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裸奔

    陈墨的呼吸停止了，心脏也静止了，但他感觉自己并未消失，像是一个光点，在不停地往外伸，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你还好吗？”

    “快快！这里有人晕倒了！”

    “要不叫救护车吧！”

    陈墨感觉外面越来越嘈杂，勉强睁开眼，是一匝一匝的人，密密的，把他围了个住。

    旁人见他醒了，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车撞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能呼吸得上来吗，需不需要送医院。

    陈墨浑身疼，但是想到去了医院没个五百块出不来，不如忍忍过吧，他支起身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张了张嘴说：“不用了，我低血糖，常犯晕，老毛病了。”

    有个姑娘递来一块巧克力：“快含上，吃了能好点！”

    他伸手接了致谢：“这回真没事了，我歇会儿就好，谢谢了。”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从地上歇了好久爬起来，从没有过的清爽，身上虽然还带着疼，但整个人出奇地轻便，四十岁后弯了的脊柱也直起来了。要不是别人能看见自己，他都怀疑自己是变成了鬼。

    陈墨转身去整理包裹，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十分年轻，没有褐斑，肌肉紧实，手上皮肤光滑得像二十岁。陈墨慌了起来，摸摸口袋，找到了自己用了五年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五十年前的样子出现在手机屏幕里，浓黑的眉毛，平展的脸，常被同龄人羡慕的头发，黑白清澈的眼睛……

    强烈的情绪在陈墨的血液里升腾，惊喜、惶恐、疑惑、庆幸，他几乎热泪盈眶，大喊着跑了起来，不再管那些蹭满地灰的包裹，包裹里的被褥也翻在路边。

    明明才落过小雨的天空乌云聚集，闷雷声响，一风刮过来，带着雨倾盆而下。

    陈墨就在雨中狂奔，沿着马路一直跑一直跑，一边跑一边甩掉身上的衣服，脱了半袖不够，把烟头烫了洞的背心也一把撕开，上身裸了不够，把皮带也抽了，拉链也解了，湿拽拽的裤子拖到地上，绊住脚趾，陈墨一个踉跄扎扎实实摔到地上。

    膝盖上、胳膊肘上、手上擦开一层皮，渗出鲜红颜色的血液，混着身上的雨水，变成淡粉色，他不觉得疼，只觉得爽。索性把内裤连着裤子全都甩走，在马路边上躺得展展的，豆大的雨往下灌，毛孔呼吸着泥土，他像是刚从子宫出生的婴儿，湿漉漉的。

    打着伞或是手遮着雨的人从身边尖叫着跑过去，还有中年男子喝止的声音，要他这个疯汉赶紧滚，不然打死他。

    陈墨躺着不动，只有胸脯起伏，张着嘴，喘着气，他盯着雨的源头，问自己，是什么发生了改变。还是这条街，行人、高楼、树，日期也一样，所有都没有变，只有自己变了。他想起“死前”冒出来的那些话，人生来就是一场献祭，向自己的信条献出命运，向最深的恐惧俯首称臣。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新得到了年轻的躯体，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吗，他的身份是什么啊，时代已经不同了，亲人还在吗，他想孩子了，没有他，孩子怎么办，孩子会不会还没有出生，父母还在吗……

    许多的问题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

    “不穿衣服干嘛呢！”

    一身警察制服挡住了他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