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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南奕,时辰不早了,我们……”

    天色渐暗,日薄西山,暮色苍茫,飞鸟归巢。橙红色的热烈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那晚霞落在整座月城上空,将整座月城染得通红。

    那红色的霞洒落地面,爬上了屋子,树木,爬上了路人衣裳,也爬上了来来往往少男少女的面颊。

    “嗯……就近找个地方凑合一夜吧。”

    南奕面颊微微泛红,他悄悄瞄了好奇得东张西望的女孩儿一眼,叹了口气。

    客栈。

    两人挑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落座。

    “南奕,你说……这客栈里的人会知道那万年蛊王在哪儿么?”她嫌弃地拈起油腻腻的茶壶,给南奕倒了杯水,“若那万年蛊王当真是这芜疆的镇国之宝,这芜疆人对它应该很了解罢?”

    南奕用帕子擦拭了那张小方桌。

    雪白的帕子被染黑,沾上了一层油腻。

    两人不约而同地蹙眉。

    “郡主,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沂俐点燃了桌子正中烛台。

    熹微光芒照亮了两人面庞。

    沂俐惨惨笑了:“不计较。”

    “那船舱是时间匆忙,来不及收拾,并不是南奕有意为之。”

    他答得诚恳,沂俐也只是耸耸肩,毫不在意地将这一件事翻了过去。

    “我知道。”

    她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好奇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少女:“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盯着一位绿衣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忍不住咧嘴笑了。

    南奕望着她好色的模样,无奈笑了,好意提醒道:“郡主,嘴角收收,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沂俐悻悻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瞄到两桌距离外一身着黄衣男子。

    她扯了扯南奕衣袖。

    “他怎么也在这儿?”

    南奕怔住。

    他压低声音:“郡主。”

    女孩儿迷迷糊糊地仰起头:“嗯?”

    两人都盯着那黄衣男子。

    “郡主,今日……要不咱们就先别投宿了……这月城鱼龙混杂,你我都没有带护卫,若是遇上刺客……”他垂眸,紧紧捏着那陶土烧就粗劣油腻的杯子,“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逃出生天。”

    那黄衣男子似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回首。

    南奕摁着沂俐的脑袋,将她按在了桌底。

    一声“哎呦”尚未喊出口,她的嘴就被紧紧捂住。

    沂俐只能瞪着他。

    你干什么?

    那你喊什么?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躲着他?

    你就不怕他伤着你?

    沂俐示意他放手。

    “若是他见到那一白一黑两匹马,岂不是就知道我们也在这儿了?”

    两人趁着那黄衣男子背对着角落里这张桌子的功夫,猫着腰,一溜烟儿逃了。

    只留下店中小二端着两碗面,迷惑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

    “咦?刚刚那位要了两碗面的客官去哪儿了?”

    “什么要了两碗面的客官?”

    那店中小二虽然憨憨的,但在这月城人多眼杂的城混了许久,却也变得精明了起来。他看着眼前黄衣男子与先前那一男一女两位客人都气度不凡,也隐隐约约猜测三人身份尊贵。

    贵人之间争斗,还是不要牵扯到自己的好……

    他谦卑地笑了:“许是小的刚刚看错,惊扰了这位客官,那小的就在这儿给这位客官赔个不是……”

    黄衣男子眼神风流放荡却又阴鸷狠戾。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哦?看错了?”

    那小二冷汗涔涔,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又强装镇定:“想来是看错了。”

    黄衣男子冷冷瞄了他一眼,大步流星走出了那客栈。小二见他走了出去,松了口气。

    若是眼神能杀人,刚刚那位的眼神早就把自己的魂魄夺去,并且把自己剁成了肉泥……

    他擦去额角冷汗,取下搭在肩上的抹布,匆匆忙擦拭了那积满陈年油垢污渍的方桌,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从客栈后门出了客栈,牵了马。

    客栈后的小路上并没有很多人,两人纵马疾驰,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三层的客栈很快被甩的远远的。

    沂俐被风呛得不住咳嗽:“出城么?”

    南奕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飘来似的:“咱们走山路吧。”

    沂俐惨兮兮地揉着饿得咕咕乱叫的肚子,叹气:“好吧……咱们刚刚应该抢一碗面再走的……”

    她可怜兮兮地瞄了南奕一眼,却发现南奕不曾看她,只能悻悻垂下了脑袋。

    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连一碗菜汤都没有……

    在马背上颠得浑身都在痛。

    马匹疾驰在黑暗小道上,远处是万家灯火,袅袅炊烟。沂俐望着尚未完全堕入黑暗的天空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揉了揉被风吹得酸痛的眼睛。

    可恶……越发饿了……

    黑马跟在白马身后,绕着山间蜿蜒曲折的小路疾驰,沂俐一手执着缰绳,另一只手拉着高高的绑做马尾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盯着南奕的背影。

    空气微热潮湿,搅扰得人心绪烦躁。

    黑色的鸟儿与蝙蝠在半空中翱翔,它们或是落在路边树木的枯枝上,或是钻入路边石缝之中,不见了踪影不见。

    树影婆娑,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掺杂着乌鸦沙哑蚀骨的嘶鸣,衬得荒野越发寂寥。

    从夕阳西下的漫天晚霞到满城黑暗,不过一个时辰。

    山中腐质气味钻入沂俐鼻腔,她莫名想到了尸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下马。”

    “下马?”

    南奕瞠视着她:“深山里怎么骑马?”

    “哦……”

    她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从马上爬了下来,南奕触碰到她的指尖时,微微缩了缩。

    指尖冰凉。

    她灿若星辰的眸子黯淡了下去:“那这两匹马……怎么办?”她摸了摸那匹黑马的脑袋,那黑马爱娇地蹭了蹭她,随即便低下头,吃草去了。

    南奕将两匹马拴在了路边矮树上。他眼睫微微颤动:“哦……我一路上都留了记好,南州会找到这两匹马的。”他笑笑:“郡主,咱们走罢。从月城到玉城,若是用轻功,不出三日便到了。”

    她叹气,摸了摸腰间匕首,一步一晃地走了。

    “其实……我觉得……”

    南奕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在山中解决刺客更容易些。”

    闹市之中,人多眼杂,若是刺客或是无辜护卫伤了无辜百姓,到时候市井坊间又会平添许多流言蜚语。

    沂俐笑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会有刺客?”

    “因为啊……”他拢起云锦披风,深邃的眸子暗了暗,“郡主就没发现,这一路都有人跟着咱们么?”

    有人吗?

    她回首,却被南奕拉住:“别回头。”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带着让沂俐莫名恐慌的压抑。

    果然,三步之内,剑光猛然间从空中劈下,沂俐拉着南奕手腕闪身急躲,那剑光落在山边巨石上。

    巨石碎裂,卷起的尘土钻入鼻腔,沂俐抬起胳膊遮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

    南奕猛然抽出她藏在腰带下的银鞭。

    那银鞭很长,在她腰间绕了几圈,却也并没有让她的腰看起来粗上许多。银鞭开了刃,带着血槽,看着靓丽华贵,实则是个十分凶险的杀人利器。

    和她一样。

    银鞭甩出,勾住一人,将那人狠狠摔在了石壁上。

    尸体激起尘土,血液脑浆卷着星星肉屑与骨头渣溅在了沂俐脸上,她抬手抚去那一点血腥,看着指尖的微红,冷冷一笑。

    “铮——”

    八荒匕首出鞘,在她手中弹射出一柄利剑,她眉宇间像是凝了寒霜一般,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凉意。

    第三道银光划破了无尽黑夜,剑声铮铮然,冷冰冰的液体在半空中的流窜。

    树后不断有人影窜出,沂俐笑得娇俏,红唇勾起,手中的剑却是舞得越发的快了。

    暗箭挑断了她的发带,乌发垂下,衬得那双本就因饥饿而恶毒的眸子越发的狠戾。她将手中那柄刃极薄的剑舞的如同天降白雪一般,晃得人闭眼,那柄剑所经之处,便是汩汩流出的淋漓鲜血。血腥味儿刺激着她,使她越发兴奋,而她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浓厚。

    红色液体溅在了袍角,把原本沾染了污渍而染得灰黑的袍角重新变为了红色。

    而南奕手中长鞭所经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发黑伤口。

    银鞭中通,虽说那鞭子没有淬毒,但那鞭子正中装着的却是五步蛇的蛇毒,那蛇毒渗入银鞭割开的伤口,不出五步距离,受伤者,必死。

    沂俐轻嘶一声,甩了甩手。

    用力过猛,虎口……裂了。

    “放信号!”

    沂俐猛然回首,身后一人扑了上来,手中利刃直指沂俐脖颈,她微微偏过脑袋,手中长剑猛然收起,反手一捅,那人脖子上便多了一个贯穿的大窟窿。

    湿热腥气的液体喷溅在她的后心口,身后那人倒下之时,手中八荒匕首再次弹出长剑,她挽剑远远挑了那准备放旗花之人的手腕,只听得一声惊叫,女孩儿嘴角的笑意越发肆意张扬。

    南奕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手断了一个?”

    女孩儿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乌黑长发顺着肩头滑落:“谁让他准备放信号来着?”

    “啧,郡主手段是越发的狠了。”

    “和南将军坑杀投降将士比起来,算不上什么吧?”

    “啪——”

    南奕手中银鞭甩落在地上,勾起一块巨石。那巨石顺着小路滚了下去,压倒了三四名刺客。

    而那巨石沾了银鞭蛇毒,因而那几名刺客倒下时,面颊被粗糙巨石蹭破蛇毒渗入,面颊乌青,很快便倒地而亡。

    沂俐听到那一声巨响,好奇道:“几个了?”

    “六个。”

    摔死一个,打死一个,压死四个。

    “还有好多……感觉不太顶得住啊……”

    两人被百余名刺客逼得不住后退。

    “怎么办?”

    “实在不行……咱们就跳崖罢?”

    “若是刺客跟了上来呢?”

    南奕面色沉静:“不会。”

    百余名顶尖刺客,派来刺杀区区两人,当真是好大手笔!

    “南奕,国公府护卫……在附近么?”

    南奕眉头微蹙,眉宇间依旧是不温不火:“不在。”

    沂俐泄气了。

    “山崖在哪里?”

    一边说着,长剑一横,直直奔着一刺客喉咙而去。

    鲜血喷溅得沂俐满头满脸,她嫌弃地抹了把脸,将手在衣裳上蹭了蹭。

    火红色衣裳上的鲜血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深红,深一块,浅一块,硬一块,软一块的衣裳弄得她浑身难受。

    “就在前面,跳下去有溪流。郡主可以到那里洗洗衣裳。”

    又是一剑贴着面颊划过,沂俐侧脸时,那利剑割断了一绺长发。她盯着那暗银色的剑时,只看见剑刃处抹了乌青色的毒。

    如坠冰窖。

    她手脚发凉,只能机械地提剑乱劈,剑光所经之处,无人生还。

    “南奕,你可知……这是何毒?”

    南奕声音有些迟疑。

    他轻咬下唇,半晌,幽幽答:“是蛊毒。”

    万毒之中,蛊毒是最独特的一种。倒也不是蛊毒有多致命,它的独特在于它的神秘。中毒之人或是眼盲,或是耳聋,或是失去味觉,或是心慌手足颤抖至暴毙……

    沂俐笑得森然。

    她弯腰捡起死去刺客落下的利刃,抓在手中,没头没脑地抛了出去。

    将一人钉在了树上。

    “郡主好身手。”

    她微微笑,将那插入树干不深的剑拔了出来。

    尸体落地,她闪身绕在尸体后,巧妙地用尸体挡住了另一名刺客刺来的一剑。

    “第几个了?”

    沂俐反手将那刺客封了喉,漠然:“没数,或许是第五个……也可能是第六个吧……”

    没事儿数自己杀死了几名刺客做什么?从百日那天起,遇刺次数……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纵然两人武功再如何高强,也抵不过一轮又一轮不知疲惫不断攻击着他们的刺客。

    沂俐喘了口气的功夫,衣裳腰带被生生勾断了。

    蚕丝织就的衣裳断裂处呈紫黑色。

    她心中一凛。

    好强的毒!

    “南奕,跳崖么?”

    唯有跳崖,或许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跳!”他拉住了沂俐的手腕。

    “我先跳,我在下边接着你。”

    望着他那双含笑瑞凤眸,沂俐心底生出一丝异样。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回首刺穿一位穷追不舍的刺客的前心:“好。”

    白色衣袂纷飞,南奕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