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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轻舟

    天空的云层好似蘸饱了墨汁的棉花,一块一块堆砌着,遮天蔽日。那云薄处透出的微微亮光,才能使人辨出这不是深夜。大雨倾盆,被风吹成一幕一幕的水帘,一阵阵地拍打着众生万物。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随之而来的雷鸣响彻环宇。一闪而逝的光亮照耀下,碧绿安祥的江水变得浑浊狂暴,就像一位木纳沉默的老好人被激怒一般,猝然而猛烈。“刷刷刷”两岸的草木随风歌舞,在天地明暗之间,犹如狂热的极端宗教信徒的祭祀祷告,热情而诡异。最经验丰富的渔民都早早回到避风港,哪怕今日还一无所获;最视利如命的商旅都将船停靠了岸,那管明天就是交货期限;就连那一向险中求富贵的水匪都窝在水寨,谁管是否有肥膘红货从眼皮底下溜走。往日熙熙攘攘船只川流不息的江面,只剩下天地的雄伟与恐怖。

    电光闪动中忽见一艘快船迎流而上,一会儿攀上高高的浪尖,一会儿随浪跌入深陷的水面。汹涌的波涛既没能把它掀翻,也不能将它拍碎,它就像一条道行高深的鱼精,灵动迅捷地顺流而下。这是一艘不大的船,船舱仅有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堆放着杂物,。七八条大汉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在不大的甲板上奔走,忙碌却没有丝毫慌乱。船头立着铁塔似的汉子,头戴一顶破旧斗笠,身上披着半旧的蓑衣,内里一套粗布衣裤,领口敞开,胸口毵毵黑毛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裤脚卷过膝弯,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腿,赤着脚像钉子一般钉在甲板上,任凭小船上下翻腾,也休想让他移动半步。汉子双臂抱在胸前,一对精光流动的眼珠子望着前方,神情肃然。一张紫棠色的国字脸,乱蓬蓬的络腮黑须,左颊自泪腺到腮帮斜拉一条疤痕,殷红如血。雷光一闪之间,仿佛邪神庙的凶神降世。

    忽然汉子眉头一皱,紧接着身后一少年喊道:“那是什么鬼东西?”疑问中带着一丝惊慌。

    “小年,住口!”汉子没有回头,训斥道,“水里庙多神也多,咱们水上讨生活的,对每座庙每尊神都应该心怀敬畏。”

    “是,师父。”少年对汉子的话不敢违背,又有一丝不服气指着前方道,“可是……师父,你看。“

    汉子回了回头,瞥了眼少年所指的黑影,又回过头去,说道:“我还没瞎!你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语气严厉,心中却暗喜:“这小子能在这暗光中分辨出那黑影的不凡,毕竟有点长进了。”又吩咐道:“你叫上小杨,你们俩去把咱们带的那口猪扔到水里去。”少年答应一声去了。

    很快一口两百来斤的肥猪从杂物舱被赶到船边,小年双手抓住两只猪耳朵,小杨握住俩后腿,俩人一使劲将肥猪仍下了水。肥猪沉了下去,又浮上水面,漫无目的地游动。汉子对着江面朗声说道:“薛某率同甲子帮弟子,路经贵宝地,打扰阁下清修,特地献上薄礼,以示赔罪之意。还望阁下行个方便。”汉子这番话运上了真气,语声穿破了雷鸣雨声,盖住了波涛翻涌的声响,远远传播出去。船上众汉子都停止了手中的活,眼望着黑影。小船顺流急驶而下,黑影却始终保持在前方,即不更近也不更远。小年不禁怀疑船根本就在原地不动,可是回头望了望那快看不到影子的肥猪,他知道船确实在动而且很快。过了好一会儿,黑影终于消失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薛猛——那一直立在船头的汉子——暗哼了一声:“算你识相!”那口肥猪彻底看不见了,小年想:“不知道猪是不是被吃掉了?这口猪虽然很肥大,但看那黑影那么大,够吃么?要是不够吃,它再来的话怎么办?咱们可再也没有牲畜给他了……”在少年胡思乱想中,轻舟疾驶南下。

    雨势渐缓,黑云逐开,视野豁然开朗,小年仿佛从黑暗潮湿的洞穴走到阳光明媚的旷野一般,心情畅快。他资历尚浅,还未能独当一面,因此薛猛没有给他安排具体事情。他哼着小曲,到处给各位叔伯打下手、跑腿,忙得不亦乐乎。忽然“哗”的一声,一股巨浪自右边打来,来势凶猛又很猝然,几乎将小船拍翻。幸而船上七八个水手都是掌船经验丰富,应变过人的高手,才避免了一场惨祸的发生。船上众水手都身具不凡的修为,虽然事出突然身子也只是歪了歪,很快就恢复平衡。小年虽然资质上乘,毕竟限于年岁,还没能修成一身本事。船这一颠,可把他摔惨了。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给人轻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之后,他用余光偷偷瞟向余大伯,想确定自己的狼狈模样是否被他看在眼里。平时小年调皮被训斥、挨打,当众出丑,帮中的长辈总是取笑,就属这余大伯最甚。尽管基本确定自己刚才的尴尬境地已经被他看到了,却还带着三分侥幸。谁知余大伯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只见他动作有些慌乱,还时不时望着江面。

    小年相当震惊,两年前师父带他进甲子帮的时候余大伯已经是帮中的长老了,在他的印象中,余大伯从来总是镇定自若,爱拿他取笑,整日乐呵呵的老头。余大伯这副模样,他还是首次看到。他看向余大伯不时瞥望的水面,只见江水翻涌,浪花的势头却平缓,完全相像不出这样的波浪能引起适才的颠簸。他又疑惑地看了看众位叔伯,有的紧张,有的无所畏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的焦虑,有的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狐疑地向余大伯问道:“余大伯,你这是怎么了?大家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