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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章 机工

    王惠贞一抬头,见对面几步开外有个身着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正捂着一只小腿弯着腰一脸痛苦地在原地转着圈,他的脚旁是那块不肯被捶开的石头,显然刚才这石头飞出去打到这个人的小腿。

    石头打着别人了,王惠贞吓得站起身走过去两步又赶忙停在几步开外:“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

    那人停止转圈站直身子看了王惠贞一眼,眼神立即凝住了,似乎被她的美震住了。王惠贞忙侧过身埋下头,哪知这人转过来弯下腰扭着头斜向上看她的脸。

    王惠贞朝另一个方向侧过身低下头,可这人竟然也跟着转过来继续看她脸。

    王惠贞愠怒地抬起头瞪着他问:“你要干什么?哪有你这样子看人的?不就是不小心飞出石头砸到你一下吗?”

    那人愤怒地,可一看那愤怒就是装出来的,说:“怎么啦?你的石头砸到了我你还有理啊?看都不准我看一下,我不看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人砸到了我一个机工呢?”

    这人也是一口北方官话,话的意思是气愤,可这北方官话听起来软绵绵的,就算真生气,听上去都象是假生气。

    “鸡公?”王惠贞惊讶地看着这人,在她的家乡话里,“鸡公”也就是“公鸡”。这人自称“鸡公”真是太好笑了,她真想笑出声,可她知道那样不礼貌,使劲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那人也惊诧地看着她说:“我就是机工啊,有什么好笑的?我看你憋得难受,想笑就笑出来吧。”

    王惠贞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就是机工”这句话实在让她忍俊不禁。

    “你真漂亮,笑起来更漂亮。”那人微笑着看着王惠贞,上下打量着,象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王惠贞从小长大,没少听过别人当面夸她漂亮,但她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同龄男子当面夸漂亮。当斋姑娘前,她听到夸她的话心里就象吃了蜜似的,当斋姑娘后再听到类似的话时,心里却不再是甜蜜,而是象刺猬被人挑逗时陡然竖起了针剌。

    但此时听到这个陌生人男人当面夸她时,她在心里竖起针剌的同时,心里还有一种不同以往的一种痒痒的感觉。就象小时候夏天光脚板躺在草地上时,伙伴用草叶轻轻划过脚板心时的那种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斋姑娘,不能被人夸两人句就飘起来了,王惠贞收住笑容,转身回到她的“灶房”里做起事来。

    可没想到那人竟跟了过来,走到她身旁,向她伸出手说:“认识一下,我是从南洋来的机工,名叫康宏,你叫什么名字?”

    王惠贞这下听出来了,这“机工”应该不是那“鸡公”。这次她没笑了。

    她没理他伸出的手,她现在知道了,那些新派的外地人与人见面时喜欢跟人握手,其实就是打个招呼的意思,虽然这没什么,可是她是斋姑娘,是不能与男人握手的。

    王惠贞一边做事一边问:“机工是干什么的?南洋又是哪里?”她从没听说过这些,心里满是好奇。

    “过来,我来告诉你。”康宏兴奋地走出“灶房”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

    王惠贞犹豫了一下,本不想走过去,可好奇心还是拉着她走了过去,看他画什么。

    康宏在地上画了个大的圆圈,边画边说:“全世界所有的人和动物,所有的山川,所有的东西,都在一个大大的球上,这个球叫地球。地球上一大半地方是海洋,其他地方是陆地,这是南极洲,这是欧洲、美洲、非洲,这是我们住的最大的洲亚洲。”

    “这里是中国,隔着海,对面这就是打我们的小日本。这南边还有一些小国家,这是秦国这是马来这是印尼,这些地方就叫南洋。我的老家在中国的这里——福建,很多年前我爷爷的爷爷来到了秦国的这里,到这里来的还有很多中国人,我们侨居在这里,国内人叫我们南侨。”

    “在我住的地方,路上运输东西的车最厉害的不是马车,而是汽车,它不吃草,它喝汽油,它有四个轮子能拉很多东西。这汽车是西方洋人造的新玩艺儿,中国很少,所以没多少人会开汽车,我念过书,我会开汽车还会修理汽车,象我这样的人就叫机工。”

    “我是回到中国来抗战的,因为中国是我的老家,有人要打我老家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你们要修的路在这里,从这个叫缅甸的邻国到这里。我们以后就要开着汽车在这条公路上运输物资,支援前线打小日本,你明白了吗?”

    康宏边画边说,象爆炒豆似的爆出一大堆话,他时不时抬起头问站在“地球”对面的王惠贞。

    王惠贞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康宏笑了:“你究竟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

    王惠贞满脑子糨糊,她又盯着那圆圈看了一会儿,问:“你刚才说我们所有人都住在这个大球上。”

    “是啊,这地球还在不停地转呢,所以你才看见太阳升起落下。”康宏说。

    “你骗人!”王惠贞看着他说:“人要都住在这么个圆球上,那住在这两边和这下面的人不全都掉下去了吗?”

    “哈哈哈——”康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很开心。笑够了,他看着王惠贞问:“我就猜到你要这样问,你念过书吗,识字吗?”

    王惠贞惭愧地低下了头:“在村里的私塾念过两年,识一些字。”

    “这个太复杂,你一时半会儿是听不明白的,不过你识字就好,以后有机会我带本书给你看你就明白了。可什么是机工你总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就是开汽——车修汽车的人,我先还以为你说你是公鸡呢?”王惠贞说着又想笑,可这回她忍住了。

    “公鸡?你说我是公鸡?哈哈哈——”康宏再次大笑,笑得两手直拍大腿,差点跳起来,“难怪刚才你笑呢,也行也行,我可以是公鸡,那你就是只母鸡,一只漂亮的母鸡。”

    “你——?”王惠贞一下子黑下脸,转身回到锅灶旁,不再理他。

    康宏忙过来说:“对不起,我刚才那是玩笑话,请你别见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王惠贞犹豫了一下,说:“我叫王惠贞。”

    “王惠贞,你好!”康宏再次向她伸出手。

    王惠贞说:“我不能跟你握手,我是斋姑娘。”

    “斋姑娘?什么是斋姑娘?”康宏惊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