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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总是很容易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凌晨03:35,逸少区琅西二路。

    一辆白色老款桑塔纳快速地拨开了雨幕。

    熟悉的街角争先恐后地往视野里挤,记忆也如雨水般纷至沓来。

    老秦爱吃巷子里的那家老院子烧烤,小王曾在前面那条水渠抓捕过嫌疑人,右边的“老破小”常丢电动车……

    赫连赫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即便往日历历在目,都无法像巷子尽头的破厂房那样绞动他的肝肠。

    那是一片建造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厂区,最早是个炼铁厂,破产倒闭后荒了十几年。

    老火葬场在城乡规划中渐渐成了城区,相对偏僻的这里被改造成了临时火葬场。

    过了大概一年,这里简单翻修成了正式火葬场,再后来这边也被划成了城区,火葬场迁到了琅琊下属的兰陵县,这里再次废弃。

    赫连赫从右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斑驳的大门,天蓝色的漆剥落下来的碎片打着小卷儿,漆面破损的的地方生出了猩红色的铁锈,像是某种怪兽的深渊巨口。

    赫连赫移回目光,猛踩油门离开了巷口。

    雨比刚来时少了许多,驱车行进了20分钟左右,悬在道路上方的交通指示牌上的“解放桥”渐渐清晰了起来。

    赫连赫从旁边的银行门口停好车,撑着伞上了桥。

    稀薄的雨顺着伞骨汇成了细细的水流,如同少女诉不尽的心事。

    他抬头看着桥中央,接近三公里的桥连接着“逸少”和“卧龙”,是两岸居民最主要的交通纽带之一。

    河岸两侧遍布社区,火炎焱在自己家就能俯瞰到整座解放桥的情形。

    解放桥下是琅琊河,卧龙是老城区,河对岸居住的多为上了年纪的原住民。

    凌晨三四点,正是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的时间。

    赫连赫把手伸出窗外试了一下,雨已经渐渐小到如同毛毛雨了。

    他收起折伞上了桥,空无一物的桥上并没看到自称在启阳路、十几分钟就能赶过来的“种花家の胡萝卜”和从元卓区往回赶的“@吃团子”。

    好一会儿了,他们要么是查看完了,要么是压根儿没来。

    赫连赫边走边查看着护栏及护栏内侧的人行台阶,淤积的雨水顺着拱顶向两侧留着,潺潺如溪水般汇进了琅琊河里。

    刚下过那么大的雨,即便那个女孩刚坠入河里就施救,恐怕也很难救得下来。

    过了十点,这座桥除了偷驶过的重卡和拖挂,鲜少会有人经过。

    “触发任务点”……自杀。

    赫连赫握紧了伞杆,思绪顺着一路南下的琅琊河飘向了一年之前:小张也曾提到过“触发任务点”。

    淼淼绝不是自杀!

    口袋里的手机震回了他的意识,他回神拿出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赫连赫略一迟疑,还是接通了电话。

    “赫老,我是小张。”电话那边传来了以前同事的声音,赫连赫闻声眉眼微颤,“刚刚我和小韩去解放桥看了看,没发现异常。”

    “桥上的监控确实拍到一个年轻女孩跳了琅琊河,”他话锋一转,“但和六火说的时间对不上。这是昨天晚上8点37分的录像,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年轻女孩跳了河。暴雨9点左右冲倒了旁边的广告画,砸在了西边数第三根路灯上,这一整排的监控都被砸坏了。”

    “红衣?”赫连赫这才后知后觉的“抓到”了这个词。

    脑海里蓦地出现了下午淋雨来买奶茶的女孩,张勤接下来的话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嗯,一件红色的卫衣,瞧着是‘SP’的。”

    “!”赫连赫略一迟疑,他知道SP这个牌子,是眼下最流行的潮牌。

    这倒是能缩小些范围。

    “你相信报应吗?”女孩的声音自脑海里响起,他蓦地退了一步:她是在恐吓我么?

    还是说……自杀是她的报应?

    时间上来看,她折回琅琊绰绰有余。

    身侧突然映过来了一束刺眼的光,赫连赫回神,正欲侧身避开,不成想光源竟直冲冲地撞了过来。

    紧随而来的汽笛声自相反的地方传来,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本能向一侧躲避,可摩托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接加速将他拱进了河里。

    赫连赫用力抓着大理石护栏试图稳住身形,随后而来的观光游轮来不及有所反应、即使猛打了方向,二层的围栏还是勾住了他的脚。

    赫连赫只觉得自己在空中掉了个个儿,就像是被人拖着脚倒拎了起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钻进了水里,冻得四肢百骸齐刷刷地疼。

    他试图游上岸,可灌了铅一般的双腿使不上一丁点力气,使劲扑腾也阻止不了下坠。

    尽管赫连赫屏住了呼吸,口鼻里还是灌进去了不少水。

    眼睑越来越沉,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过了很多画面。

    陪淼淼去海洋世界时看人鱼表演时,她曾开玩笑说要和自己一起学游泳。

    当时要是一起学了就好了。赫连赫自嘲地笑了笑:这样也挺好,不用靠着仅有的回忆活着,也不必再时时懊恼了。

    眼前隐约飘过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水族馆里蝠鲼一般灵巧摆动着尾巴,轻巧地游向了岸边。

    赫连赫使劲眨了眨眼,残存的意识渐渐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放松身体以便浮在湖面上,可驶离了的游轮竟又在不远处掉了个头、直奔他而来。

    清晨05:35,才晴了没多久的天儿又下起了小雨。

    忙碌了大半夜,众人才从殡仪馆出来、打道回府。

    老远就看到解放桥下坡那里围了许多人,周边的冬青树还被拦腰折断了好大一片。

    “出车祸了,听说货车逆行还超载,给人撞河里去了。”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不是说摩托车逆行撞死了一个在桥上钓鱼的老头么?”

    “我听说是公交车撞死了一对逛早市买菜的老两口啊!我邻居亲眼看见的咧!”

    “捕风捉影,三人成虎啊……”正在开车的虞志昊看了一下后视镜,道了句。

    “可不,”坐在副驾的林殊笑着接了句,“昨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哪儿家的老头能那么想不开。”

    后排的秦烽闻言看向了桥头,断裂的冬青树像是被巨人踩了一脚,断裂的方向一致且十分整齐。

    像极了他当时被截断了的腿。

    人总是很容易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秦烽将目光收回来,正欲继续闭目养神,一串熟悉的车牌号趁机钻进了视线。

    他蓦地回头看了一眼,惊诧溢出了眼底,老赫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