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28）
原来，每个工分挺值钱。工分多和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的粮食斤数差距如此之大。
“这个是不是不太合理……一个工分的比例是不是大了些？”李素珍极力保持着脸上卑微的笑。但她知道，她僵硬的笑容已经滚到悬崖边边上了。
“这是早就定好了的。组织集体决定的。——你到底要不要哦。分完了我们好收活儿。”赵主任不耐烦了。
“赵队长呢？你爸爸今天怎么没来？”李素珍问赵正华。
“他去街上开会去了。”
“哦，开会去了。……那他哪个时候回来呢？”
赵实发明白了李素珍的意思。他眉毛一横：“你莫问赵队长。就是天王老子回来，也是这个数儿！跟你说了，这是领导上集体定的规矩。你要昏就昏，不昏我们收活儿了！”说着，他开始收桌上的算盘和秤砣。又嘀咕一句：“谷子生了芽，莫要怪我们！是你自己不要！”
“我不过就问一下，赵队长啷个弄个不耐烦嘛。”李素珍实在不能再掩饰，嘴一扁，哭腔迸出来。“称嘛……”
赵实发把手放到秤杆上，想了想，叹一口气，说：“胡大嫂，你莫怪我们，我们没有打整你。这真的是早先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不信问赵正发嘛。”
赵正华连忙点头。“对头对头，你家的数儿我算了好几遍，生怕算错了。不信你可以再算一盘儿……”
李素珍撩起围裙，擦擦眼睛，对坐在院坝后面叽叽喳喳欢乐地说话的女儿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担粮食。
胡家四个女儿，欢呼着，拖着箩兜向母亲一涌而上。
一家四挑箩兜，甚至都没装满。一趟清。
存在的，就是你该接受的，不管它合理不合理。
赵正华在竹林里坐了一会儿，抓了抓头皮，吐掉口里的竹叶星子，站起来往竹林下的胡家走去。
金色的阳光下，矮小的土坯屋子前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簸箕、筲箕、筛子，甚至连吃饭桌子都搬出来了。每件器物上，都摊着新分的粮食，金黄的稻谷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直逼人的眼睛。
赵正华刚走到院子里，坐在门墩上想心事的胡报春看见了，一骨碌站起来，欣喜地喊：“嘿，正华二哥，你怎么来了！”心里，胡报春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再不坐门墩了，从前爸爸说得对，太没大姑娘样子了。
“你们的谷子还没晒干嗦。”赵正华顾左右言它，没搭胡报春的话。然而，他顾左顾右，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可不是嘛，我们没打坝子，每天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晒。”
“胡伯娘呢？”赵正华走到桌子跟前，拈起几粒稻谷，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低下闻，最后扔到嘴里用座牙嚼。
“诶，你没吃饭吗？怎么吃生谷子啊！”胡报春咯咯咯笑起来。
“这谷子得赶紧想别的办法，这样晒会出问题。”原来，赵正华在检验稻谷的湿度。
“会出什么样的问题呀？”胡报春学着赵正华的语气，问道。
“要生芽。”
“生了芽多美呀，一桌子绿绿的新苗……”
“胡伯娘——”赵正华看见李素珍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忙迎上去，焦急地说：“胡伯娘，你这样晒粮食不得行哦，要出问题的。”
“啥子问题？”
“要生芽的。我刚才看了，再不赶紧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李素珍心里紧成一团。就这么点儿粮食，如果生了芽，一家人怎么挨得到冬天……
“那怎么办呢？我屋里那些也是这样晒的。”李素珍指着身后的屋子。
“我看看。”赵正华一急，忘了矜持，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抬腿进了胡家的屋。
堂屋里，摆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箩兜，里面盛着稻谷。
“这些，都是我们晒过的。”李素珍指着一地儿的箩兜。
赵正华趴到一个个箩兜边上，像刚才那样拈起谷粒检查。
“全都没晒干！全都得返工！”
“要得，那我们把箩兜重新搬到屋外头去晒。”
“没得用。这样晒没得用。”
“啊？”
“堆得太厚了，谷子没摊开，没得用的。”赵正华走出门，抬头端详了一阵天空。“本来我家粮食快晒好了，可以把院子借你们……”
“那就太谢谢了……”
赵正华抓抓头皮。“胡伯娘你别谢我。——本来可以借给你们晒，可是看样子，这天晴不了两日了，如果一下雨，反而还要把粮食打湿。”
“那怎么办？”李素珍急得声音里带着哭腔了。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就是在锅里炕。”
李素珍听了笑逐颜开，随即又苦起一张脸。“那得烧多少柴？”
“是很费柴。所以能靠天还是要靠天。用锅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比全都生了芽强。”
“那……那我今天就开始炕。”李素珍在屋里转了圈儿，扯着嗓门喊：“舸帆、报春、月静、思梅——”
没人应答，只有站在李素珍身后的胡报春应了一声，把乱了方寸的李素珍吓一大跳。“你没事躲在我身后干嘛！扮鬼啊。”
“我一直站在你身后呀。”
“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胡伯娘，我们先不扯这些，赶紧准备吧。”
“哦哦哦，”李素珍连声应道。“去，快去，上坡上找柴去！舸帆，舸帆——”
“我去叫大姐。她在里屋整理她的衣裳。”
“几件破衣裳有什么好整理的，整天不务正业。你叫她快去捡柴！快去！还有月静和思梅，这两个死姑娘，死哪儿去了！”
走到里屋门口的胡报春说：“妈你真是糊涂了，她们上学去了呀！今天又不是星期天。”自从帮母亲搬了一回救星，胡报春说话腰杆直多了，也敢批评母亲了。
“真是的！当初我喊不让她们上学，那个挨千刀的，非要让她们去……”李素珍住口。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挨千刀的，已经没有机会挨千刀了。
她撩起围裙，抹了抹眼睛，转身对赵正华轻声说：“谢谢你小赵。”
赵正华知道李素珍心里又难过了。他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胡伯娘，可一时又想不到说什么。
“这个是不是不太合理……一个工分的比例是不是大了些？”李素珍极力保持着脸上卑微的笑。但她知道，她僵硬的笑容已经滚到悬崖边边上了。
“这是早就定好了的。组织集体决定的。——你到底要不要哦。分完了我们好收活儿。”赵主任不耐烦了。
“赵队长呢？你爸爸今天怎么没来？”李素珍问赵正华。
“他去街上开会去了。”
“哦，开会去了。……那他哪个时候回来呢？”
赵实发明白了李素珍的意思。他眉毛一横：“你莫问赵队长。就是天王老子回来，也是这个数儿！跟你说了，这是领导上集体定的规矩。你要昏就昏，不昏我们收活儿了！”说着，他开始收桌上的算盘和秤砣。又嘀咕一句：“谷子生了芽，莫要怪我们！是你自己不要！”
“我不过就问一下，赵队长啷个弄个不耐烦嘛。”李素珍实在不能再掩饰，嘴一扁，哭腔迸出来。“称嘛……”
赵实发把手放到秤杆上，想了想，叹一口气，说：“胡大嫂，你莫怪我们，我们没有打整你。这真的是早先就定下来的规矩，你不信问赵正发嘛。”
赵正华连忙点头。“对头对头，你家的数儿我算了好几遍，生怕算错了。不信你可以再算一盘儿……”
李素珍撩起围裙，擦擦眼睛，对坐在院坝后面叽叽喳喳欢乐地说话的女儿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担粮食。
胡家四个女儿，欢呼着，拖着箩兜向母亲一涌而上。
一家四挑箩兜，甚至都没装满。一趟清。
存在的，就是你该接受的，不管它合理不合理。
赵正华在竹林里坐了一会儿，抓了抓头皮，吐掉口里的竹叶星子，站起来往竹林下的胡家走去。
金色的阳光下，矮小的土坯屋子前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簸箕、筲箕、筛子，甚至连吃饭桌子都搬出来了。每件器物上，都摊着新分的粮食，金黄的稻谷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直逼人的眼睛。
赵正华刚走到院子里，坐在门墩上想心事的胡报春看见了，一骨碌站起来，欣喜地喊：“嘿，正华二哥，你怎么来了！”心里，胡报春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再不坐门墩了，从前爸爸说得对，太没大姑娘样子了。
“你们的谷子还没晒干嗦。”赵正华顾左右言它，没搭胡报春的话。然而，他顾左顾右，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可不是嘛，我们没打坝子，每天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晒。”
“胡伯娘呢？”赵正华走到桌子跟前，拈起几粒稻谷，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低下闻，最后扔到嘴里用座牙嚼。
“诶，你没吃饭吗？怎么吃生谷子啊！”胡报春咯咯咯笑起来。
“这谷子得赶紧想别的办法，这样晒会出问题。”原来，赵正华在检验稻谷的湿度。
“会出什么样的问题呀？”胡报春学着赵正华的语气，问道。
“要生芽。”
“生了芽多美呀，一桌子绿绿的新苗……”
“胡伯娘——”赵正华看见李素珍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忙迎上去，焦急地说：“胡伯娘，你这样晒粮食不得行哦，要出问题的。”
“啥子问题？”
“要生芽的。我刚才看了，再不赶紧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李素珍心里紧成一团。就这么点儿粮食，如果生了芽，一家人怎么挨得到冬天……
“那怎么办呢？我屋里那些也是这样晒的。”李素珍指着身后的屋子。
“我看看。”赵正华一急，忘了矜持，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抬腿进了胡家的屋。
堂屋里，摆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箩兜，里面盛着稻谷。
“这些，都是我们晒过的。”李素珍指着一地儿的箩兜。
赵正华趴到一个个箩兜边上，像刚才那样拈起谷粒检查。
“全都没晒干！全都得返工！”
“要得，那我们把箩兜重新搬到屋外头去晒。”
“没得用。这样晒没得用。”
“啊？”
“堆得太厚了，谷子没摊开，没得用的。”赵正华走出门，抬头端详了一阵天空。“本来我家粮食快晒好了，可以把院子借你们……”
“那就太谢谢了……”
赵正华抓抓头皮。“胡伯娘你别谢我。——本来可以借给你们晒，可是看样子，这天晴不了两日了，如果一下雨，反而还要把粮食打湿。”
“那怎么办？”李素珍急得声音里带着哭腔了。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就是在锅里炕。”
李素珍听了笑逐颜开，随即又苦起一张脸。“那得烧多少柴？”
“是很费柴。所以能靠天还是要靠天。用锅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比全都生了芽强。”
“那……那我今天就开始炕。”李素珍在屋里转了圈儿，扯着嗓门喊：“舸帆、报春、月静、思梅——”
没人应答，只有站在李素珍身后的胡报春应了一声，把乱了方寸的李素珍吓一大跳。“你没事躲在我身后干嘛！扮鬼啊。”
“我一直站在你身后呀。”
“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胡伯娘，我们先不扯这些，赶紧准备吧。”
“哦哦哦，”李素珍连声应道。“去，快去，上坡上找柴去！舸帆，舸帆——”
“我去叫大姐。她在里屋整理她的衣裳。”
“几件破衣裳有什么好整理的，整天不务正业。你叫她快去捡柴！快去！还有月静和思梅，这两个死姑娘，死哪儿去了！”
走到里屋门口的胡报春说：“妈你真是糊涂了，她们上学去了呀！今天又不是星期天。”自从帮母亲搬了一回救星，胡报春说话腰杆直多了，也敢批评母亲了。
“真是的！当初我喊不让她们上学，那个挨千刀的，非要让她们去……”李素珍住口。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挨千刀的，已经没有机会挨千刀了。
她撩起围裙，抹了抹眼睛，转身对赵正华轻声说：“谢谢你小赵。”
赵正华知道李素珍心里又难过了。他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胡伯娘，可一时又想不到说什么。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