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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兄长

    这是秦恬第一次离开诸城,去往其他地方。

    指挥使秦大人的府邸在青州府城。

    秦恬到的时候,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皆向她的马车投来目光,他们小声议论着,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都传进了秦恬的耳朵里。

    “没想到啊,外室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可怜秦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在府邸养病,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啧,秦夫人这么行善积德的人,怎么摊上这么糟心的事,说是那外室早先就已经死了?”

    “那外室是死了,但女儿可好着呢,在外面养大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行!以后日日杵在眼前,谈婚论嫁还需得秦夫人费心,要是我烦都烦死了!”

    “......”

    无尽的鄙夷。

    秦恬不至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但也直不起什么腰板。

    说到底,她确实是破坏了秦夫人姻缘的外室的女儿。

    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之女要入府见嫡母,能有什么趾高气昂?

    秦恬是做好了被秦夫人为难苛责的准备的,当下进了秦府就一路被引着往正院走。

    那么深的宅院,一层一层的院墙,像是用厚厚的布料将人裹起来,密不透风。

    秦恬没有退后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直到走到正院门口,脚步才终于暂时地停顿了下来。

    她在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了老爹,或者说,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青州卫指挥使秦贯忠。

    明明几日之前才刚见过,明明他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不再穿着富商华丽的衣裳,一身剑袖束腕的铜绿色暗纹锦袍,如同官职头衔一样给人以不必宣之于口的压迫,更多的却是陌生。

    秦恬一时竟没能开口叫他一声“爹”,反而是秦贯忠看见了女儿微微怔了一下,瞧了一眼正院内,皱着眉跟带她前来的管事嬷嬷道了一句。

    “今日见面就算了。”

    那嬷嬷行了礼。

    “回老爷的话,夫人吩咐了要让姑娘入府,既然来了,总得见面也算正了姑娘名分。”

    秦贯忠越发皱眉,秦恬在旁默默看了他一眼,见他叹气道了声“也罢”,这才看向秦恬。

    “恬恬,你......先拜见了夫人再说罢。”

    口气里透着几分无奈,但也没有多言。

    秦恬行礼道“是”,跟着那管事嬷嬷进了正院。

    谁想刚走到中庭,正房里边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

    秦恬只见秦贯忠立时紧张了起来,连声问着“怎么了”,紧接着就有个丫鬟撩了帘子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方白帕子。

    丫鬟的手颤了起来,堪堪打开些许,秦贯忠的脸色倏然一沉,秦恬亦看到了那白帕子上的一小片血块。

    一旁的秦夫人的嬷嬷惊讶喃喃,“夫人竟咳了血......”

    话音未落,秦贯忠就大步要向房中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前,就被另一个丫鬟拦了出来。

    “老爷莫要在此时进来,免得夫人见了老爷又......”

    秦贯忠的脚步生生顿在了房门口,他不敢进甚至不敢出声,只能紧紧压着声音,让人去请大夫。

    一番吩咐结束,房内咳喘声亦稍歇,他才看向了秦恬和带着秦恬前来拜见夫人的嬷嬷,正经发了话。

    “不必进去了,在院中叩了头就算正了名分,旁的改日再说。”

    嬷嬷没再反驳,立时让小丫鬟拿了蒲团来。

    秦恬在院中朝着正房叩了头。

    抬头时听见自己这位指挥使父亲叹气,同她道了一句。

    “去吧。”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旁的了。

    *

    当天下晌,府里便隐隐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待到了傍晚,秦恬听说父亲亲自出了门去,快马加鞭地去请住城外五十里的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太医过府。

    秦恬被安置的是府中一处名唤朝云轩的阔院,院中几等丫鬟婆子也都按照深宅大院的姑娘闺阁分毫不差。

    甚至在秦夫人病倒的时候,灶上也如数送来了给她准备的饭菜。

    外面的闲言碎语在院中一概听不见,秦恬恍惚间仿佛以为一切与她无关似得。

    不论有没有关系,秦恬到了这陌生的朝云轩之后,便老老实实留在此处,一步都不再踏出。

    之前在诸城小院的人手都散了,能进到内院照看她的暂时只有两个大丫鬟,苏叶和天冬。

    除了两个丫鬟,也就只剩下呆兔子灰肥了。

    可惜只晓得吃吃喝喝的灰肥,情形却不怎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乍然换了环境,呆兔子连着两顿都没有如何吃喝,窝在笼子里不肯出来。

    秦恬伸手进笼子里抚摸它,但它却缩得更紧了,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球。

    秦恬看看缩在笼子里的呆兔子,又看了看被圈在雕梁画栋宅院里的自己,默默摇头。

    ......

    整整一日,呆兔子都不肯吃东西。

    秦恬皱着眉头瞧了兔子半天,又听着外间的秦家似乎安静了许多,于是她提着灰肥的笼子,踏出了房门。

    她刚一出来,庭院里做事里的秦家丫鬟婆子,俱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看了过来,眼神里露出了不深不浅的警觉。

    秦恬如何看不出众人神色?只能提了提手中的笼子,解释了一句。

    “我带着兔子,在院内走几步。”

    她这样说了,秦家的丫鬟们才都收回了目光,有个管事娘子闻言,犹豫着上前应了一句。

    “姑娘若是想去旁处走走,自然是可以的,自朝云轩后门出去不远便是了。奴婢可以陪姑娘过去。”

    秦恬并没有出院子的意思,她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还是老实呆在院子里比较好,于是摆了摆手。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她说完,管事娘子松了口气。

    秦恬没准备出去,可这时有小厮来传了话。

    “老爷请姑娘往外院书房叙话。”

    *

    外院书房。

    所谓书房并非只有一间,而是个宽阔的院落。

    她刚到门房,就见有个穿着柳黄色衣裙的大丫鬟打扮的人,走上前来。

    “姑娘安好,奴婢黄菱,是老爷在外院书房伺候的人,老爷在书房里等姑娘,姑娘随奴婢过来吧。”

    秦恬应声道谢,跟着她进了书房,而黄菱将秦恬引来,又让小丫鬟上了茶,便招呼着人都退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秦恬和秦贯忠。

    秦恬行了礼,秦贯忠指着下首的交椅,让她落了座。

    秦贯忠打量了一眼秦恬,两三日的工夫,她往日的圆润脸颊,已肉眼可见地消减了下去。

    从前见到自己,脚步轻快地跑上前来,甜着嗓子叫“爹爹”。

    但今日她就这么坐着,半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她这般模样,秦贯忠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恬恬......你在朝云轩,住的可还习惯?”

    “住得惯。”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就让你院中的管事娘子去办,”秦贯忠说着,见秦恬仍是低头沉默着,又道,“或者给秦周传话,让他来办也行。”

    秦恬听见周叔的名字,才稍稍抬了抬头。

    “知道了。”

    话音落地,话头便断在了此处,再不似从前在诸城小院里,父女之间总有一个能续上这话题。

    书房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寂静之中。

    恰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侍卫开口。

    “大人,卫所有急报。”

    秦贯忠在府邸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将,脚下极轻,此刻突然在门前开口,惊得秦恬险些站了起来。

    不熟悉的一切,会令人越发紧绷,以至于一点细微的惊吓,都能让人有极大的反应。

    秦贯忠眼见她这般,晓得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终究是没能这么快适应。

    “恬恬别怕,侍卫有事回禀而已。”

    他安慰了秦恬一声,见小姑娘也只是余悸未退得点头,不由叹气。

    但卫所有急报,他只好起了身。

    “爹爹有些公务在身,得去趟卫所。”

    话音落地,秦恬就懂事地站了起来要走了。

    她越是这般乖巧听话,秦贯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道:

    “你也别急,爹爹让周叔送你回朝云轩。”

    言罢,见秦恬眼中终于露出几分光来,才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他前脚一走,秦恬就在书房门前见到了老管事周叔。

    周叔远远瞧见姑娘,肥嘟嘟的身子就剧烈晃动起来,快步到了秦恬身前。

    “我的姑娘,怎么瘦成这样?”

    只这一句,便催得秦恬眼睛骤然一热。

    她在诸城的十多年,父亲不常来,母亲也在三年前离世,她没有兄弟姐妹,两个大丫鬟也是她十岁之后才进府的,身边的人有人来也有人走,唯有周叔十几年如一日地陪在她身边。

    “周叔......你可好?”

    她还顾着惦记着秦周。

    秦周连声道好,越发爱怜地看着自家姑娘,当下引路送她回朝云轩,道。

    “姑娘不必替老奴操心,虽然从前咱们院子里的人,大多都送去了庄子上,但老奴还在外院,姑娘若有吩咐,直接让人来寻我便是。”

    秦恬有所耳闻。

    秦府的总管原有兄弟三人,都是赐了“秦”姓由秦贯忠一手提拔上来的忠仆,但秦大总管的三弟十多年前失踪了,一直没有下落。

    而这位三弟,正是秦周,所谓失踪,也只是个说辞罢了。

    眼下秦周又回到了秦府,留在了外院帮衬自己的两位兄长。

    他在府中显然比秦恬更自由,当下便教了秦恬如何使人寻他。

    这都是小事,秦恬既来了秦府,明面上已经是秦府的小姐,深宅大院的规矩总是要知道的。

    这些规矩,从前秦恬只在话本子里知晓一些,眼下秦周一面送秦恬回去,一面仔仔细细说些常见的宅门事宜。

    老管事絮絮叨叨说着,看见姑娘神色有些怔忪,不知看向何处。

    “姑娘,怎么了?”

    秦恬微微停顿,“我在想,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回去,或者,独自出去住?”

    秦恬抬头向远处高阔的天空看去。

    日头大大的,衬得人影子小小的。

    秦周叹了口气,“这恐怕不太能......其实,夫人性子温和,只是十多岁便与老爷做了结发夫妻,二十多年来夫妻琴瑟相合,羡煞旁人,如今突然有了这桩事,夫人本就身子不好,着实有些扛不住......

    “姑娘也别多想,既然是夫人让人接姑娘进府的,那到底还是要认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有正经名分,总是一件好事。”

    秦夫人不是面慈心狠的嫡母,秦恬这两日也看出了些许。

    她并不是害怕秦夫人,只是,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罢了。

    既不能,她便也不再多言,叫了老管事。

    “您继续说罢。”

    秦周道好,本想续着方才继续说规矩,但转念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姑娘,咱们府里的主子,除了老爷、夫人,还有一人。”

    他说着,笑了笑,“姑娘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位兄长吗?”

    秦恬脚步顿了顿。

    秦周笑道。

    “府里还有一位大公子,正是老爷夫人嫡出的长子,单名一个‘慎’字,那可是姑娘正儿八经的兄长!”

    兄长。

    秦恬攥了攥手,她听说过这位秦家大公子,她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