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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站在黑漆漆的楼道口,他本能地想使用“蝠听术”探路。

    可是丹田之气刚运行到手腕腕部,就被两道“乾坤锁”大闸牢牢锢住,分毫难以寸进,更毋庸送抵掌心发出。

    废了,这下真是彻底废了······

    他脸红筋涨,无奈撤回了丹田之气。

    我现下这种状态,上去后还有甚么用?会不会成为累赘?

    他思索着,脚下却没有稍停······继续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前行。

    如果师妹在身边就好了,就像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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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蝠听术”窥探着石门内隐藏的禁制,引导着阿九的“瞳力”,寻隙入缝、避重就轻、除障越碍,将门禁中设置的层层机关一一破除化解。

    “想要打开石门上的禁制,需要将“阴阳”二力同时施为。”

    阿九提出的策略没有错,不过······并不需要一个人同时施展出“阴阳”二力。

    “两人联手,左阳右阴,分别施为,合二为一”,效果亦是一样的。

    但这种方法,对二者之间的默契配合,要求却是极高,因为稍一不慎,就会满盘俱输,甚至于······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他和阿九,就像是在危机四伏的荆棘丛中跳舞,看似轻盈灵动,实则举步维艰,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围遍布的锋锐毒刺划得遍体鳞伤。

    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有好几次,已然心衰力竭的他都想退缩放弃,但······

    一想到悄立身旁的阿九,以及她的期盼,一股莫名的新生力量就会从疲倦至极的体内再度生起。

    我不能倒,为了阿九,我决不能倒······

    强大的意念和骨子里天生的韧劲,帮助他一次次挺了下来。

    至于阿九······他根本不用转头去看,凭靠“蝠听术”传回的影像,就能清晰无比地知道她双眸已由神光内敛转变成接近透明的妖异璀璨。

    瞳力燃烧!

    为了打开这道门,阿九更已将自身的全部潜力催发至极限。

    如果阿九耗尽了所有的瞳力,就会······

    他非常清楚这种情况可能产生的两种后果,但无论哪一种后果他都无法接受。

    他咬紧牙关,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开始驱动潜藏于命门中的最后那道“炁”。

    “记住,人体内最后这道‘真炁’,事关性命生死,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可动用的。”

    师父曾经非常严厉地告诫过他。

    其中的重大利害关系不言而喻,但现在······

    感受着师妹因耗力过剧而摇摇欲坠的娇躯,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后抉择。

    在这道坚不可摧的石门前,就算要倒下······他也希望先倒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真炁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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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屹立于石门禁地之前,左阳右阴、阴阳既济,一股沛然巨力贯通阴阳,交迸散发出耀目光芒······

    一阴一阳谓之道!

    那扇一直岿然不动,仿佛固若金汤的石门,终于在这道融合了“阴阳”二力的极致攻击下松动摇晃起来,周围尘土飞扬,无数泥屑、碎叶纷纷坠落。

    山摇地动的震荡过后,尘封多年的厚重石门······终于缓缓再度开启,露出了隐藏于禁地重重面纱下的神秘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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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天然裂缝,仿佛直通巍峨大山的腹地险要。

    早已累得精疲不堪,几乎瘫坐于地的二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透过獠牙般狰狞的裂缝往里窥望。

    这道地缝深处,究竟还潜伏着多少未知的黑暗和危险?

    而以他俩目前的状态,洞中随便窜出一头寻常野兽,都极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害······

    “师妹,不如······”

    他扶着石壁,想建议先休息调整一下再行入洞探险。

    适才妄动“真炁”,已在一定程度上伤及他身体根本。

    然而······

    身旁红衫飘动,阿九已昂然走进洞内。

    师妹,唉······

    他阻止不及,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而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已本能地再度绷紧,脚下更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有些事,是根本用不着经过大脑思考、分析和判断的,譬如说······

    阿九在哪里。

    他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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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寻隙前行。

    道路先是向下笔直倾斜,随即左旋右绕,恢复曲折迂回的本来面貌。

    当拐过第三道弯,身后透来的光线已完全被隔绝开来,前方只留下无尽暗黑的拥抱、微冷山风的低吟,以及凄清泉水的轻叹······

    唔,有师妹相伴,我居然在这种地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诗情画意?

    他哑然失笑,正准备奋力强运“蝠听术”探路,但身旁阿九的眼眸中已散发出幽微亮光,将周围的景致形状映照得约略可辨。

    “阿九!”

    重见光明,他不但面无喜色,反而担心地看了师妹一眼。

    瞳术修为愈高,耗力愈剧,对施术者损害就愈大。

    “师兄!”

    阿九微笑着回应了一声,美丽的脸庞在幽光中显得苍白而坚强。

    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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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继续前行。

    石壁两侧逐渐变窄,狭仄的小径只容一人通过。

    他俩一前一后,在微光中踯躅摸索,感受着脚底传来的粗粝不平和山岩浸入的潮湿阴冷······

    不知走了多久,当顺时针向下钻过一条螺旋式地道,前方豁然开朗,一扇厚重的石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有门?

    已无力“开门”的二人面面相觑。

    借着瞳力微茫,他看见这扇高三米、宽两米的石门上,雕琢着繁复、精致的图纹,在其正上方和左右两侧还分别篆刻着数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阿九运足目力,盯着这几个大字看了好一会儿。

    “师兄,你认识这些古字么?”

    “不认识。”

    他干脆地回答道,伸手摸向石门。

    比起这些不知道是甲骨文、石鼓文、蝌蚪文,亦或甚么都不是的怪异文字,他更关心的是石门内有没有封印禁制。

    嗯,还好,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雕饰花纹而已······

    他轻轻摩挲着石壁,仔细分辨着“蝠听术”探测传回的讯息波动。

    但忽然间,一股强烈至极的心灵感应毫无征兆地出现······石门上篆刻古字的意思清晰无比地显示在他脑海里。

    右侧四个竖字是“福祸无门”。

    左侧四个竖字是“唯人自招”。

    正上方两个横字是“暗门”。

    “暗门!”

    惊骇之余,他竟将这两个字脱口念出声来,然后继续盯着石门上奇形怪状的大字,眼中闪烁着疑惑不解。

    我······怎么会突然认识这种上古文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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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离谱的是,“暗门”二字一经唤出,面前这道厚重无比的石门竟应声而开。

    这······这······

    有了前车之鉴,本以为会大费周折开门的二人再度面面相觑,满脸不敢置信和喜出望外。

    原来,传说中······“芝麻开门”的故事是真的。

    他怔忡不安地想到。

    可是······“芝麻开门”又是一个甚么样子的故事呢?我脑袋里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冒出这四个字,就如同······适才冒出石门上文字的含义一样?

    唉,我现在的思绪,真是愈来愈颠倒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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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洞窟。

    他暗中发出的“蝠听术”,绝大部分都收不到反馈的信息,几乎全部消逝在茫茫的空旷中。

    这个山洞,究竟有多大多深?

    他无法做出估量和判断。

    前方不远处有座三尺高的祭坛,上面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神祗。

    这尊不知名的神祗也透着古怪,因为无论他如何用尽“耳目”观察,都无法辨清它的真实模样。

    他正自惊疑,身后不远处的石门忽又自动关闭。

    “师······”

    他本想提醒阿九小心周遭有异,岂料长大了嘴,竟发不出声来,四下寻觅,才发现师妹早已不在身旁,踪影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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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的消失,带走了此地唯一的光明。

    石窟中陷入绝对的黑暗。

    他孤独地立于黑暗中,逐渐失去了一切正常的感知。

    不能看,不能闻,不能听,不能说······

    他整个人仿佛已被黑暗彻底融化。

    而失去牵绊的意识,更是轻飘飘地升了起来,向着神祗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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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胧胧中,他“感知”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之所以用“感知”,其实已全然不是正常的感知。

    因为这种“感知”,不是靠看、靠听,亦不是靠触、靠闻,而是······他就是知道面前多了个人。

    不但知道,而且确定无疑。

    莫名其妙,但又非常玄妙的感觉。

    他继续凝神“感知”来人的形貌,渐渐的,最初的模糊变成了清晰。

    当彻底分辨出那人的长相,他惊讶得为之一震。

    “师父!”

    “您······您老人家不是下山办事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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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句话他现下当然无力说出,但对方显然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想法。

    “我不是你师父。”

    “这儿也不是你原来的世界。”

    那人也没有张嘴说话,但他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对方的意思。

    两人开始用一种奇特的方式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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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暗域’,是和你熟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存在。”

    “‘暗域’和我原来的世界有没有关联?”

    “有,也可以说没有。这两个世界缘出一体,却拥有完全不同的法则属性,就像是你们那个世界的白天和黑夜,或者······你可以简单的理解成你们那个世界的一个投影。”

    “一个投影?我······不懂。”

    “你不懂,是因为还没有到该懂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必要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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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长得和我师父一模一样?”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形体的,所谓的相貌,完全是在你过去潜意识影响下形成的······你把我当作在暗域里指导自己的师父,故而我的长相也就幻化成为你原来师父的模样。”

    “我还是不大懂······那么,我应该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为‘暗师’。”

    “暗师”?以前只听说过“明师”,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自称“暗师”的。

    他想笑,却不知道该怎么笑。

    什么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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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师,我来这儿是想学一门术。”

    “什么术?”

    他“说”出了师父下山时告诉自己那个禁忌的名字。

    “寄魂术。”

    “寄魂术?以你的性格和资质,并不适合修习这种术······我明白了,你并非为了自己而学。”

    “我是为自己而学,恳请暗师成全······赐教。”

    “好吧,虽然寄魂术完全不适合你,但······你既然能进入暗域,就是有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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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魂术涉及‘三魂七魄’之学,你原来的师父可曾教授于你?”

    “没有······不过我通过自行翻阅藏书阁经书,倒是掌握了不少有关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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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人的‘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其中能够游离身体存在的是天、地二魂,亦称之为‘游魂’。”

    “寄魂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己之游魂,驱逐彼之游魂,并侵占其命魂及七魄。”

    “然而······道理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异常困难。”

    “因为每个人的魂场周围,都存在强大的屏障力,正常情况下莫说侵占,普通游魂连靠近都难,可谓避之犹恐不及,更遑论跑去招惹。”

    “是以寄魂术的关键,就在于施术者必须拥有强大无比的魂力。”

    “而要获得强大的魂力,只有通过两种途径来实现。”

    “一种是炼魂,这是属于你们那个世界的术法。”

    “不过对于炼魂大成的人,可以做到聚气成形、化身千万、随意去来,根本不屑再去学寄魂术这种近乎旁门左道之术。”

    “另一种是噬魂,即通过吸收彼之魂力,增强己之魂力,在彼消己长的情况下,逐步突破其魂场屏障,最终一举夺舍。”

    “噬魂是地地道道的暗域之术,在你们那个世界,甚至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邪术。”

    “你确定还要学习这种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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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定。”

    “暗师,请指点我修炼的法门。”

    “好吧。噬魂的窍要,在于逆运炼魂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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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所有的意识交流,其实都是在瞬间完成。

    一“问”一“答”,宛如同生共灭,无间融合。

    一“去”一“来”,仿若多线并进,难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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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

    他仿佛在一刹那便洞悉了寄魂术的全部秘奥,又仿佛已为此修炼了无数漫长无尽的岁月。

    “谢谢暗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

    “但说无妨。”

    “和我一道踏进暗域的师妹,是否已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是否也遇到了她的“暗师”?

    “她和你不同,她不是和暗域有宿因之人······不过既入此门,便是有缘,我有四言相赠,请你转告于她,兴许会有所裨益的。”

    “恳请暗师赐教。”

    他恭恭敬敬地回应,比任何时候都更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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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中生有,有分阴阳。阴阳合一,复归于无。”

    “暗师,我不大懂,请······”

    “你无须懂,只要记得转告于她即可。”

    “我······好的,谢谢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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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知”中,他和暗师应该是在虚空中相对一揖。

    当然,实际上对无形无体存在的“二人”来说,根本什么都未发生。

    下一瞬间,他回到了最初的石门禁地之外。

    石门不知何时已再次紧闭,二师兄亲笔封印的禁制也再度运转起来。

    他现在自然也没有力量再次破门而入。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并非已学会了“寄魂术”,而是因为······

    阿九就站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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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层楼的房间门户大开,灯火通明。

    虽早已设想好了一切可能,但眼前完全不设防的环境布置,反倒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和相信。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开门迎客?

    还是请君入瓮?

    另外,尽管全身气脉被“乾坤锁”牢牢束缚,他还是凭直觉感受到了熟悉异常的气息。

    是······你么?

    我最最敬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