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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血流成河

    果然,远远的,垂头丧气的义马山庄众弟子,带着一大队人出现在视野里。

    后面这队人来势汹汹,个个鲜衣怒马,还团团围簇着一乘轻纱软轿。扛着轿子的四个轿夫,竟然都是太监,而且个个脚步轻快,内力雄厚。

    轿子里坐着一位公公,鹅蛋一般光滑细嫩的脸上,一根毛而没有,头上带着一顶红色镶着金边的三山帽,两个飘带顺着鬓角轻飘。

    这人李卫青太认识了,正是死对头,恨得牙根痒痒的大宦官,大内里的二号太监,东厂督主——魏瑾。

    魏瑾的软轿旁边,还跟着那个黑衣人。大白天的依然是一身黑,黑衣黑裤,劲装紧身,黑靴黑帽,黑布蒙面,连头脸都蒙着,十分的诡异。

    八九个东厂的旗官,二三十个锦衣卫,跟在后面,不见了田征、汪奎还有屠镇,估计都去疗伤了。

    村民们哪儿见过这阵仗,略有些见过世面的,私下讨论道:“这是官府的,官府的人啊,看来人家真的是官府的人啊。”

    “看来咱们惹事了,赶紧走,走吧。”

    一瞬间,村民们全都跑了。就剩下那对老夫妇,老樵夫还是不大相信这少年是坏人,不情愿的被老太太拉着走,两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的也回去了。

    李卫青当然能理解,任何一个普通百姓也不可能有胆量对抗官府,尤其是一群太监加锦衣卫,在如今的大明,怕是地方官员也惹不起这个阵容。

    魏瑾的软轿径直抬到了村口,老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站在路中间,牵着一头黑驴的瘦弱少年,冷哼了一声,对杜毅庭问道:

    “就这小子啊?”

    “对,还请公公明鉴。”

    魏瑾一翻眼睛,问道:“默然,是他么?”

    那个诡异的黑衣人还是没说话,点点头。

    李卫青一看魏瑾,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心里早猜到这个阴谋多半是他在背后操纵,如今看到那个诡异的黑衣人跟他站在一起,便更加笃定。恨恨的说:

    “阉狗,果然是你在背后操纵。”

    魏瑾听他这么骂,就知道找对人了,重新又看了看他,问道:“你到底是李卫青的什么人?”

    “李卫青顶天立地,我就是他!”这明明是句真话,但在对面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

    “看来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把他藏哪儿了,识相的就说出来,杂家不管你是他的孽种还是党羽,落到东厂的手里,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两人正对着话,却不想原来撤走的村民,呼呼拉拉的又出来了。为首的老樵夫又重新打量着李卫青,说道:“小伙子,原来你是李将军的人,那我们没做错。”

    转头对魏瑾说:

    “你们这群死太监,莫不是又要迫害李将军?当年的土木堡不知道死了多少大明儿郎,现如今又要来陷害保家卫国的忠良——”

    李卫青深知这群太监和锦衣卫的手段,赶紧说:“大爷,各位乡亲,你们赶紧躲起来,这里没你们的事儿。”

    “小伙子,别怕,李将军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有我们上营村在,拼死也会护着你离开。”

    魏瑾冷笑道:“李卫青谋刺陛下,证据确凿,现在是举国通缉的反贼。谁阻拦抓人,谁就是同党,大逆之罪,要株连九族,你们可要想清楚。”

    李卫青怒道:“阉狗,刺杀皇上的,分明就是你们,李卫青是舍身救驾,才被你们围攻,如今你们想杀人灭口,颠倒黑白,死无对证,诬陷忠良,到底是为什么?”

    “陷害?”魏瑾摇摇头,说道:“告诉你吧,李卫青他心怀不轨,早有不臣之心,皇上早就想杀他了,要不是因为兵科院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频频阻拦,他还能活到今天?”

    李卫青心里一震,他知道魏瑾说的是兵科院夫子朱康节,自己的授业恩师。

    朱康节原姓关,先帝赐姓朱,武功深不可测,却又是大德贤能,当今天下文武兼备的第一人。执掌兵科院五十余年,桃李满天下,弟子无数,全都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盖世将才。

    因为朱夫子御赐国姓,又是两朝托孤重臣,还有帝师的身份,就连当朝大义皇帝见了,一样要先行师徒之礼。

    李卫青脑海里一下子涌起了自己和皇上一起在朱夫子门下习武修文的那些青葱岁月,那时皇上还没有即位,只是一个好学上进的皇子,两人是同窗好友,志趣相投,形影相随,不分彼此。

    如今,真的是皇上下旨杀我?自己何时有过不臣之心,也全无谋逆之举,即便是有误会,为什么不能亲自审我,要派这些江湖人物来行暗杀之事。

    李卫青仍然无法相信。

    “不可能!我——爹的夫人可是谷阳公主,那是皇上的亲妹妹,是亲戚。”李卫青差点口误说错,想想自己这个外表,说自己的夫人是谷阳公主,反而会让人觉得在侮辱人,索性自己就当自己的儿子吧。

    “嘿,还真是个他的孽种没错,那是谷阳公主,是你爹的夫人,你这么叫么?你得叫大娘。”老太监晃着脑袋,阴阳怪气的说。

    老樵夫一看李卫青承认了身份,对身后的村民喊道:“乡亲们,这是李卫青将军的儿子,是少将军啊。现在少将军有难,咱们可以报达李将军的大恩啦。”

    众乡亲群情激愤,纷纷拿着武器冲了上来。

    李卫青无奈的拦住老樵夫说道:“大爷,你们快躲起来,这帮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老樵夫激动的不行,噗通一声给李卫青跪下了,眼泪汪汪的说:“我们这群人,都是跟着李将军出生入死的弟兄。当年,李将军为了救一个普通士兵的命,都肯拼自己的命。当年的兄弟死得差不多了,咱们活够本了,如今不能为将军作这事,死后怎么去见他们。李将军绝不可能是乱臣贼子,你快走,来日替他伸冤,还他清白,我们这群老家伙来拦住他们。你快走。”

    李卫青赶紧把老头扶起来,一股辛酸涌上咽喉,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老樵夫说完,站起身来一推李卫青,撸起袖子喊道:“兄弟们,咱们上。”

    此话一出,魏瑾眼皮也没抬一下,渗人的嗓音不阴不阳的说道:“自作聪明,默然,你给我抓那个孽种回来,要活的。”

    一声令下,黑衣人身法迅捷,一个纵跳越过村民,直扑李卫青。李卫青知道这人难缠,不敢大意,也担心他伤了乡亲们,赶紧催动身法就迎了上去。

    二人空中相接,连对数掌,虽然都不算高大,但内劲着实雄浑,催动拳脚,激起的阵阵风沙,形成了一个球一般的真气波,村民们被震得纷纷后退。

    老樵夫和村民们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瘦弱少年如此的厉害,看来破三大高手,杀武当长老什么的,可能也是真的。

    这一下子士气更旺,老头喊道:“少将军果然武功高强,咱们也上,报将军,杀阉狗。”直接冲向太监们。

    魏瑾回头一摆手,说道:“别愣着啦,忙起来吧。”

    “诺!”齐声应诺下,身后七八名东厂太监纵身而出,各个手持利刃,杀向村民群中。

    这一下,却仿佛如狼入羊群,霎时间刀光血影,村民们虽然都是行伍的底子,但毕竟都年老气衰,也没有内功撑着。但气势不败,阵型不乱,一时间喊杀声四起,跟太监们斗在一处。

    杜毅庭和义马山庄的弟子本来是站在最前面的,之前跟村民就冲突过一次,这次村民们喊着杀太监,义马山庄众人自觉地闪开了。

    杜毅庭很为难,看这几个太监对付这些老弱村民,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实在不忍心,对魏瑾说道:

    “督主,这些都是被蛊惑的无辜百姓,抓起来也就是了——”

    “看来杜少庄主不愿意替朝廷镇压暴民啊。”魏瑾阴阳怪气地说。

    “这——这帮乱民先抓了拿问,审定——”

    “呸!大逆之罪,就地斩首,有什么可审的,你莫非要包庇乱臣贼子?”

    一句话说得杜毅庭不敢再说,站在原地,低头不语,甚至不敢抬头看。

    因为顷刻间,场内已经死尸首满地,血流成河,就剩下老樵夫,手里拿着砍柴刀,已经断了一臂,咕嘟嘟的在飙血。身边剩下三四个老头,拿着镰刀锄头。

    不远处老太太,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已经跪地哭作一团了。

    李卫青一边应付着黑衣人,一边看到发生这一切,急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你们这群狗贼,草菅人命,就不怕遭报应么?”

    魏瑾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李卫青的崽子,生的挺俊,可惜没你爹的霸气,论杀人啊,他可是祖宗。”

    李卫青回道:“李卫青,一辈子,没枉杀过一个平民老百姓。”手上对付着黑衣人难缠的武功,心里又怒又急,炎凰真气四处乱窜,已经发挥不出来实力了。

    老樵夫回头对着老太太高喊:“老婆子,告诉闺女们,他爹,为国尽忠啦!”

    说完,一边高喊口号,一边拎着的滴着血的砍柴刀,又冲了上去。

    “张北李家军步营荒字号白河上营哨长齐大黑,奉命杀敌!”

    “张北李家军步营荒字号白河上营哨卫赵四郎,奉命杀敌!”

    ——

    锦衣卫和东厂太监们,身上都被鲜血浸透了,一个个像来自地狱的杀神,但剩下这五六个老兵,却个个英勇壮烈,视死如归。最终纷纷跌倒在血泊里。

    李卫青的眼泪顺着眼角飙飞,这群老兵,保的是谁?又是什么?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的又是啥。齐大黑,齐大黑,这老人家的名字,记住了,将来一定要给他树碑立传。

    李卫青还没回过神来,锦衣卫们已经拎着刀开始进入各家各户清场,无论男女老少,妇孺病残,全部拖出来,担心有人藏匿,开始四处点火,焚烧房屋,顿时村里成了一片火海。

    李卫青怒骂:“阉狗,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村妇儿童被抓出来,十几个人跪了一排,吓得哭作一团,现场一片混乱。

    魏瑾发出一串怪异的笑声,说道:“你别说,虽然是个野种,你这个劲儿啊,还真跟你爹一样一样的。”

    “你嘴巴干净点,我是野种也是你祖奶奶生的,李卫青搞了你祖奶奶,你不知道么?你这个贱狗不知羞耻,自己阉了自己,愧对爹娘愧对祖先,断子绝孙不男不女,浑身尿骚的阴阳人——”李卫青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一边打,一边开始嘴巴不停的痛骂魏瑾。

    好歹对方也是东厂的督主,被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

    在场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这位魏瑾可是刚刚屠了一个村的百姓,还没从这血流成河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中抽离出来,就听见有人挑衅这冷血决绝的魔头。

    魏瑾一边大叫:“你住口,住口!臭小子,你看着,你再骂一句。杂家就杀一个人,给我杀!”

    啊啊——三声惨叫,东厂的太监手起刀落,几个村妇的人头滚落。

    李卫青咬紧牙关,不敢再吭声,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流。

    魏瑾一看这招奏效,接着说道:“李卫青,你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的话,就别怪杂家!”

    啊——!伴随着魏瑾的手势,有一个老妪被就地斩杀。

    李卫青一迟疑的功夫,黑衣人的进攻更加犀利,运起诡异的真气,想要一击制服李卫青。

    李卫青运起全身的炎凰真气,两人半空中连对四掌,啪啪啪啪——真气四溅,烈焰横飞,也不知是刚刚锦衣卫纵的火,还是两人真气迸发造成的,整个村落已然是一片火海。

    杜毅庭实在看不过去了,毕竟自己修习的是禅宗的心法,有很深的佛性,拔剑厉声道:

    “魏公公,你这是屠杀,我们义马山庄是名门正派,不能坐视你滥杀无辜。”

    魏瑾眼睛都没抬,说道:“早看出你有二心,省得麻烦,一起解决吧。”

    一摆手,锦衣卫全都冲上去了,把义马山庄众弟子围在中间。

    杜毅庭怒道:“魏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来帮朝廷办事的!”

    魏瑾眼睛都没瞧过去,淡淡的说:“你,也可以不用死,但剩下的人知道得太多啦!”

    这阵仗让杜毅庭害怕了,忙说道:“这些都是我义马山庄的亲传弟子,我保证他们不说出去。”

    “这么多张嘴,杂家哪儿有功夫一个个管,放过你,也是看你姑姑枯梅的份上。”

    话说到这份上了,杜毅庭知道多说无益,既然这群太监无论怎样都要杀人灭口,如今拼死一搏或许还有机会,义马山庄的弟子们也都拔剑而出,怒骂:“龟儿子出尔反尔!”“不讲义气,跟他们拼了!”“死太监,断子绝孙。”

    一场群殴就地开始,锦衣卫将义马山庄的二十多位弟子围在中间,一个个出手就是搏命的招式。

    李卫青的局面略有缓解,但和黑衣人这边,依然是胜负难分。李卫青不得不把成名的七杀擒拿手和七十二路贪狼腿施展出来,这些都是李卫青的独门绝技,若是普通的武林高手早都被拆散踢碎了,可这黑衣人的功法格外怪异,好像所有的筋骨都可以伸长,可以随意揉捏,所有的穴道和经脉都被转移到了别处,能捏拆的尽是软绵绵的皮。

    李卫青心知这么打下去,自己完全讨不到好,得跟群殴的队伍混在一起,想办法乱中逃脱。

    哪知道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魏瑾看破了,老太监嘿嘿一笑,漏出金黄的牙齿,格外渗人,一拍软轿扶手,就飞身而起,落入群殴之中,也不打人,就是走着诡异的步伐,在打斗的人群里穿花一样穿梭,双手还在空中诡异的画着,也没有攻任何人的要害,但敏捷的身形也没人能抓住它。

    李卫青一下子看出来了,大叫道:“杜少庄主,小心金蚕丝,大家快闪开。”

    义马山庄的弟子们都在缠斗,哪儿顾得上这老太监施展什么妖法。只见,魏瑾凌空几个空翻跳回软轿,单手凭空一拉。

    “噗噗——”只听得一连串的骨肉割裂声响。

    义马上山庄的弟子惨叫不断,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剑气劈斩,有的被斩下头颅,有的被斩断臂膀,有的腿瞬间断了,有的手瞬间掉了。

    紧接着被锦衣卫们摧枯拉朽的挨个斩杀。

    只剩下杜毅庭还拿着宝剑,在身边的空气里不停的上下劈砍,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嘴里念叨着:“这是金蚕丝,金蚕丝。”

    看着被惊吓的有点疯癫的杜毅庭,魏瑾一歪脖子,一扬手,应该是收了自己的绝技神兵金蚕丝,得意的说:“放心,说了留你的命,就不会杀你,你走吧,管住自己的嘴,否则就连你姑姑枯梅也保不了你。”

    杜毅庭颓然的跪下了,眼泪夺眶而出,带了二十几名弟子下山,都是蜀中山庄的精英子弟,如今自己一个人回山,如何跟父亲交代。

    看着满地的断臂残肢,还有一个个血泊里的属下,杜毅庭恨得把后牙的牙根都咬碎了,鲜血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怪谁?怪自己技不如人,怪江湖诡诈阴险。这个曾经上彬彬有礼的少侠,顾不上礼节,痴傻疯癫,连滚带爬的走了。

    熊熊火海中,只剩下了李卫青自己,面对着太监和锦衣卫。

    李卫青和黑衣人两人还在缠斗,李卫青知道魏瑾这老家伙一直在等机会。

    看到魏瑾使用金蚕丝,脑海里又恢复了部分的记忆,之前就是他,利用金蚕丝偷袭,缴了自己的宝刀“山河斩”,然后才被那个高手破去了自己的恒罡真气,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老阉狗还在等机会,不能再被他算计,听到现场噼噼啪啪的火响,李卫青想起来火是金蚕丝的克星,只要自己在火场里,老家伙的金蚕丝就没用。

    想到这儿,李卫青用炎凰真气护住要害,借着黑衣人一掌击来的劲力,将自己刹那弹飞入一幢燃烧中的屋子里。

    哗啦——噼啪——,谁料到李卫青刚落地,那着火的房子,轰然倒塌了,大火把李卫青瞬间掩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