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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沈万山呵呵一笑:“易里峰本人没有问题,主要是他老婆徐慕贞有海外关系。徐慕贞的父亲和哥哥是国民党的将领,四九年到了台湾,现在在美国。

    “现在搞清楚啦?”

    “搞是搞清楚了,主要是在北京的他的老领导替他说话。是上个月吧,上海审干室派人来,把这边的档案复印一套带回去,补充易里峰在新四军七师期间的材料。这样就把他的一生资料修补完整了,不再有空白。我问了一下来人,怎么样啦……”

    秦晴急切地问:“怎么样呢?”

    沈万山这才奇怪:“哎,想起来了,你是他什么人?你怎么对易里峰的案子这么关心?”

    秦晴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我听我爸讲过这个人。我爸是江心洲的书记。”

    “你是秦耕久的女儿?”

    “是啊!”

    “我七一年在虹桥区搞路线教育工作队,到高河江心洲,在你家住过一晚。你那时候,才这么高,扎两个小丫股辫子。”沈万山拿手比划了一下。

    “我那时才十岁,家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我不记得了。”

    “那你哪能记得呢,那个小的一个小不点儿,你,跳跳蹦蹦的。”

    “沈叔叔,你刚才说上个月上海来人复印档案,他说易里峰老先生,他平反啦?”

    “平反啦,云开雾散!自己走出监狱,官复原职,老婆孩子也回到上海。据说,孩子挺有出息的,考取赴美国公费留学。我感觉,国家选拔这孩子到美国,跟他家的海外关系有关……”

    “从档案材料上看,他几个孩子?”

    “就一个男孩啊。也奇怪,怎么他们那个年代,只生一个孩子呢?”

    “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叫易什么来着?”

    秦晴想提醒“是不是叫易洲”,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沈万山看着她,联想到江心洲,他想起来了:“叫易洲。”

    “真的叫易洲?”

    “怎么?你们认识?”

    “哦,不、不认识。人家是省级干部的儿子,我们怎么认识呢?”看到沈万山疑惑的目光,秦晴补充道,“他跟他母亲徐慕贞,在我们泥汊住过一段时间。”

    “是吗?”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秦晴的心思全乱了。后面的报告,她再也无法听下去了。她假装去洗手间,再也没有进去。她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做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背着随身的挎包,从大江剧院的侧门出来,走到大街上,顺着狮子口大街一直往前走,从杏花泉走到鞍子巷,从状元祠走到西门锥。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痛苦。总觉得眼前的世界完全颠倒了,颠倒了却又在晃动。她没有经历过地震,但是可以想象,地震就这个样子。

    就这样漫无目的,就这样颠三倒四,秦晴在无城大街上整整走了一个上午。中午在无为饭店餐厅,她一个人躲在角落吃了饭。她没有半点饥饿感,来吃饭,纯粹是为了请假。她向虹桥区教办干事谭起请了个病假。女同志请假理由太多了,领导是男同志还不敢多问。

    本来准备从无城直接去上海的,但是,想了想,她改变主意了。

    一来,身上没有带足够的钱。

    没有钱,可以借。重要的是其二,既然大老远的去上海,要见易洲家的人,总得带点东西。她想到一样东西是比较合适的。易洲的母亲徐慕贞最喜欢吃鱼籽香肠。去年腊月,穆广跑业务回来后,秦晴陪他打渔,捕到的大鱼里,满是鱼籽。于是又灌了三十多斤。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她秦晴现在是穆广的未婚妻。理智地考虑,如果此时不顾一切奔向上海,投入易洲,这种行为是有违妇道,也有违父母家教的!依穆广的性格,可能不会过分责难。但他会告诉父亲,父亲将会以雷霆万顷之势责罚她,直到他感觉对得起穆广,对得起舆论为止。

    易洲没有死!

    这个消息不是易洲告诉她的。依然活着的易洲,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写信?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肯捎给我?枉费我对他一片赤诚之心,枉费我对他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悲悼!

    既然他如此绝情,我现在凭什么要去追他呢?

    易洲是这样的人吗?肯定不是!他不给信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肯定是有他不可抗拒的原因的。既然是这样,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因为一点点自尊而误会一颗真心。

    难道他一直生病在床?不可能。都说他考取了公费出国留学了。

    难道他——难道他变成残疾了?他以为我会嫌弃他?

    秦晴越想越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到了家。

    母亲永远是无私的港湾。许莲枝一见女儿回来,慌忙嘘寒问暖。递给她一杯热茶,捧给她一盒点心。看着她吃的时候,说:“你这头发卷卷的挺好看,要是照结婚照,就保持这样就好了。”

    秦晴:“照什么结婚照?”

    “哪能不照结婚照呢?穆广到上海,我忘记跟他讲,叫她给你卖衣服,一定要鲜活一点,别太老成了。”

    秦晴一惊:“什么?他到上海去了?他到上海干什么?”

    母亲:“你不知道啊?”

    听母亲一五一十介绍之后,秦晴想:“借口来了!”就这样,她跟穆广在荻港相遇。

    穆广把秦晴送到旅社,打来热水,给她洗了脸。他乡相遇,穆广显得特别兴奋,爱怜的目光看她洗脸,傻傻地说:“还有什么地方要洗吗?”

    秦晴一毛巾甩过来:“我打死你个不正经的!”

    穆广一跳,让开了,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洗洗脚,寒从脚下起,泡个热水脚,又暖和,又解乏。”

    “这倒是句人话。”秦晴一屁股坐下来,抱着胳膊,闭着眼睛等着。

    穆广端来热腾腾的洗脚水,秦晴撒娇道:“那你帮我脱鞋。”

    一汪温水盆里,穆广的大手按着秦晴雪白的脚,秦晴问:“你刚才到码头干什么?”

    穆广:“江面打开了,我去买船票,我想坐今天晚的班船,明天一早就能到上海。”

    “真是这样?”秦晴猛然间兴奋起来。

    “那当然!”

    “那你快去买票吧,我们今晚就走!”

    “明天到上海,正好赶上元宵节,算是给周通工程师拜个小年,效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