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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绿树空墙叹风雨(上)(已改)

    三月十五,雨生百谷。

    谷雨一候,萍始生,时雨将至,柳絮飞落。

    李全的院子里是没有柳树的,只有一颗梨树,不过漫天纷飞的柳絮已笼罩着半个潍州城,他自然能够看见的,而且再过十五日就是夏天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此时距离他从城外山谷回来,已过了几日,时值谷雨,最近都是阴雨绵绵,不过好歹是不会冷了。

    虽然哪也去不了,但这样的日子李全也乐得清闲,巡检司没有派人来收拾他,刺史衙门那边更是没有了后续动静。

    平时没有下雨的时候,一身枪法自然不会落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带着李清儿在城外逛一逛,赏一下暮春美景,不过目的地都是些盐场之类的,便有些无趣了。

    虽然不让他进去,但是跟一些盐户闲聊几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多数时候是下雨的,肯定出不了门。便只能拉着小丫头闲聊,开导一下她,毕竟报仇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完成的。

    李清儿虽然不会说话,但以前的良好教育下,她是识字的,跟李全交流自然不是问题。

    李全有时候也会做上两个小菜,虽然没有多少调料,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两人都是吃的挺开心的。

    而且院子里的梨花还未落尽,无事做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屋檐下,听雨赏花,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挺有情趣的。

    看着是有一种坐以待毙的味道。

    其实不然,刺史衙门困境的核心是私盐,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必然要先了解盐政。

    这几日他通过走访附近的几处盐场,已经基本弄懂了最基础的盐政。

    食盐行销政策是分区贩卖,商人拿钱买钞引,然后再凭着手中的钞引取产盐去领取食盐,再运往各自的区域进行贩卖。

    钞引便是盐钞和盐引,是钞引法的核心。

    盐钞是收款凭证,商人拿钱到盐使司买钞。而盐引则是提货和运销证明,没引可至盐场支取食盐250斤。有了钞引之后,盐商便可在各自的区域任意贩卖,从中获利。

    然而那都是以前。

    李全前几日在盐场碰到几个哭丧着脸的盐商,听他们说,由于当前盐价过高,官盐区四十六文一斤,而盐钞每引十贯半,换算下来就是四十二文一斤。

    由于政策规定,市场所贩卖的盐不能高于官盐区的价格。

    所以商人一来一回之间,加上来往过程中的运费、损耗和人工等问题,一趟下来,若是没什么风险,还能赚一丁点饭钱,若是出了风险,呵呵......

    而李全询问那些盐场的灶户,得到的消息则更让人震惊了。

    盐场低价收购灶户生产的正盐,几文甚至十几文。再高价卖出,压榨无度,同时各级官吏经常扣押、挪用灶户的盐本钱,让盐户没有正常生产的本钱,所以经常有灶户家破人亡,举家逃离盐场。

    没有逃走的灶户为了生存下去,只能开始贩卖私盐,来维持正常的生活开支了。

    私盐仅仅二十三文一斤,只有官盐的一半,盐户卖出去至少还有的赚。所以私盐的销量极大,导致官盐无法卖出,盐课大减。

    而各大盐使司每年都有定额的销售任务,这些定额的食盐便是正盐,只能凭借钞引购买。

    正盐之外则还有余盐,这些都是每年额外生产出来的,不需要钞引,不计入盐课之中,盐场可自由贩卖,所以价格会低上不少。

    按理来说,盐使司为了正盐的销售,势必会控制余盐的生产的。但盐价太高了,高到盐商都挣不了钱,所以盐商们都去购买余盐,而正盐的销量自然大跌。

    这时,各盐使司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一种滑稽的情况便出现了。盐使司为了促进正盐的售卖。便进行捆绑摊派,想买余盐可以,但你得先买正盐,两引正盐,便可额外购买一引余盐。

    之前碰到的那几个盐商便是被摊派到的。

    即便这样摊派不少下去了,但也离上面的任务差太多。山东盐使司,如今每年都还会出现五十万两以上的亏空。

    然而朝廷上的皇室与贵族们都看不见,为了继续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继续对食盐课以重税,导致盐价一涨再涨。

    最近这短短的十年,山东盐使司盐课岁收翻了接近一倍,增长了一百八十万贯。

    而这些增长不是靠着提高产量,而仅仅是靠着增加食盐的价格,就让盐课收入翻倍。而之前在潍州境内被劫走的,就是山东盐使司下半年的盐课——黄金二十万两。

    盐价变高。余盐便会冲击正盐,使得盐使司亏空越大;私盐更会排斥官盐,占据掉原本官盐的市场,然盐寇的势力越来越大。

    所以那些盐户都说:“灶户煎煮盐货,入官者少,私售者多。”

    而且那些盐寇表面上是盐场的灶户,但其实背后站着的是各地豪室、富户。官府一动,就能通风报信,根本无法禁捕。

    不过现在李全却没有想那么多。

    今日天公作美,稀稀疏疏地下了几滴过后,就阴沉沉的,没有了动静。

    俗话说得好:“雨后百谷生,万物长,嘴也忙。”所以今天李全也没有打算出去闲逛。

    邻家老头门口长着一颗老椿树,足有一人粗,已不知道有多少年岁了,此时雨水一灌溉,干枯的树皮上就绽放了新芽,李全对此可是馋了许久了。

    今日正好无事,他便拿了张布,带着小姑娘出了门,准备去采摘些嫩芽下来,做成菜吃。

    那颗树也不远,就在那老头儿的门前,不高,但很粗壮,几步就到了。

    采摘倒也简单,绿树绽放新芽,爬到树上,皲裂的树干上到处都是绿芽,李全在上面摘,让清儿牵着布在树下接就是了。

    一时之间犹如一场绿色的“春雨”,有些没有接住落到了地上,有些直接落在了小女孩的头上,两人互相看着,像个老母鸡似的“咯咯”直笑。

    小孩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不会随时表现在脸上,但李清儿总是安安静静的,藏着心事似的。

    不过今日见李清儿很开心,李全自然也挺高兴,本来就是打着散心的意思,至于做菜不过顺便罢了。

    恰逢其实,天上又重新飘起了小雨,过犹不及的道理李全还是懂的,见已经摘了不少了,便抱着树干跳了下去,将落在地上的椿芽都捡了起来。

    再从清儿手中接过来一看,本以为没多少,但收起来却是有了一大堆,李全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有些浪费了。

    他抬头往前面的宅门望去,再看了看这棵树,一时间就有了解决的办法,好歹也是别人门前的,不稳即取实为盗也,给他们家送上一些。

    而且住进这里过后,自己还没有正式的去拜访过,前些日子收留清儿的恩情还没有报答呢,今日就当是拜访一下吧。

    李全微微颔首,取出了一些,拿着绳子捆上,牵上小丫头,上前扣门。

    “叮叮叮!”

    他伸手轻扣门环,发出清脆的响声。近些日子,阴雨连绵,巷子里没有行人,十分安静,敲门之声自然也十分的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