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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宁水河畔。

    大沂京城本就临河而建。

    京城建在宁水下游之南。她兴于宁水,盛于宁水,孕育出大沂歌吹沸天,极尽繁华的景象。

    而夜幕中的宁水却陷入一片沉寂。

    远离了京城,远离了那奢侈糜烂的生活,这里却又是另一副景象。

    弦月如钩,夏虫低鸣,耳边时不时传来片片蛙声。而那条宽阔的河流,却静静蜿蜒在成片芦苇中,格外寂静。

    两人牵马上了停靠在码头的楼船。

    “战船?”

    “嗯,临时找一艘船,也只能找到战船了。”

    “船上士兵千余人。”他顿了顿,嘴角依旧带笑“足够守护郡主安全。”

    铁甲护卫接过两人手中的缰绳,南奕扶着她上了船。

    “沂俐,你此番出门没带侍女么?”

    沂俐站在甲板上,她扬起头,任由清凉的夜风抚着面颊,吹乱长发:“你呢?南州怎么没在你身边?”

    南奕倚在桅杆上,面对着沂俐:“南州出门办事了,估计几日后才能赶上出使队伍。”

    办事?

    沂俐倚在船舱外的木板上:“南州倒是挺忙的。”

    南奕嘴角依旧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他低头转了转食指上的白玉戒指,低低笑出了声:“有些事情……非他不可。”

    她逼视着他:“哦?什么事?杀人?还是善后?”

    南奕眼底如湖水一般,平静得波澜不惊:“怎么,郡主是要责备我?”

    “我没资格指责你。”沂俐拔出插在发髻中的步摇:“但是……现在是多事之秋,长桑没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陛下身边的小俊子或是张公公,或是太子亲信,或是你身边的南州?”

    她笑吟吟地将那步摇插入腰带,捋捋乌黑发量,微微卷曲的齐腰长发:“你也不知道南州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会不会被当地官员抓住……”她笑意浅浅,面颊上出现了一对深深的酒窝:“多事之秋嘛……小心为妙。”

    南奕胸口揪了一下。

    他笑容瞬间凝固,旋即又换上一副越发诚恳的笑容:“多谢郡主提点,南奕在此替南州多谢郡主了。”

    沂俐抬首仰望星空,叹气:“不必谢我,南州对你就如长桑对我。”她眼中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汽,这让她的眸子在星光下若宝石般闪烁:“他们都算至关重要的人罢……长桑尸体出现在锦鲤池底的那一刻我有些恍惚。”

    她垂下脑袋,摆弄着挂在腰间的一只玉雕香囊:“总之就是不太开心啦……我不希望你也不开心……”

    “我不会的。”

    沂俐轻轻笑笑:“长桑当初也是这么和我保证的。”

    南奕嗓音有些干涩:“南州……南州他很强。”

    很强又如何?

    沂俐耸耸肩,转身入了船舱。

    船舱阴暗,船舱正中的一张方桌上摆着烛台。

    烛光昏黄,忽明忽暗,沂俐踮起脚尖,踩着吱嘎乱叫的木板走近稻草铺就的窗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无奈却也只能拿起方桌上的烛台,将稻草铺就的石床整理好,吹灭蜡烛,宽衣躺下。

    冷冰冰的石床弄得她浑身发凉。

    石床。

    冰凉的空气还有咕噜乱叫的肚子。

    犯人?

    这可不就是犯人的待遇么……

    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查从石板上爬了起来,模模糊糊地摸向了那张方桌,她打开那只装着薄荷绿豆糕的纸包,抓起了一块糕点。

    角落里,一只小耗子窸窸窣窣地啃着当做隔板用的木板。

    沂俐点起蜡烛,走到角落里把手中那块糕点放在了小耗子身边。

    那小耗子嗅了嗅薄荷绿豆糕的香气,毫不犹豫地抱起那块糕点啃了一口。

    沂俐趴在放桌上,杏眸里含着几天都不曾有的浓厚笑意。

    那只灰溜溜的小耗子猛然僵住,随即趴在了地面上。

    一命呜呼。

    沂俐脸色顿异。

    所以……南奕为何没有中毒?

    她拿起手边银步摇,戳那糕点时,银步摇变得乌黑。

    沂俐手抖了抖,那银步摇落在了地上。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叫喊声。

    有毒。

    她冷着脸将那死老鼠扔在了石床下,伸手将那糕点碾碎,撒落在角落里喂来来往往的各种小动物。

    很快,各种小虫小耗子的尸体横了一地。

    她手脚冰凉,微微发抖。

    沂俐抓起石床上的稻草,将角落中一动不动的小动物全部扫在了床底。

    潮湿的木质墙壁上长出了一层黏腻的青苔,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有些恶心。

    这让本就肚子空空的沂俐越发反胃,她系好腰带,踩着吱吱嘎嘎的木梯一路狂奔到甲板上,趴在船边静静地干呕起来。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递来一方雪白的帕子。

    那帕子上沾染着混着一股淡淡霉味的松柏清香。

    “听到动静,我就出来了。”

    “南奕,你给我的绿豆糕……有毒。”

    她掏出那支步摇递在了他面前。

    南奕表情淡淡的:“不是我。”

    沂俐笑笑:“我知道不是你,若是你想杀了我,大可不必用这种办法。”她抿了抿嘴唇,轻轻添了一句:“太蠢了。”

    “只是……为何你吃了这绿豆糕却没有中毒?”

    她手握银步摇步步紧逼:“南奕,你为什么?”

    红衣在夜幕中烈烈飞舞,伴随着大朵暗银色牡丹花的绽放,暗银色螭龙在空中闪烁飞翔。

    像极了此时此刻怒火中烧的她。

    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发梢扫在南奕面颊上,一股卷席着桂花油醇厚香气的薄荷味儿冲入南奕鼻腔,气味微凉。

    暗夜里,眸子由于怒火而越发的明亮。她的眼底有不解,也隐隐生出想要毁灭一切的暴虐。

    他按住沂俐肩膀:“郡主,此事蹊跷,咱们下船再传书给陛下,让陛下彻查,如何?”

    “传书陛下?”她眯起眼睛:“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罢?”

    她将南奕逼在了船桅旁,用那发黑的簪子戳了戳他的胸口:“南奕,你让我信你,但我究竟该不该信你?”

    南奕握住了她那只手腕。

    “对不起。”

    温言软语,嗓音如微凉秋风,瞬间扫去浑身燥热。

    沂俐挑眉。

    “郡主,臣会亲自查明原因,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