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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拾八章 生命与自由

    在这种情势下,如果康斯坦丁说出一句“我想你没有选择的自由”,卢霆一点也不会感到讶异,令他讶异的是,康斯坦丁用疲惫的眼神静静凝望他半晌后,淡淡道:“为什么?”

    卢霆喉头咯咯了两声,没有说出理由。他是个能将最无聊无耻的理由描绘得重如泰山的人,当他无法说出合理的理由时,或许正是因为那些理由过于真实和沉重了。童年时经历的塞伦贫民区叛乱、亲如手足的义妹丧生、被林佳妮背叛以及对林佳妮的誓约,无论那一个理由,都在阻扰着卢霆向马斯特帝国的仕途靠近。

    康斯坦丁目不转睛地望着卢霆,面前这个年轻人面不改色的笑容下,散发着一种不足为人知的淡淡悲伤。他重复了一遍:“如果你说出合适的理由,我也许不会再为难你。”

    “理由嘛……嗯,我是塞伦的后裔。”卢霆回想着林佳妮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并加以模仿,“不会加入马斯特帝国的星防军。”

    这种理由简直大逆不道,卢霆听见身边两名七宗罪骑士的铠甲都传出了愤怒的怒响,康斯坦丁面色如常地站起:“如果你执着于自己塞伦后裔的身份,我可以考虑在银河防卫战结束后,着手进行恢复塞伦公国自治权的事宜。”

    卢霆楞了,康斯坦丁的承诺简直是胆大妄为。

    如果不是卢炫的开门纳盗行为,帝国可能至今都无法统治塞伦,康斯坦丁居然敢将帝国数十年来的经营苦心全部推翻。幸好自己对复兴塞伦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不知林佳妮听见这些话要作何感想。

    康斯坦丁身边的青色七宗罪骑士再也按捺不住,愤然出声抗议道:“皇太子殿下!”

    “对不起雷诺。”康斯坦丁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我忘记了这是父皇才有权力处理的事宜,但我会全力游说父皇恢复塞伦公国的地位。”

    被称作雷诺的骑士简直快疯了,己方已团团包围了卢霆,皇太子却对这个俘虏礼貌有加,还用恢复塞伦公国自治权这种疯狂的诱惑来拉拢对方,如果康斯坦丁不是帝国皇太子,早已经被他按叛逆罪拿下。他忍不住爆发起来:“我们已包围了他!皇太子殿下,我们应该立刻把这不法之徒送到帝国军律处审问。”

    “我又不是帝国军人,凭什么把我送到军律处。”卢霆半真半假地愤然揉着鼻子,“倒是凭你对皇太子殿下的不敬态度应该把你送去帝国军律处审问!雷诺?从来没听说帝国骑士团有这么一号骑士,你该不会是花钱买来的名誉骑士头衔吧?”

    “你这个小混蛋!”

    骑士被卢霆的语言彻底激怒,坚实的钢铁手指对着地面上的卢霆直捏下来。这时身后的同伴突然惊叫一声,被藤蔓隔住的拉比斯毫无征兆地启动了,在无机师状态下自行穿透藤蔓冲了出去,径直挡在卢霆面前,卢霆就地一个弹射跃入驾驶舱,拉比斯的手指迎上准确地掐住了骑士的手腕,将它一个横背摔摔倒在地面上。

    卢霆朝秀秀竖起大拇指道:“真聪明!”

    秀秀兴奋地道:“秀秀去叫援兵。”

    光影一闪,秀秀飘出驾驶舱不见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青色骑士被拉比斯摔得呲牙咧嘴,它的反应却不慢,骑士躯壳表面迅速出现了无数根茎状的青色小凸起,噌地一声,闪着寒光的黑石剑切破骑士的面颊钉入地面,拉比斯用脚将剑刃踩向骑士,将剑刃横在了骑士的脖颈上阻止其变化,卢霆冷冷地道:“马斯特第三骑士团团长雷诺?久仰大名,果然是个有勇无谋一激就上当的大笨蛋。”

    紫色七宗罪骑士没有作出救援举动,无数黑石制成的机甲从四面八方向它围拢过来,它倒是不惧敌人数量多,可是周围一圈一圈围上来的全是挺着核弹头的GP02A,足够把它炸成灰烬几千次。秀秀现出了身影,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领头的GP02A头上愤然大叫道:“啊,居然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炸死你们这群蛮牛哦。”

    她将小胸脯拍得震天响:“秀秀的地盘秀秀做主!”

    康斯坦丁好奇地望着突然凭空出现的秀秀,秀秀连忙改变了身体频率,倏地消失。康斯坦丁摇头望向卢霆道:“你不打算和帝国合作?”

    卢霆坚决地道:“不!”

    康斯坦丁缓缓点头,他的眼神全然改变,充满了与温和颜容完全不符的冰冷:“你可以带走你的妻子离开星防线,但是从此以后你们将成为帝国全面通缉的对象,你的财产将被没收,朋友和知交全部会受到波及。对不起卢霆,谨记住现在和你面话的不是黑骑士,而是帝国皇太子康斯坦丁—马斯特,也是马斯特帝国未来的帝王!”

    拉比斯脚下的骑士雷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在帝国骑士面前皇太子向来只展露温和的一面,这种冷酷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迪奥骇人的冰刀眼神更可怕,皇太子的冷酷就像灌入血里的铅,能让人的心瞬间沉重坠入玄冰地狱。

    卢霆跃下了拉比斯,两名骑士被GP02A包围住拢向一边,他漠然看着康斯坦丁道:“我相信你有能力这么做。”

    “会得。”康斯坦丁居然现出了伤感的笑容,“我很想做名骑士,不过我现在是马斯特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在脱下骑士面罩后,我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符合帝王之举。”

    “有能力做和会去做是两码事。”令康斯坦丁讶异的是卢霆轻松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只敢确认一件事,就是我不能对伊莲娜有非分之举,否则你必定斩下我的头颅。皇太子殿下,你现在的表情,究竟是真正的王者之风,还是面具下的伪装呢?”

    康斯坦丁的面色犹如沉积千年的冰山:“你可以自行判断。”

    卢霆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这样吧,我们谈一笔交易。把我的小鸟儿还给我,再把我的过往一笔勾消,我助你登上帝国皇位。”

    康斯坦丁不禁哑然失笑。

    这简直是天下第一号冷笑话,自己可是堂堂帝国皇太子,万民推崇的马斯特之星,怎么也不用借助卢霆的力量来登上皇位。

    “好机师在熟读战斗史时也熟读了历史。”卢霆悠然道,“银河数十万年历史上只诞生过两位被称作绝对仁君的皇帝,他们全部诞生于颠覆银河的动乱结束之时,人民厌倦了钩心斗角和颠沛流离,渴望一种精神上的乌托邦作为寄托。其余帝王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除非无人能威胁他的皇位,否则都要在血与火中才能把皇位夺回,兄弟相残是看腻了的历史正剧。”

    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可以无须我的帮助就登上皇位,代价是必须除掉唐璜。”

    康斯坦丁露出了优雅的笑容:“事实上我并不需要皇位,假如可以,我很想将它让给唐璜皇弟。”

    卢霆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也许不介意让出皇位,但如果贤王同样不需要皇位,他就会将皇位还给你。假如他需要皇位,一定会觉得还是用一场内乱来取得皇位更加安稳,如今的银河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禁不起一场皇室内乱。”

    他眨了眨眼睛:“只有我能避免帝国内乱发生。”

    “唐璜皇弟绝对不是那种人。”康斯坦丁现出了愤怒的神色呵斥道。

    “你百分百确信吗?”卢霆用神秘的笑容折磨着对方,“如果你真的百分百确信就说明你很傻很天真,很傻很天真的人如何能够确保在宫廷斗争中获胜?”

    “如果我不是百分百确定。”康斯坦丁的脸沉得像雷雨云,“就说明我的确考虑了唐璜皇弟夺位的可能,怎样说都是你有理,这里可不是光视讯网九点档的脑筋转转转节目。”

    “原来你也看光视讯网。”卢霆哈哈大笑,同时心中暗凛。康斯坦丁点石成金的传说传遍了帝国,眼前这位面容疲惫的皇太子睿智、温和、给予人一种亲人般的温暖感,内心却像坚定的石佛一样不为所动。如果自己不是经历过那些变故,或许也会放弃自己习惯的自由,站到这位将把银河发扬光大的皇太子身边。

    “我可以给风雨飘摇的银河增加一名超级战力,他比我强大睿智,并有身份和地位调动全银河的资源,更重要的是。”卢霆正色道,“他顺理成章继位可以避免一场内乱,内乱中可能消耗的战斗力会全部转为银河的防卫力量。”

    康斯坦丁已经猜到了卢霆的哑谜:“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你的生命多半坚持不到看见银河延续或毁灭。”卢霆目光炯炯,“我可以设法延续你的生命。”

    康斯坦丁全身一震:“阿拉莫西斯教授尝试了十二年都没有……”

    “你居然相信一个没有女助手也没有漂亮孙女的老头?”卢霆压低嗓门道,“换我过他那种苦行僧生活,两天就憋死啦,哪里还能延年益寿。我可是有一名美女制符师,看看她的脸就能让你长寿二十年,看看她的……呃,以下儿童不宜。”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长话短说,用你的命,换我的自由!”

    康斯坦丁面容上的阴影慢慢散开,以驭人闻名的马斯特之星尝到了第一次失败,面前这个乐观机智的年轻人如同他的爱机拉比斯一样,像风一样在银河间肆意自由翱翔着,没有人能够捕住指缝中的风。康斯坦丁突然涌起一个奇妙的念头,没有囚笼可以捕捉风,可只要站在风口,每年每季,都会有机会感受到风温暖的气息。

    风的牵挂就是风的囚笼,卢霆的挚友和至交们就是他的囚笼。

    自己无法捉住卢霆,但卢霆胸膛中燃烧的那些炽热情感,迟早会将他捉回银河的星防线。

    “我不能完全答应这个条件。”心思既定,康斯坦丁简略地道,“我的附加条件是,你无须加入军方,缪娜—雷欧纳德可以回到你身边,但必须在你身边继续完成MentalPride肆号机专属歌姬的训练。另外我会有一些特别的任务交由你做,在合理前提下你不得拒绝。”

    他特地加了一句:“都有很高的报酬。”

    “有什么报酬哪?”卢霆开始考虑讨价还价,康斯坦丁快速道:“由伊莲娜妹妹充当我们间的联络人,传达我的旨意并和你商谈报酬的事。”

    卢霆无奈地看着康斯坦丁微笑,皇太子真的很会打心理牌,用最恰当的方式将他的底牌掀了出来,而且获得了胜利。假如他用伊莲娜来笼络、和亲、联姻,卢霆根本就不会买账,但如果任命伊莲娜作为他的联络人,谁也不会介意多见马斯特明月几面的。

    “唐璜会乖乖听话答应释放我的妻子吗?”卢霆沉下脸道,“这条不容质疑,不释放我妻子一切免谈。”

    他对大名鼎鼎的贤王毫无半点好感,假如对方只是囚禁住小缪娜,卢霆顶多将其当作对手看待。可发现了缪娜具有与生物通讯的特殊能力后,唐璜居然忍心把缪娜充入了帝国星防军,这种行径简直令卢霆齿寒。期望从善良柔弱的小缪娜身上榨取出价值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大圣大善之辈。

    康斯坦丁胸有成竹地一笑,表现出了罕见的强硬姿态:“别忘了我才是帝国皇太子以及星防线最高负责人。”

    “我也加一个附加条件。”卢霆转过身去,不让康斯坦丁看见自己阴晴不定的表情,“解除对拜古地球教的杀戮令,任何拜古地球教徒包括组织高层只要向帝国投诚,就会得到赦免。”

    他竭力保持住自己平静的语气,不管多恨林佳妮也好,自己终究不希望看到她自取灭亡,这是为林佳妮所争取的最后机会。

    “很难。”康斯坦丁蹙眉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告知你拜古地球教事件中有你我都不知晓的内情,父皇对拜古地球教的残酷制压早有计划,并不单纯是因为拜古地球教的袭击皇宫事件而起,甚至连袭击皇宫事件,都可能是阴谋中早就预设好的一环。

    “一个套?”卢霆沉思着,“引诱恐怖分子袭击自己,再以此为借口剿灭他们?”

    康斯坦丁一言不发,他也有自己的立场,已经无法再透露更多了。

    “你只需尽力而为就好。”卢霆淡淡道:“一切随缘,我还要护送你去宇宙坟墓。”

    “不用去宇宙坟墓了。”

    康斯坦丁略带自豪地捋起左衣袖,帝国皇太子的手臂上也烙上了卢霆熟悉的古纂体地乘字样。卢霆热心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试试地翔级,地乘训练对你来说是小儿科。”

    康斯坦丁开怀大笑,马斯特之星并不喜欢听恭维话,可这句马屁拍得他全身毛孔都舒畅起来:“不必了,我心愿已了。”

    “那么立刻回星防线吧,等我狠狠地教训迪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康斯坦丁神秘一笑,卢霆立刻察觉到那道笑容里有潜台词,康斯坦丁悠然道:“不用着急,你不是有位见了就能延寿二十年的美女制符师吗?回星防线前,我想去你的驻地探访一番。”

    也是一只披着纯羊毛的狼……卢霆暗自评价道。乱七八糟的扭打声响起,似乎是秀秀开始教训那两名按捺不住的骑士了,卢霆连忙跑去制止。自己刚才不过占了先机才轻松取胜,七宗罪骑士的实力非同小可,真正激怒他们变身成七宗罪模式,定然会将飞船遗迹搞成一团糟。

    乘卢霆不注意时,康斯坦丁向始终在一旁默默旁观的爷爷耳语道:“训练好我弟弟,他会帮助你启动飞船让你离开,另外感谢你提供给我的训练模块。”

    “是根据你们银河文明科技实力定制的模块,远不如拟境效果强,很遗憾由于文明交流守则我只能提供这些了。”

    “您的善良光辉如同照耀马斯特的星辰。”康斯坦丁衷心地表达谢意,“银河因您而得到延续的千亿生灵,会将您的姓名代代口诵相传。”

    “礼貌的年青人,早些认识你就好了。”爷爷听得几乎飘上了天,紧接着气得胡子乱翘,“那个臭小子除了讹诈我就是讹诈我,放心,我会训练好你弟弟好好教训那臭小子。”

    嘴里说着狠话爷爷又担心起来:“可别真的伤到他了,哎,让人又气又担心的臭小子。”

    康斯坦丁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将目光投向视力所不能及的黑暗死角,那里张开了一道隐蔽的符力拟境。在卢霆进入符术拟境后第三天,康斯坦丁终于也得到爷爷允许进入了内部遗迹,同时星防线因担心皇太子的安危派出了七宗罪骑士,增援的七宗罪骑士不是两名,而三四名。

    其中包括地陨机师迪奥—马斯特。

    康斯坦丁抚摸着胸前的马斯特皇室狮头标志,他和卢霆极其投缘,简直可说是一见如故。不过无论作为帝国皇太子还是作为他梦想中的黑骑士,维护马斯特帝国皇室的荣耀,依然是他不二的职责,即使是迪奥和卢霆决斗这种微小的鸡毛小事,他也要细心照料到。

    E6等级测试的强度远超康斯坦丁的想象,通过宇宙坟墓地陨考验的迪奥,未必能是迈出了地究拟境的卢霆对手。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亲弟弟败北,于是巧作安排。在准备直面卢霆挑战前,早已强无可强的迪奥,也进入了符术训练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