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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于力之死(七)

    7、

    向警过来找元石。

    元石有些忐忑,知道自己在没有得到向警明确指示前越权了,不由尴尬地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向警说,“我和老陶打了招呼,他同意你以收集资料的名义接近相关人员,但涉及关键人物证物需要跟他们打声招呼。”

    “好好好。”元石十分兴奋,“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肯定不会左右案件的走向。”

    向警走了两步,又回身拍拍他的肩膀,“负责此案的交警叫张斌,有事可以联系他。”

    元石把窗户推开,清冽的风吹进来,困顿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

    吕思亭坐在椅子上,两手虚握,放在膝头。

    他长相冷峻,贴着头皮的板寸造型让他多了几分刚硬,肥大随意的旧棉衣丝毫没掩饰他健美的身材,反倒穿出了几分不羁,很真有点演员卓尔不群的气质。

    元石为他倒了杯水,“一晚上没休息吧。”

    吕思亭接过水杯,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你和那些师兄妹有联系吗?”

    “不多,”吕思亭神色黯然,“她们不愿见我,我也不想见她们,有人说我势利眼……我想你能明白,我也帮不上她们……见了只能难受。”

    “一直没见过于力?”元石打断他。

    吕思亭垂头半晌,闷闷地说,“说实话前段时间我见过她一次,就在她上班的良足馆,很尴尬,我们连话都没说,回来后我后悔了很长时间;于力以前是团里最有天赋的,师傅一直觉得她能出头,天天给她灌迷魂汤,她比我们晚出来四五年,四五年,就是一代人,什么都晚了;她刚来滨城时来见过我,那时候她刚三十出头,还算年轻长相也不错,长乐镇的人包括她自己对她的预期都很高,我给她介绍过两个工作,都没干久,说白了,她还是放不下,所以我建议她自己干,开个淘宝店或者干脆种植果树搞蔬菜大棚都行,她自然没听我的。”

    “为什么周勤说你们关系很好?”

    吕思亭垂下头,声音苦涩,“星星团里虽然都叫师兄妹,可我和她是同一个师傅,可以说是真正的师兄妹,后来我看着星星团没什么发展前景,就劝她和我一起离开,她喜欢舞台,也不甘心就那么放弃,所以,我们就算掰了。”

    “看到于力沦落到足疗馆,你没想拉她一把?”

    吕思亭一脸纠结,“我当然不忍心她这样作践自己,可想起她难堪的样子我就……所以一直犹豫到上周才从一个师姐手上要到她的新电话,电话里我说可以再给她介绍工作,让她现在就辞职,她让我别管,拒绝得很坚决,总之不欢而散挺不愉快。”

    “就联系过一次?”

    “一次,我听得出她挺排斥我。”吕思亭自嘲地说。

    “之前你给她介绍过什么工作?”

    “开始是超市理货员,就是前进街西南角华新超市,她只干了一个月,理由是她腰有伤,十来个小时站不下来,后来是二手房销售,她不是本地人,没有人脉,第三个是亲水游泳馆的救护员,干了三个月,那阵子我没顾上和她联系,等我知道她辞职已经过去一个月,我挺生气,就一直没联系她,过了约半年吧,我再次联系上她,她说她找到新工作了,但急得没说三句话就挂我的电话,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后来她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四年时间,你……”元石组织语言,“你想过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吕思亭脸色难看,“我也没想到,我总觉得不至于过到这一步,我们中最难的李春柳师姐,她是这拨人中年龄最大的,当年演出时头部触地受伤身体留下残疾,”他指指左侧眉骨,“眉骨碎裂,凹下去一块,相当于毁容,而且还有轻微癫痫,人家在菜市场卖菜也活得干干净净。”他眼神复杂,“她,傲气,有野心,三十多岁还幻想着上舞台……可也不至于……我不知道。”

    匆匆赶来的长乐镇派出所民警耿东抓住元石的手,有些不解,“我刚去交警大队,张警官让我过来找你。”他左右看看,不确定,“这案子……有问题?”

    耿东也是警察,自然知道办案流程,元石只好含糊道,“这案子我负责收集资料。”

    “收集资料呀,那我可以多说两句。”不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地主动介绍起情况,“长乐从解放前杂耍就很有名,但这十年算是彻底没落了,80年代开放搞活的时候,不少人自己组团全国各地表演,最火的时候长乐税收的70%都靠这些演艺团体,可以说家家干演艺,人人是演员,”他压低声音,“那个年代襄南县主管文化的领导都是从长乐升上去的,也出过几个名人,就是那个云青,演过《光辉岁月》、《那小子》、《死而后生》,就是我们长乐的,多少女演员都把她当成人生目标。”

    元石没打断他的絮叨,还悉心地为他又接一杯水。

    耿东嘿嘿两声,“说远了说远了,现在长乐彻底没落了,既没有像样的产业,长乐的孩子从小学习各种技艺,中学辍学的非常多,学习氛围很差,你可以想象,没有舞台,本地也找不着工作,出去更是难,”也叹口气,“杂耍演出很少不带伤的,年纪越大越显,尤其是女演员,体力活干不了,又没学历.哎,所以她们在镇里名声都不好,有人在洗脚房,有人在按摩店,小地方人就知道嚼舌根,你也别怪周勤,大家都不容易。”

    “于力她们这一拨有多少人?”元石问。

    “你说星星团?”耿东嘶了一声,“星星团是长乐镇文化站站长方平一手搞起来的,当时说三道四的人很多,他一气之下辞了公职,你想想,那个年代,无异于破釜沉舟,谁知一炮打响;”他啧啧地摇摇头,看到元石拿着笔记本的手,又拍拍自己的脑门,“瞧我,又说远了。于力这一拨是吧,他们是最后一拨,应该有二十来人,十来年间,走的走,病的病,坚持到最后的也就五六人;于力是这批人里最有天分的,按方平的话说于力是他见过的团员里根骨最佳的,他一直在捧她,就是星星团不得不散伙,他还带着她去市里找关系,也是于力命该如此,有一次他们去市里,乘坐的大巴翻下路基,方平当场死亡,要不凭方平的影响力说不定真能给她找到一条出路。”

    元石消化了一下耿东说的内容,“也就是说他们来滨城找的关系是方平的,于力一点摸不着。”

    “应该是,反正方平一死,于力就进城打工了。”、

    “方平家有什么人?”

    “那可巧,他无儿无女,老婆早些年又离开了他,其实于力是他认的干女儿,在星星团相当于二把手,方平这辈子红火的时候挣过大钱,是大老板,县长书记都能见的,落魄的时候负债几十万,他死后银行做清算,虽然没欠什么债,但就剩下一堆服装道具,那真叫光溜溜来光溜溜去。”耿东又忍不住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