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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皇后娘娘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命令挽翠姑娘扇了皇帝陛下属下一耳光的事情很快就在沥城传开。

    众人一边暗爽皇后娘娘嚣张跋扈又霸道连专横独断又猖狂的皇帝陛下都不放在眼中,一边有暗戳戳地猜测那中宫之位是否要易主了。

    毕竟那一巴掌……任谁都忍不下罢?

    但是专横独断又猖狂的皇帝陛下忍下来了,他不仅忍下来了,还每日都往庭治殿跑。据说皇帝陛下每每出现在庭治殿门口时,手中都会拎着皇后娘娘最爱的点心。

    所以……这是当今圣上惹了皇后娘娘不开心,在赔罪么?

    “娘娘,陛下对您当真不错呢……”

    正在抱着手炉磕着瓜子儿的沂俐听到这话后,挑眉,勾了勾手指,挽翠凑近了她。

    “他对我好?”她讽刺笑笑,“就连祖父父亲还有南奕都会利用我,你觉得黄舒他会对我好?”

    她点了点挽翠的鼻尖:“你知道祖父与祖母间那些事儿么?”

    挽翠游戏诧异,却也回答得老老实实:“我知道。”

    沂俐抱起铜质小手炉,懒洋洋地望着炭盆打了个呵欠:“知道就好……更何况黄舒他最擅长攻人心防。”她脸色变得冷冷的,“诡计多端生性多疑,他只会对他自己好……”

    侍卫装扮的南奕蹲在她身旁,抢过她手中的瓜子儿。

    “少吃点吧,小心上火。”

    “行了。”她放下手中一小把瓜子,有些不耐烦,“你怎么比我爹还要啰嗦。”

    他的脸藏在烛光之后的暗处,却比烛光还要耀眼一些:“受陛下之托照顾好殿下。”

    沂俐有些心虚地多开他的灼灼目光。

    “我……这不是挺好的。”

    南奕起身,将她撒开的那把瓜子儿放好:“有备无患,谁知道黄舒会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他嘴角挂着一股古怪的笑容,摇了摇头,转身藏在了屏风后。

    沂俐知道,黄舒要来了。

    她起身,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你伤口如何了?”

    沂俐活动了一下肩膀,确定没有牵扯到伤口时,微微笑了笑:“并不大碍,有劳陛下费心了。”

    “没事没事。”沂俐捕捉到他眼底浮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挥了挥手:“给你带了红豆酥,你快尝尝。”

    “不。”她后退一步,“我不要。”

    黄舒听着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嫌弃,微微怔住。

    “朕特意为你做的,你就尝尝吧?”

    “不。”她皱皱眉,“太医说了,伤口痊愈前不能吃甜的。”

    黄舒打开食盒,拿出了一块糕点送在她唇边,好言相劝:“尝尝罢。”

    沂俐抿了抿嘴唇。

    他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一日替他挡剑愧疚罢了。

    “不。”女孩儿的声音倔强又慵懒,她扯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来,“我怕你下毒。”

    黄舒面色有些不悦,却依旧好言好语地劝道:“听御膳房说你好几日都滴水未进,你好歹吃一点……”

    挽翠听到“滴水未进”这四个字,垂眸。

    南小公爷日日翻墙,带回来的都是狮子头冰糖炖肘子或是盐水鹅,桂花鸭烤鸡之类的菜,至于御膳房送来的那些清粥小菜——

    沂俐能咽下才怪。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她烦躁地扯着衣角,“你放在那里便是,我若是想吃了我自会去吃的。”

    “好。”黄舒毫不在意地笑笑,“皇后,朕有些事情想同你聊一聊。”

    沂俐心中一凛,却依旧笑得镇定:“但说无妨。”

    “好。”黄舒坐在了她面前,“你给我挡剑了?”

    沂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

    黄舒叹了口气,摘下腰间金质令牌:“这个给你。”他抬眼望了站在三步之外的沂俐,“见此令牌者如见如朕亲临。”

    他起身,微微张开双臂:“你成为了整个王朝除了朕以外最具权力的人。”

    沂俐兴致缺缺地接过那块令牌,感谢得也很敷衍:“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被她放在掌心反复摩挲着,很快,冰冷的金属便变得温热。

    她仔仔细细将那块令牌塞入腰间。

    随后,扬起脸来,笑得娇媚:“多谢陛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妾当然要仔细收好了。”

    她心底清楚,他这么做,不过是因为自己替他挡了剑,心底愧疚罢了。

    不过……这个东西倒是比糕点什么的有用多了。

    黄舒眸子稍稍暗了暗。

    她就不懂的拒绝么?

    还是说,她的目的就是……

    黄舒思绪被女孩儿打断。

    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算了,我要这个东西也没什么用。”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将那令牌掏了出来,“这个东西,既不能让文武百官服我,也不能让你朝将士们信我,还会让我平白无故惹上一身脏。”她嫌弃地将那令牌丢开,“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沂俐将那令牌丢开时,瞄见了黄舒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

    果然……不是真心想把这块令牌交给自己的。

    而这位少年老成的君王,也尚且稚嫩,完全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沂俐坐在了他对面:“说吧,你今儿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那一盒点心的罢?”

    她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该不会是为了试探我罢?

    “嗯。”黄舒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抬头望着她,“我在沥城没抓到严炎。”

    “所以呢?”沂俐负手立在他身旁,“你是想让我帮你出主意还是想让我帮你抓人?抑或是你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

    黄舒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你先听我说完。”

    沂俐以拳掩唇,轻轻咳了两声。

    “好。”

    “我在沥城没抓到他,在我朝江山之内也没抓到他,但是严府却收到严炎写的家书了。”他弯腰,直视着沂俐冷冷淡淡的眸子,“你猜一猜那封家书是从何处寄来的?”

    她的声音也如同眸子一般清冷,带着如同桂花糖藕一般丝丝的甜味儿。

    “不知道。”

    “好。”他勾唇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他是从大沂卫国公府里修了家书,由卫国公府派人快马加鞭送入我朝境内,交入沥城严府的!”

    黄舒在大沂有暗桩沂俐是知道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严相身边埋了就连严相都不清楚的眼线……

    “所以呢?”她上前一步,“你想让我修书给祖父,或是给南奕,让他们放人?”

    “可以么?”

    “不可能。”沂俐声音带着些许无奈,“首先,祖父不会允许我干政,其次……”她偏了偏脑袋,“我也不清楚抓人的是南奕还是他爹。”

    黄舒抓住了她的胳膊不住摇晃:“所以,你不能把人要回来咯?”

    沂俐听着他恳切的声音,低下了头:“抱歉,不能。”

    “那……严炎越狱,你有没有插手?”

    沂俐抬起头,稍显诧异地望着他:“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严炎越狱那日,你不是就在庭治殿呆着么?”

    “谁知道是不是你手下什么爪牙办的?否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沂?若是出现在大沂也就罢了,他为何会出现在卫国公府?”

    沂俐负手:“你问我做什么?你倒是去问卫国公府啊?”她冷笑,“你是觉得,卫国公府会听我的?”

    “南奕在沥城吧?”

    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让沂俐愣了愣。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轻轻松松地挽起袖子,“他若是被我抓到,我定饶不了他。”

    “是么?”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将那张娇嫩的面颊凑到了他面前,“你在大沂,定不止叹春茶社这一处暗桩罢?”

    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

    沂俐挑衅似的扬起下巴,毫不避讳眼底锋芒。她这些年来为景顺大帝解决了不少他不方便解决的人,因而眼里自有一种慑人戾气。

    而黄舒浑身杀伐之气本就深重,当他沉下脸来之时,所有宫人都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溜走。

    站在沂俐身后的挽翠,则将手缓缓搭在了腰间佩刀上。

    黄舒带来的小兴子见状况不妙,低下头,额头上渗出的层层冷汗也不敢拭去,只得一边偷瞄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边示意站在庭治殿之外的小太监赶紧去请人来。

    可是……请谁呢?

    “是,朕在你大沂确实不止一处暗桩。”他承认得倒也爽快,“只是朕的暗桩被你毁了一处,便能再建起十处,而南奕没了,你大沂能再出现一位南奕么?”

    “不能。”她答得冷然,“但黄舒也只有一个,不是么?”

    好似一朵黑色曼陀罗花在烛光之下悄然绽放。

    黄舒纵然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此时此刻,还是被沂俐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压制得死死的。

    敢拿南奕威胁她?

    那是她的底线!

    “若是你敢动南奕,我不介意让你皇位易主!”

    “你的皇权从何处来,我就让它往何处去!”她歪头,挑眉一笑,“反正如你所见,我人杀的也不少,多你一个也无妨。”她伸手,戳了戳黄舒心口,“杀了你,对于大沂来说,我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再者……南奕的命,换你的命,值啊……”

    黄氏王朝再往北便是一片海域,若是没有的黄氏王朝,自然也就不需要在北部边境驻兵了,不是么?

    南奕躲在屏风后,听到她这毫无理智的发言,微微一怔。

    黄舒从她眼底,看到了冰冷的恨意。

    缓缓闭眼,深吸了口气,勉强压制住心底乱窜的怒火。

    “弑君之罪?你担得起么?”

    她大笑了起来:“弑君之罪?我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你见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有获罪过么?”她俯身,淡然望着嚣张气焰渐消的黄舒,“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死在我手中的权贵无数,而你……算不了什么。”

    挽翠站在她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袖:“殿下,太医让您注意身子,否则伤口又要裂开了。”

    沂俐不耐烦地拂开了她的手:“你听听,他威胁我。”

    挽翠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殿下,咱们身处异国他乡,多少担待着一点罢……”

    “担待?”她回眸,眼角微红,“挽翠,你也开始劝我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眨去眼角泪水,“你说,我何时受过这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

    或许……就是想哭吧。

    黄舒见她掉了眼泪,嫌弃地捏了捏眉心,扔下了一句“不可理喻”后便转身离开了。

    沂俐见他转身后,抓起笔洗,朝着他的背影狠狠扔去。

    那只笔洗砸在了黄舒后背,黄舒后背微微一僵,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而那笔洗撞在黄舒背后,撞击在了门槛上,随后落在了庭治殿灰色的石砖上,摔得粉碎。

    粉碎……

    夹杂着真气砸出去的笔洗结结实实地落在背部,想来也是重重地伤着他了。

    沂俐不痛快地笑了笑,目送着黄舒背影远去后,转身,便有一个温暖的臂弯接住了她。

    “你哭了?”南奕怜惜地垂眸望着她,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听见了么?”她呜咽着,“他要杀你哎……”

    “没事。”南奕搂着她的肩膀,轻抚着她炸了毛的脑袋,抿了抿嘴唇“他伤不了我的。”随后,他轻笑一声1,“再者,不是还有你么?南奕的命换黄舒的命,值。”

    女孩儿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是气话,你……该不会当真了罢?”

    “没事。”南奕脑袋微微一偏,下颌骨以一个奇妙的位置蹭在了女孩儿头顶,而他的脸,却陷入一片阴晴不定,那片阴晴不定很好地掩饰住他晦明变幻的目光,“殿下说的确实没错。黄舒的命确实比臣的命要珍贵……”

    “不。”沂俐蹙起了眉头,“若是他敢动你,我必然会让他和他朝中大臣一起给你陪葬!”

    “别了吧,殿下。”南奕声音有些轻快,“我还想百年之后,同你葬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