人事不醒。求赵主任救救我爸爸。”胡舸帆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起来，好让自己的话能让乔惠听得明白些。
乔惠转头对屋里喊：“赵实发，快起来！”
两串泪簌簌落下来。
赵实发从屋里出来，边穿衣裳边走，走到门口，对乔惠说：“我去看看，你再去喊几个年轻娃儿。”又大声强调：“喊他们别磨蹭。”
赵主任赶起路像一阵风，胡舸帆用尽力气跑，才勉强跟得上。回到胡家，滑杆已经绑好，两根长长的青竹上，绑着一张老式椅子。
大家把奄奄一息的胡振国抬上滑杆，有人喊“慢点慢点”，有人喊“脚脚脚，脚夹住了”，有人喊“头放正头放正”。最后，一、二、三，胡振国被抬了起来。
“我要一起去！”李素珍喊。
“我也要去！”胡舸帆也喊。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还有我。”胡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