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苦难

    雨，好大的雨，连绵不断的雨。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七天，也是暴雨成灾的第十七天。

    人民从感恩神明的馈赠，享受大雨的清凉，慢慢变为了害怕，痛苦，无助。所有的土地都变成了稀泥一般的沼泽地。城市上空的法阵也被打成碎片。暴雨淋湿了所有人，因为阻挡雨水的，都会变成碎片。

    是的，末日到来了，但对我来说，是再一次到来了。

    他们从感恩上天，质疑上天，怒斥上天，最后恳求上天。但暴雨无情无义，永不停息。

    我照常记起笔记：

    【S086“雨夜”】

    【第一天，面对这场姗姗来迟的大雨，所有人都激动万分，在干枯的大地之上，魔法变得无力之后，被旱灾压迫着的人们迫切需要一场降水来挽救他们的生命，很多地方甚至开始了古老的祭祀与神秘的仪式，世界变得混乱而又原始。我听到了他们的呼喊，于是我来了】

    【第三天，人们逐渐意识到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大雨还在下，已经有很多地方出现了洪水决堤，但法阵依然牢不可破，无数代人铸就的魔法道路依然展现着它的伟大之力，虽然有过一次失败，但人们仍然相信着它，毕竟是连续一千年的干旱，魔法能坚持九百多年已经是极限了。怀揣着自信的人们，灵魂是如此闪耀】

    【第七天，暴雨还在下，人们已经出现恐惧了。暴雨不会也连续几千年吧；不会还是要接受魔法的庇护，在绝望的等待着死亡吧；种种想法出现在人们的脑中。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悲伤，一千年的折磨与绝望，牢笼与等待，他们已遍体鳞伤，以至于渴望之物到来时也会害怕，但没关系，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第十一天，暴雨击溃了法阵，所有人抬头就能看见，因为他们所仰望着的星空，是魔法笼罩着的，无数的法阵，无数的精密仪器，无数的魔法刻印，在他们的面前化作了碎片，当真正的暴雨落下时，他们才发现，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雨的范畴，就像是有人握着和世界一样大的喷水枪，向下喷出高压水柱，而他们所依赖的魔法，就像是遇到天敌一般，一触即破，所有人开始寻找身边一切能挡雨的东西，试图多坚持一会。世界变得更加混乱。我难过的看着他们，对他们说，请再坚持一会，一会就不痛了】

    【第十五天，世界仿佛变成了废墟，我听着暴雨中的哀鸣，无可奈何，剩下的人们还在努力的活下去，找寻着一切能够阻挡暴雨的物品，可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融化在雨水中了，包括那些饱含希望的人们，我想告诉他们，这只是徒劳，只会让自己更绝望，请放弃抵抗吧，不要再徒增苦难了】

    【第十七天，曾经的高楼变成了粉末，曾经的荣耀变成了渣滓，曾经的怒斥变成了恳求，曾经的一切变成了虚无。万物的意义都被大雨毁灭了，世界变得空洞，没有物质，没有历史，没有意义。那些极致的繁荣只存于我的回忆之中，只有我知道，他们存在过，我走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等待着最后的收尾，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这个世界彻底消散，不知道他们看到曾经深恶痛绝的太阳时，会是什么感觉，会渴望吗？我不知道，我也永远得不出这个答案了，因为雨停了。】

    多么美好的世界啊，精灵、人类、恶魔......无数的冒险与热血填充其中，剑与魔法熠熠生辉，冒险者有着未完成的冒险，国王有着数不清的事务，地狱有着数不清的战争……死亡，眼泪，甚至连这些令人悲伤的，都是我遥不可及的。

    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呢？

    当我爬上云端的天堂时，发现云端被我踩碎，变成碎片。当我走进魔鬼的巢穴时，发现魔鬼倾斜而出，不受操控。

    没错，我是苦难的缔造者，雨夜中唯一的行者，是最初的救世主，也是最后的毁灭者。

    我对一切都抱有善意，却连一片羽毛也留不住。亘古不变的神明被我拽下神坛。恶行满贯的魔王被我毁灭成渣。

    我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而代价却是，我无法拥有任何东西。

    我听见了孩子的悲鸣，于是我降下了祝福。我看见灾厄在横行，于是我击溃了灾难。

    每一个脚印都是温柔的证明，每一个终点都是可悲的结局。

    现在，我终于完成了赎罪，我终于获得了死亡，但这份代价，始终会有人承受。

    这个人，是正在阅读这份笔记的你吗？

    —《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