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归期
略显熟悉的街道，迷蒙不定的人群，这游离而过的幻光，带来确实前进的实感。
夜云鸑御使曳风步，不急不慢地跟在晓青身后，随着那火苗指引的方向而去。
拐角，再拐角，火苗引向虽是直线，然而行走于地上便不由自主地要避开障碍。
但目标终是立于那处，经由火苗与目标之间不断变化的指引角度，夜云鸑也确定了终点所在。
“青晖堂——”
此刻矗立于夜云鸑和晓青面前的，是青晖堂那足有十米之高的围墙。
不过相对于此界的重力来说，这堵墙只能说是一堵矮墙。
同时墙顶上也没什么棘刺障碍，拦住来者的，是此地的名气与地位。
眼看晓青有所犹豫，夜云鸑走到晓青的身边，轻轻抓住晓青的左手，然后——
蹬墙跃上！
又如之前一般，晓青此次也没有感受到着力点，只是突觉手被握住，然后就如蒲公英一般浮荡而起，随后轻轻落下，身如纤羽。
浮明的月光，又是恰如其分地出现。
在这阴沉的天际下，依旧有些亘古不变的力量所在，也确实还有一些必须去做的事情。
落地一刻，晓青与夜云鸑侧视一眼，心中便已了明。
夜云鸑的微笑，验信了晓青这继续无惧无悔地走下去的心。
在之前前来这青晖堂的时候，夜云鸑并未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气息与痕迹。
但若照这烛火指引——
“云绝——，先生！？”
思索间，熟悉的声调传来。
夜云鸑转头望去，只见秋醇珀正坐在木阶旁，一双清蓝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哦？是醇珀啊。突发急事，一时只得翻墙进来，未及通报，还请见谅。”
“这倒没什么所谓，不过，你们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这倒没有，只是——”
夜云鸑说道。
“说来话长，不知道萧前辈在不在？”
“萧叔有事出去了，你们要找他吗？”
醇珀的眼睛里闪露着疑惑。
“不是，不过——”
夜云鸑话锋一转。
“醇珀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吧，到时候也方便解释。”
虽是夜云鸑言语闪烁，但秋醇珀也不作他想，穿上鞋子走到夜云鸑和晓青身旁。
“我们继续吧，有醇珀带路，也不用太担心其它的问题。”
夜云鸑对晓青说道。
“嗯。”
随着烛火指引，夜云鸑一行来到这青晖堂后院花园的一处小丘旁。
“应该就是这里，不过，在这之下，到底会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夜云鸑之前一直在想，总的来说，有两种可能。
一是那只吞噬晓青父亲的割本怪怖的来历。
二是那名斩杀割本怪怖的修者的去向——
消失的去向。
简单的推论，也许这两种可能本来就是同一种可能。
事到如今，晓青父亲的问题确实也显得过于——
奇怪。
对于那种程度的破坏力来说，尸体本来就可能不会太完整，再加上焰火灼烧，想要直接辨认尸体，分辨死者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样一来，官方便有很多做手脚的机会。
至少，让这整件事看上去就是一场意外是没问题的。
现今也确实如此，但却莫名的留下了很多奇怪的破绽。
肉体……
割本怪怖——
真是有趣的推论。
夜云鸑右手指前，五指伸张，虽是气平势静，草下小石却是翻浮而起。
小丘所覆之土，如水化泥，自夜云鸑所对的方向旋绽而开，露出地上的一扇黑色秘门。
塑土手，传说有神以土塑人，取其随心化形之意而成。
当然，也有一门取其逆意的武学——
地上的黑色秘门上刻着相当眼熟的铭文，夜云鸑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之前在这青晖堂的内院雕饰上所见的纹路。
这样说来，这扇门与这青晖堂，或者说，与这青萌主有关。
会是谁封在这里的呢？
黑色秘门的精致把手上贯着一条链锁，链锁中部扭结缠绕着一根经年不朽的枯木枝。
锁确实是锁，既锁实，更锁势。
这扇门的用处，和牙击默用来封镇剖解室的那扇黑门差不多，都是用来封镇内里某些不打算让它出来的气息。
不过一者取正，一者借邪而已。
“门？”
看到显露的秘门，晓青相当惊讶。
醇珀对此也是相当好奇，萧叔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有关这扇被藏起来的门的事情。
“看起来，需要得罪一下了。”
夜云鸑也不含糊，蹲下身拿起链锁的金属部分，右手拇指食指一捏，锁链当即断裂。
就那根枯木被缠的方式来看，这条链锁恐怕锁上后就不打算用正常方式解开了。
这种在一开始就打算永世封禁的门，其结构恐怕也是——
夜云鸑再显天澄静瞳，天色幽蓝，晖月共映，雪彩浮摇间，真形尽现。
果不其然，这扇黑门在地下分出了一叉灵路。只要有人开门，这门被打开的信息恐怕就会随着这些灵路扩盈到空气里的灵气中，进而传递到一个选定的接收点上。
这个接收点，应该就是在此处安设这扇门的存在。
而且，这秘门与地道砖墙之间的连接方式，竟是枝枝铁脉像植物根须一般蔓延固结至砖墙之内。
若要强拆，非得断铁摧石不可。
夜云鸑右手按门，自门上分出的灵路立遭封断，逆反而回的反应系统亦遭断绝，再无一丝灵讯能可传出。
有趣的是，这扇秘门竟然是能以正常方式打开的，看来安设此门的存在也并非完全没有再打开的打算。
不过这种类型的灵锁也是最难开的锁，一般来说，除锁主外的其他修者是不可能用正常方法打开锁的。
因为这种锁要校验的是修者自身独有的灵力质性，不同灵魂，不同功法，不同体质下的修者，其灵力质性的区别远甚指纹虹膜等证例。
但对于那些能改变塑造自身灵力质性的修者，即是身具所谓混沌质性的灵力的修者来说，要正面解破这种灵锁也不是一件难事。
夜云鸑右手按于秘门之上，凝神感应，便察一团云雾萦绕而至。
此锁之要，便在锁主之灵力与此云雾相结，合化成一自相协调的灵力以开锁。论其原理，倒是与金铁丹石相近。
释灵塑性，夜云鸑散出的无定灵力渐渐与云雾相合，融汇成一道直冲天穹的豪横气劲。
收手，敛气，静息，秘门悄然而开。
秘门下，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古旧阶梯，其形制与鬻骨坊中的那条十分相似。
又是黑悬邪主的遗存吗？
长年封存，这道阶梯此刻却是并无幽诡晦暗之息散出，似乎内里有什么强大的封镇之物。
夜云鸑右手拂空，便有一团绿萤自夜云鸑之手心旋绕而出。
此绿萤散发出的淡淡萤光，虽不炽烈灼目，却是正合这周围的草木灵势，可平定心神，抑压邪晦，照之如沐天阳。
镇秽之法，重在借势。以天地灵脉为基，以山川风水为势，以压胜巧物为用，方能长久。
温淡萤光遍照四方，连这通往地下的阶梯，也是有如白日，纤毫可见。
能见便轻惧，这刻在生物骨子里的本能，所注重的，便是距离。
“我们下去吧。”
能一眼望到尽头的梯道，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两个女孩子心中的惧意。
古老的阶梯，残裂的纹路，无尘，无朽，无幽，无寒，却更显诡异。
背向天月，行踏深渊，一步步，满心坚定，亦有不安。
在最前方飘舞翻飞的绿萤，不断映照出新的残迹，惊悚不见，沉默永存。
就在此时，晓青手中的烛台焰火开始颤动起来，仿佛是遇上了什么连灵魂也会悚惧至极的事物。
可是，是谁的灵魂呢？
难道此处是晓青父亲被割本怪怖所噬之处？
然而观晓青此刻神色，却也不似如此。
还是说——
踏入这地下秘间，绿萤淡耀之下，一面缠绕着鲜亮绿蔓的门栏横矗眼前。
门栏古旧，其上绿蔓却是嫩如沐水，叶叶明光，生机盎然，于这古旧的地下秘室中显得分外奇异。
绿蔓中，一如地上链锁，两端蔓藤之间缠固着一根短枝，不同的是这根短枝并非枯干，而似新摘。
夜云鸑缓步走近这道门栏，晓青和醇珀二人也慢慢地跟了过去。
绿萤照耀下，此间秘室有如白日相映，但这门栏的另一侧，却是诡雾重重，幽深湿晦。
来到门栏前，夜云鸑并不打算触碰这根短枝，反而是将右手慢慢地向门栏的间隔伸去。
突然，一股寒意随着地上浮雾悄然而来，随之带来的，便是——
撼心散识的万代惊惧！
这股寒意明明应该是自门栏后而来，却似伏击者一般从晓青和醇珀两人身后袭来。
回首刹那，一股深可侵骨的无名悚惧如飓风般撼摄而来，心神便如飘絮，一顺崩散，身僵难移。
这旧日的残光，昏黄的房间，不可躲避的结局，以及——
无法理解的恐惧——
自己在畏惧什么？
死亡？
不太像。
要逃出这里？
可是外面又是什么呢？
根本就摆脱不了，无论是外面还是这里，都是一样的。
倒不如说，关门上锁的房间是人寻求安全与躲避的直观去处。
可这门锁，是否足够安全呢？
它会在什么时候被打开？
也许打开的时候毫无声息。
就像一个人熟练地打开自己家的门一样。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连这世界也是懵懂，也是敌人。
困在这再也回不来的世界。
再也无法分清幻境与真实。
直至——
也许没有直至。
也许这就是地狱。
明明只是一霎，晓青和醇珀却似度过了许多岁月——什么都记不住的岁月，只有无止境的惶恐，无修止的不安，无法抑制的不定。
也许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为了寻求那名为正常的救命稻草而毫无逻辑地强迫自己做着看似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不知道。
只是不做，内心就不安地煎熬，仿佛自己一定要做什么，只是现在忘记了——
过去也忘记了，将来也忘记了。
直至失去一切逻辑与思考，沦为被正常侵蚀的怪物。
回过神来，晓青和醇珀发现夜云鸑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
原是如此自己才没有被这恐惧冲散。
只是，也无勇气再去体验了。
“这……，这是——”
醇珀不禁开口惊讶道。
晓青稳下心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灯台。
只见灯台上的火苗此刻如遭万顷风乱，颤动不已，似乎随时将熄。
此股寒意和悚惧，夜云鸑自然也感受到了。
其中蕴杂着的强烈情绪，倒是让夜云鸑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
如果推论没错的话……
割本怪怖——
“没事吧？”
夜云鸑收回双手，平静地问道。
“嗯。”
晓青倒已算是镇静下来，应了一声。
“没事，不过——”
醇珀也随之应答，只是言语中满是怖惧的味道。
“没事就好。晓青，这里应该不是你父亲被割本怪怖吞噬的地方吧？”
夜云鸑平静地问道。
“应该——，不是。”
“如果是这样，那这里徘徊着的惧栗残忆，其主人，应该是——”
夜云鸑转身看向门栏后的重重暗雾，轻声说道:
“那名斩杀掉割本怪怖的修者。”
“果然，是这样吗。”
晓青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
“可是，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导致这般颤栗心魂的悚惧？”
“又或者说，这名修者现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如果是死在这里的话，那他的尸体又会在哪里？”
听到夜云鸑的话语，晓青也不禁望向诡雾重重的门栏之后。
“难道是？”
“不论如何，现今也不宜贸然行动。醇珀，你知道这青晖堂的最高主管是谁吗？”
“是明叶大师傅，听萧叔说，他好像已当了六七十年大师傅了。”
“那这位明叶大师傅如今恐怕也不在这里吧？”
“没错，数年前明叶大师傅就外出潜修了，至今未归。”
“那除了萧前辈外，现在这青晖堂内还有几位管事者？”
“嗯……，据我所知，应该是有六位师傅。其中有两位师傅算是暂习，偶尔会回来此处，萧叔也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至于剩下的四位师傅，柳拂阳师傅也外出潜修了。如今这青晖堂应该只有萧叔、鸢沐春师傅，还有莫失朝师傅在了。”
“这青晖堂平时都是谁在管理的？”
“一般都是萧叔在管理。”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嗯。”
“嗯。”
有过刚才的经历，晓青和醇珀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没有多问，踏上了来时的阶梯。
只是途中，不免还是要回头看几眼，那深沉又诡异的门栏之后。
夜云鸑跟在她们后面，以随时应付莫测之祸。
虽然此处照夜云鸑的推测来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肉体上的危险了。
回到地面，此时正处深宵，天月浮澜，摇光摆荡，风响之处，悠悠虫鸣。
“有关这地下秘室，醇珀你回去和萧前辈商量一下吧，这件事情始终要处理的。”
“嗯，好。”
“这样的话，我会找时间再来和你们商议的。现在——”
夜云鸑看向晓青。
“晓青，我们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吧？”
“事情——？”
听到夜云鸑的话，晓青一时之间也有些困惑。
“来吧，这十多年前的遗憾，如今也该结束了。”
夜云鸑随风起步，四步之后轻踏草地，跃上围墙，背身横立于月芒之下。
月色下，夜云鸑双瞳映华，墨染飞缎，伸出的左手，如似天之所悦，亦即心之所向。
心向何处？
晓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所握的灯台，便已有答案。
只见晓青助跑数步，亦是一蹬围墙，纵身跃向这莽莽月光。
被夜云鸑的左手握住的刹那，晓青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不对，是真的飘了起来。
晓青发现自己此刻正浮在空中，并且如气球般不断飘向远天。
而正用左手握着她的手的夜云鸑则以一个仰躺的姿势，仿佛重力被逆转，这看似要坠落的姿势却在不断向天空飘去。
虽然晓青此刻只能感受到和风吹拂，但夜云鸑与晓青飘飞的速度却是极快，仿若穿云的雨燕。
只是在这月色与天空下，距离也变得模糊了。
无法触碰的天空，无法真正触碰的明月，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回首之间，便是已沐云朝。
不似之前的化风，此刻晓青真实的感受到了云朵的寒凉。
只是这云霄，莫名的温和，就像这个世界本身也对自己抱有善意一般。
不是人的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
浮云见空，凌空望地，万点灯火，喧息平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触手可及。
心向何处，便向何处而去。
一盏小灯，便是家之所在。
这久久不灭中所蕴含的，便是父母对子女那近乎永恒的爱。
正如风暴中的那一点灯光，永远静侯远航者的归来。
在这下坠之刻，晓青也不觉惊恐。
因为手中握着的另一只手，虽不够真实，却也足够温暖，足够可信。
疾驰的风，拂动着晓青的发丝，而晓青眼中的夜云鸑，却是不再模糊。
落地前的一刻，夜云鸑迎风翻转，贴近晓青，一把将她搂住，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平稳落地，轻松地仿佛只是原地小跳一般。
“这里，就是你家吧？”
夜云鸑将晓青放下，看向前方那荧着灯火的小屋。
“嗯。”
“那我们就进去吧。”
稍显松动的砖石，不再迟疑的脚步，平缓沉静的脚步声，一步步来到这微有旧痕的小门前。
“害怕吗？”
听到夜云鸑的话，晓青摇了摇头，随即伸出手敲了三下门。
“妈，是我，我回来了。”
极为短暂的沉默后，小门缓缓地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梳妆淡雅的青发少妇，面容仿如新婚数年，很难想到她有晓青这样一个年纪不小的女儿。
不过在这能修灵的始灵界，倒也算是平常之事。
“青儿，以后不要再回来这么晚了——”
晓青母亲的话语戛然而止，原因倒也是显而易见。
“夫人您好，至者凌云绝，在此见过。”
夜云鸑微微俯首，鞠了一躬。
“您是——，灵师大人吧？”
看到夜云鸑，晓青的母亲显然很是吃惊。
“这个自然，不过大人之谓倒是令我惶恐了。”
“那，灵——，不，云绝先生和小女一起归家，不知是有何事呢？”
“是有关您丈夫的事情。”
夜云鸑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
“是嘛——”
晓青的母亲轻叹一声，拉开门转身向屋内走去。
“先进来吧。”
晓青和夜云鸑走进屋子，只见屋内摆设整洁，干净少尘，住者想来是个喜爱干净，勤劳知礼的人。
“他——，想必已经……”
虽是语气平淡，但晓青母亲的身体在说这话时却是忍不住的颤抖。
“是，恐怕夫人您也早已猜到了吧。”
“元悲他，是怎样死的？”
“自痛苦中的解脱。”
“痛苦，源于何物！？”
晓青母亲的语气中突然蕴杂着一股嗔怒，其原因倒是也不难猜。
“割本怪怖，一种怪物，不知夫人您对此是否有所了解？”
“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元悲他，为何会被这种怪物所杀？”
“我不清楚，关于此事，还是让您丈夫亲自跟您说吧。”
“什——么！？”
“今夜我和晓青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是……”
“人死，而魂不散。如今，这跨越十数年的遗憾，也该解脱了。”
夜云鸑看向晓青手中的灯台，晓青母亲的目光也不由得转向此处。
“这——，你到底是谁！？”
晓青母亲话语中的嗔怒感愈加明显了。
“一名旅者罢了，只是有缘至此而已。”
“不过夫人您会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看起来知道的东西似乎有点过多了。但是，对于晓青的父亲这件事，确实是我来到此地后才开始了解的。”
“当然夫人您想的也没错，政府可能确实隐瞒了有关您丈夫甚至那场大火的事情。但是，另一个当事者现今应该也已经死了。如此，也许是死无对证，也许是难下结论。又或者说，这件事情涉及太广，如今也已无法确定源头了。”
夜云鸑的话语依旧准确地切中了他人的要害，晓青母亲身上的那股怨怒之气也逐渐缓和下来。
“那灵师大人您是来自何处？”
“这个我不能说，只能说，我并非出身于这西荒领，应该也没有为这西荒领的管理者工作过。”
“若真是如此，那我之前对灵师大人的诸多冒犯，还请灵师大人不要责怪。”
“这个无妨，只是大人一称，于我而言确实不太合适。”
“那——，云绝先生，你说我丈夫的灵魂，他，就在那盏灯里吗？”
“准确来说，只是部分灵魂。”
夜云鸑伸出右手，以食指轻点灯台上的莲瓣。
霎时灯台现异芒，通体荧耀，琉璃剔透，如见星宇深空，紫光瀚茫。
光耀中，晓青的母亲看到自己的丈夫，晓青的父亲晓元悲如飞灰复织，流沙聚塔一般，一点一点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
“英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
“元——，元悲！？”
“对，是我。这，如今我也忘记到底已过去多少年了，只是英儿你还是这般美丽呢。”
“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这股遗憾一直到我的意识消失都不会圆满了。”
“谢谢你，云绝先生，让我们夫妻俩今生还能再度见面。”
“夫人无需道谢，我说过，如今皆是因缘所致。”
“还有，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夫人，这灵器如今已是过载使用，恐怕也就只能坚持到天明，还请夫人把握好时间。”
“不过夫人也不必觉得遗憾，因为这位——，晓元悲前辈本来就要往生了。这最后一晚，夫人就和晓元悲前辈还有晓青一起好好度过吧。”
“此外，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夫人也不必挽留。”
说完这番话，夜云鸑转身向屋外走去。
眼见夜云鸑离去，晓青心里游移不定，因为她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
就在晓青将要做出决定的时候——
“晓青，不要跟过来！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平淡的语调，内里却蕴含着绝对的态度。
这不是威胁，而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你所想要的，在此刻已然实现了。我们之后还会再见的，现在，你就好好地陪着你的父母吧。”
夜云鸑潇洒的言语中不露一丝情感，就好像这件事情只是一件无谓之事。
可是夜云鸑本身又该对这件事报以什么样的情感呢？
晓青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心中思绪万千。
夜云鸑御使曳风步，不急不慢地跟在晓青身后，随着那火苗指引的方向而去。
拐角，再拐角，火苗引向虽是直线，然而行走于地上便不由自主地要避开障碍。
但目标终是立于那处，经由火苗与目标之间不断变化的指引角度，夜云鸑也确定了终点所在。
“青晖堂——”
此刻矗立于夜云鸑和晓青面前的，是青晖堂那足有十米之高的围墙。
不过相对于此界的重力来说，这堵墙只能说是一堵矮墙。
同时墙顶上也没什么棘刺障碍，拦住来者的，是此地的名气与地位。
眼看晓青有所犹豫，夜云鸑走到晓青的身边，轻轻抓住晓青的左手，然后——
蹬墙跃上！
又如之前一般，晓青此次也没有感受到着力点，只是突觉手被握住，然后就如蒲公英一般浮荡而起，随后轻轻落下，身如纤羽。
浮明的月光，又是恰如其分地出现。
在这阴沉的天际下，依旧有些亘古不变的力量所在，也确实还有一些必须去做的事情。
落地一刻，晓青与夜云鸑侧视一眼，心中便已了明。
夜云鸑的微笑，验信了晓青这继续无惧无悔地走下去的心。
在之前前来这青晖堂的时候，夜云鸑并未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气息与痕迹。
但若照这烛火指引——
“云绝——，先生！？”
思索间，熟悉的声调传来。
夜云鸑转头望去，只见秋醇珀正坐在木阶旁，一双清蓝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哦？是醇珀啊。突发急事，一时只得翻墙进来，未及通报，还请见谅。”
“这倒没什么所谓，不过，你们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这倒没有，只是——”
夜云鸑说道。
“说来话长，不知道萧前辈在不在？”
“萧叔有事出去了，你们要找他吗？”
醇珀的眼睛里闪露着疑惑。
“不是，不过——”
夜云鸑话锋一转。
“醇珀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吧，到时候也方便解释。”
虽是夜云鸑言语闪烁，但秋醇珀也不作他想，穿上鞋子走到夜云鸑和晓青身旁。
“我们继续吧，有醇珀带路，也不用太担心其它的问题。”
夜云鸑对晓青说道。
“嗯。”
随着烛火指引，夜云鸑一行来到这青晖堂后院花园的一处小丘旁。
“应该就是这里，不过，在这之下，到底会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夜云鸑之前一直在想，总的来说，有两种可能。
一是那只吞噬晓青父亲的割本怪怖的来历。
二是那名斩杀割本怪怖的修者的去向——
消失的去向。
简单的推论，也许这两种可能本来就是同一种可能。
事到如今，晓青父亲的问题确实也显得过于——
奇怪。
对于那种程度的破坏力来说，尸体本来就可能不会太完整，再加上焰火灼烧，想要直接辨认尸体，分辨死者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样一来，官方便有很多做手脚的机会。
至少，让这整件事看上去就是一场意外是没问题的。
现今也确实如此，但却莫名的留下了很多奇怪的破绽。
肉体……
割本怪怖——
真是有趣的推论。
夜云鸑右手指前，五指伸张，虽是气平势静，草下小石却是翻浮而起。
小丘所覆之土，如水化泥，自夜云鸑所对的方向旋绽而开，露出地上的一扇黑色秘门。
塑土手，传说有神以土塑人，取其随心化形之意而成。
当然，也有一门取其逆意的武学——
地上的黑色秘门上刻着相当眼熟的铭文，夜云鸑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之前在这青晖堂的内院雕饰上所见的纹路。
这样说来，这扇门与这青晖堂，或者说，与这青萌主有关。
会是谁封在这里的呢？
黑色秘门的精致把手上贯着一条链锁，链锁中部扭结缠绕着一根经年不朽的枯木枝。
锁确实是锁，既锁实，更锁势。
这扇门的用处，和牙击默用来封镇剖解室的那扇黑门差不多，都是用来封镇内里某些不打算让它出来的气息。
不过一者取正，一者借邪而已。
“门？”
看到显露的秘门，晓青相当惊讶。
醇珀对此也是相当好奇，萧叔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有关这扇被藏起来的门的事情。
“看起来，需要得罪一下了。”
夜云鸑也不含糊，蹲下身拿起链锁的金属部分，右手拇指食指一捏，锁链当即断裂。
就那根枯木被缠的方式来看，这条链锁恐怕锁上后就不打算用正常方式解开了。
这种在一开始就打算永世封禁的门，其结构恐怕也是——
夜云鸑再显天澄静瞳，天色幽蓝，晖月共映，雪彩浮摇间，真形尽现。
果不其然，这扇黑门在地下分出了一叉灵路。只要有人开门，这门被打开的信息恐怕就会随着这些灵路扩盈到空气里的灵气中，进而传递到一个选定的接收点上。
这个接收点，应该就是在此处安设这扇门的存在。
而且，这秘门与地道砖墙之间的连接方式，竟是枝枝铁脉像植物根须一般蔓延固结至砖墙之内。
若要强拆，非得断铁摧石不可。
夜云鸑右手按门，自门上分出的灵路立遭封断，逆反而回的反应系统亦遭断绝，再无一丝灵讯能可传出。
有趣的是，这扇秘门竟然是能以正常方式打开的，看来安设此门的存在也并非完全没有再打开的打算。
不过这种类型的灵锁也是最难开的锁，一般来说，除锁主外的其他修者是不可能用正常方法打开锁的。
因为这种锁要校验的是修者自身独有的灵力质性，不同灵魂，不同功法，不同体质下的修者，其灵力质性的区别远甚指纹虹膜等证例。
但对于那些能改变塑造自身灵力质性的修者，即是身具所谓混沌质性的灵力的修者来说，要正面解破这种灵锁也不是一件难事。
夜云鸑右手按于秘门之上，凝神感应，便察一团云雾萦绕而至。
此锁之要，便在锁主之灵力与此云雾相结，合化成一自相协调的灵力以开锁。论其原理，倒是与金铁丹石相近。
释灵塑性，夜云鸑散出的无定灵力渐渐与云雾相合，融汇成一道直冲天穹的豪横气劲。
收手，敛气，静息，秘门悄然而开。
秘门下，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古旧阶梯，其形制与鬻骨坊中的那条十分相似。
又是黑悬邪主的遗存吗？
长年封存，这道阶梯此刻却是并无幽诡晦暗之息散出，似乎内里有什么强大的封镇之物。
夜云鸑右手拂空，便有一团绿萤自夜云鸑之手心旋绕而出。
此绿萤散发出的淡淡萤光，虽不炽烈灼目，却是正合这周围的草木灵势，可平定心神，抑压邪晦，照之如沐天阳。
镇秽之法，重在借势。以天地灵脉为基，以山川风水为势，以压胜巧物为用，方能长久。
温淡萤光遍照四方，连这通往地下的阶梯，也是有如白日，纤毫可见。
能见便轻惧，这刻在生物骨子里的本能，所注重的，便是距离。
“我们下去吧。”
能一眼望到尽头的梯道，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两个女孩子心中的惧意。
古老的阶梯，残裂的纹路，无尘，无朽，无幽，无寒，却更显诡异。
背向天月，行踏深渊，一步步，满心坚定，亦有不安。
在最前方飘舞翻飞的绿萤，不断映照出新的残迹，惊悚不见，沉默永存。
就在此时，晓青手中的烛台焰火开始颤动起来，仿佛是遇上了什么连灵魂也会悚惧至极的事物。
可是，是谁的灵魂呢？
难道此处是晓青父亲被割本怪怖所噬之处？
然而观晓青此刻神色，却也不似如此。
还是说——
踏入这地下秘间，绿萤淡耀之下，一面缠绕着鲜亮绿蔓的门栏横矗眼前。
门栏古旧，其上绿蔓却是嫩如沐水，叶叶明光，生机盎然，于这古旧的地下秘室中显得分外奇异。
绿蔓中，一如地上链锁，两端蔓藤之间缠固着一根短枝，不同的是这根短枝并非枯干，而似新摘。
夜云鸑缓步走近这道门栏，晓青和醇珀二人也慢慢地跟了过去。
绿萤照耀下，此间秘室有如白日相映，但这门栏的另一侧，却是诡雾重重，幽深湿晦。
来到门栏前，夜云鸑并不打算触碰这根短枝，反而是将右手慢慢地向门栏的间隔伸去。
突然，一股寒意随着地上浮雾悄然而来，随之带来的，便是——
撼心散识的万代惊惧！
这股寒意明明应该是自门栏后而来，却似伏击者一般从晓青和醇珀两人身后袭来。
回首刹那，一股深可侵骨的无名悚惧如飓风般撼摄而来，心神便如飘絮，一顺崩散，身僵难移。
这旧日的残光，昏黄的房间，不可躲避的结局，以及——
无法理解的恐惧——
自己在畏惧什么？
死亡？
不太像。
要逃出这里？
可是外面又是什么呢？
根本就摆脱不了，无论是外面还是这里，都是一样的。
倒不如说，关门上锁的房间是人寻求安全与躲避的直观去处。
可这门锁，是否足够安全呢？
它会在什么时候被打开？
也许打开的时候毫无声息。
就像一个人熟练地打开自己家的门一样。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连这世界也是懵懂，也是敌人。
困在这再也回不来的世界。
再也无法分清幻境与真实。
直至——
也许没有直至。
也许这就是地狱。
明明只是一霎，晓青和醇珀却似度过了许多岁月——什么都记不住的岁月，只有无止境的惶恐，无修止的不安，无法抑制的不定。
也许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为了寻求那名为正常的救命稻草而毫无逻辑地强迫自己做着看似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不知道。
只是不做，内心就不安地煎熬，仿佛自己一定要做什么，只是现在忘记了——
过去也忘记了，将来也忘记了。
直至失去一切逻辑与思考，沦为被正常侵蚀的怪物。
回过神来，晓青和醇珀发现夜云鸑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
原是如此自己才没有被这恐惧冲散。
只是，也无勇气再去体验了。
“这……，这是——”
醇珀不禁开口惊讶道。
晓青稳下心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灯台。
只见灯台上的火苗此刻如遭万顷风乱，颤动不已，似乎随时将熄。
此股寒意和悚惧，夜云鸑自然也感受到了。
其中蕴杂着的强烈情绪，倒是让夜云鸑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
如果推论没错的话……
割本怪怖——
“没事吧？”
夜云鸑收回双手，平静地问道。
“嗯。”
晓青倒已算是镇静下来，应了一声。
“没事，不过——”
醇珀也随之应答，只是言语中满是怖惧的味道。
“没事就好。晓青，这里应该不是你父亲被割本怪怖吞噬的地方吧？”
夜云鸑平静地问道。
“应该——，不是。”
“如果是这样，那这里徘徊着的惧栗残忆，其主人，应该是——”
夜云鸑转身看向门栏后的重重暗雾，轻声说道:
“那名斩杀掉割本怪怖的修者。”
“果然，是这样吗。”
晓青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
“可是，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导致这般颤栗心魂的悚惧？”
“又或者说，这名修者现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如果是死在这里的话，那他的尸体又会在哪里？”
听到夜云鸑的话语，晓青也不禁望向诡雾重重的门栏之后。
“难道是？”
“不论如何，现今也不宜贸然行动。醇珀，你知道这青晖堂的最高主管是谁吗？”
“是明叶大师傅，听萧叔说，他好像已当了六七十年大师傅了。”
“那这位明叶大师傅如今恐怕也不在这里吧？”
“没错，数年前明叶大师傅就外出潜修了，至今未归。”
“那除了萧前辈外，现在这青晖堂内还有几位管事者？”
“嗯……，据我所知，应该是有六位师傅。其中有两位师傅算是暂习，偶尔会回来此处，萧叔也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至于剩下的四位师傅，柳拂阳师傅也外出潜修了。如今这青晖堂应该只有萧叔、鸢沐春师傅，还有莫失朝师傅在了。”
“这青晖堂平时都是谁在管理的？”
“一般都是萧叔在管理。”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嗯。”
“嗯。”
有过刚才的经历，晓青和醇珀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没有多问，踏上了来时的阶梯。
只是途中，不免还是要回头看几眼，那深沉又诡异的门栏之后。
夜云鸑跟在她们后面，以随时应付莫测之祸。
虽然此处照夜云鸑的推测来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肉体上的危险了。
回到地面，此时正处深宵，天月浮澜，摇光摆荡，风响之处，悠悠虫鸣。
“有关这地下秘室，醇珀你回去和萧前辈商量一下吧，这件事情始终要处理的。”
“嗯，好。”
“这样的话，我会找时间再来和你们商议的。现在——”
夜云鸑看向晓青。
“晓青，我们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吧？”
“事情——？”
听到夜云鸑的话，晓青一时之间也有些困惑。
“来吧，这十多年前的遗憾，如今也该结束了。”
夜云鸑随风起步，四步之后轻踏草地，跃上围墙，背身横立于月芒之下。
月色下，夜云鸑双瞳映华，墨染飞缎，伸出的左手，如似天之所悦，亦即心之所向。
心向何处？
晓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所握的灯台，便已有答案。
只见晓青助跑数步，亦是一蹬围墙，纵身跃向这莽莽月光。
被夜云鸑的左手握住的刹那，晓青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不对，是真的飘了起来。
晓青发现自己此刻正浮在空中，并且如气球般不断飘向远天。
而正用左手握着她的手的夜云鸑则以一个仰躺的姿势，仿佛重力被逆转，这看似要坠落的姿势却在不断向天空飘去。
虽然晓青此刻只能感受到和风吹拂，但夜云鸑与晓青飘飞的速度却是极快，仿若穿云的雨燕。
只是在这月色与天空下，距离也变得模糊了。
无法触碰的天空，无法真正触碰的明月，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回首之间，便是已沐云朝。
不似之前的化风，此刻晓青真实的感受到了云朵的寒凉。
只是这云霄，莫名的温和，就像这个世界本身也对自己抱有善意一般。
不是人的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
浮云见空，凌空望地，万点灯火，喧息平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触手可及。
心向何处，便向何处而去。
一盏小灯，便是家之所在。
这久久不灭中所蕴含的，便是父母对子女那近乎永恒的爱。
正如风暴中的那一点灯光，永远静侯远航者的归来。
在这下坠之刻，晓青也不觉惊恐。
因为手中握着的另一只手，虽不够真实，却也足够温暖，足够可信。
疾驰的风，拂动着晓青的发丝，而晓青眼中的夜云鸑，却是不再模糊。
落地前的一刻，夜云鸑迎风翻转，贴近晓青，一把将她搂住，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平稳落地，轻松地仿佛只是原地小跳一般。
“这里，就是你家吧？”
夜云鸑将晓青放下，看向前方那荧着灯火的小屋。
“嗯。”
“那我们就进去吧。”
稍显松动的砖石，不再迟疑的脚步，平缓沉静的脚步声，一步步来到这微有旧痕的小门前。
“害怕吗？”
听到夜云鸑的话，晓青摇了摇头，随即伸出手敲了三下门。
“妈，是我，我回来了。”
极为短暂的沉默后，小门缓缓地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梳妆淡雅的青发少妇，面容仿如新婚数年，很难想到她有晓青这样一个年纪不小的女儿。
不过在这能修灵的始灵界，倒也算是平常之事。
“青儿，以后不要再回来这么晚了——”
晓青母亲的话语戛然而止，原因倒也是显而易见。
“夫人您好，至者凌云绝，在此见过。”
夜云鸑微微俯首，鞠了一躬。
“您是——，灵师大人吧？”
看到夜云鸑，晓青的母亲显然很是吃惊。
“这个自然，不过大人之谓倒是令我惶恐了。”
“那，灵——，不，云绝先生和小女一起归家，不知是有何事呢？”
“是有关您丈夫的事情。”
夜云鸑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
“是嘛——”
晓青的母亲轻叹一声，拉开门转身向屋内走去。
“先进来吧。”
晓青和夜云鸑走进屋子，只见屋内摆设整洁，干净少尘，住者想来是个喜爱干净，勤劳知礼的人。
“他——，想必已经……”
虽是语气平淡，但晓青母亲的身体在说这话时却是忍不住的颤抖。
“是，恐怕夫人您也早已猜到了吧。”
“元悲他，是怎样死的？”
“自痛苦中的解脱。”
“痛苦，源于何物！？”
晓青母亲的语气中突然蕴杂着一股嗔怒，其原因倒是也不难猜。
“割本怪怖，一种怪物，不知夫人您对此是否有所了解？”
“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元悲他，为何会被这种怪物所杀？”
“我不清楚，关于此事，还是让您丈夫亲自跟您说吧。”
“什——么！？”
“今夜我和晓青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是……”
“人死，而魂不散。如今，这跨越十数年的遗憾，也该解脱了。”
夜云鸑看向晓青手中的灯台，晓青母亲的目光也不由得转向此处。
“这——，你到底是谁！？”
晓青母亲话语中的嗔怒感愈加明显了。
“一名旅者罢了，只是有缘至此而已。”
“不过夫人您会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看起来知道的东西似乎有点过多了。但是，对于晓青的父亲这件事，确实是我来到此地后才开始了解的。”
“当然夫人您想的也没错，政府可能确实隐瞒了有关您丈夫甚至那场大火的事情。但是，另一个当事者现今应该也已经死了。如此，也许是死无对证，也许是难下结论。又或者说，这件事情涉及太广，如今也已无法确定源头了。”
夜云鸑的话语依旧准确地切中了他人的要害，晓青母亲身上的那股怨怒之气也逐渐缓和下来。
“那灵师大人您是来自何处？”
“这个我不能说，只能说，我并非出身于这西荒领，应该也没有为这西荒领的管理者工作过。”
“若真是如此，那我之前对灵师大人的诸多冒犯，还请灵师大人不要责怪。”
“这个无妨，只是大人一称，于我而言确实不太合适。”
“那——，云绝先生，你说我丈夫的灵魂，他，就在那盏灯里吗？”
“准确来说，只是部分灵魂。”
夜云鸑伸出右手，以食指轻点灯台上的莲瓣。
霎时灯台现异芒，通体荧耀，琉璃剔透，如见星宇深空，紫光瀚茫。
光耀中，晓青的母亲看到自己的丈夫，晓青的父亲晓元悲如飞灰复织，流沙聚塔一般，一点一点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
“英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
“元——，元悲！？”
“对，是我。这，如今我也忘记到底已过去多少年了，只是英儿你还是这般美丽呢。”
“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这股遗憾一直到我的意识消失都不会圆满了。”
“谢谢你，云绝先生，让我们夫妻俩今生还能再度见面。”
“夫人无需道谢，我说过，如今皆是因缘所致。”
“还有，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夫人，这灵器如今已是过载使用，恐怕也就只能坚持到天明，还请夫人把握好时间。”
“不过夫人也不必觉得遗憾，因为这位——，晓元悲前辈本来就要往生了。这最后一晚，夫人就和晓元悲前辈还有晓青一起好好度过吧。”
“此外，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夫人也不必挽留。”
说完这番话，夜云鸑转身向屋外走去。
眼见夜云鸑离去，晓青心里游移不定，因为她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
就在晓青将要做出决定的时候——
“晓青，不要跟过来！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平淡的语调，内里却蕴含着绝对的态度。
这不是威胁，而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你所想要的，在此刻已然实现了。我们之后还会再见的，现在，你就好好地陪着你的父母吧。”
夜云鸑潇洒的言语中不露一丝情感，就好像这件事情只是一件无谓之事。
可是夜云鸑本身又该对这件事报以什么样的情感呢？
晓青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心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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