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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阿飞躺在卧室里,手中把玩着玩具枪P0,体悟着“人枪一体”的感觉。

    他这一玩,已足足有两个小时。

    若是从前,耗费如此大量的时间消遣和不务正业,一定会让自己充满“玩物丧志”的负罪感。

    但现在······

    他玩得起!

    自从掌握了“梦中读书”的方法,他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白日里根本无须再花过多精力钻研功课。

    不过······过去自己仰慕崇拜的那些天才学霸,平时看着不咋努力用功,便能取得令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变态高分,难道也是靠“梦学”炼成的?

    一想到这个近乎作弊、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可能答案,他就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呸!不要······脸!”

    为曾经的偶像坍塌,为当时的年少无知,更为现在沦为一丘之貉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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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凝视着手中的P0,第七十七次尝试将意念集中在枪身上。

    其实,经过长期“梦游”训练,他对自我意识控制已可谓炉火纯青、驾轻就熟。

    分离清念、浊识,完全是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

    将清念潜入枪膛,灌注进一颗选中的子弹,并与之融为一体,也基本算不上难事。

    真正困难的是,分离开来的清念和浊识之间的配合。

    因为稍一不慎,二者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纽带就会中断,导致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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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当······如何进一步加强这两种意识的同步共振呢?

    第七十七次尝试失败后,阿飞思索着,左手不自觉地用力摩挲着一颗未上膛的弩弹。

    “咦?”

    他忽然察觉到指尖触摸处有些不同寻常的轻微凹陷。

    仔仔细细查看分辨,果然在弹头位置发现有块明显受损的痕迹。

    唉呦!肯定是前几次射击时不小心给撞坏啰!

    阿飞心痛不已,连叫可惜。

    与这些弩弹朝夕相伴,他早已将之视为珍爱之物。

    痛惜之余,他立即痛下决心。

    改天,不,明天我一定要去“下坡杂货铺”,找刘老板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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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唰唰!”

    篮球无视篮筐瞬移,轻轻松松连续命中。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站在后山上,整个人却随着篮球在空中飞翔。

    也许,重要的不是清念与浊识之间的配合,而是要······化身为篮球,与篮球融为一体。

    这个时候,他就是篮球,篮球就是他。

    人球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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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他睁开眼,停止投篮,“我怎么能在将意念全部灌注于篮球上时,还可以随意控制原来的身体动作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师父赞许地点点头。

    “飞仔,你跟着我学了那么久,终于肯动脑筋主动思考问题了。”

    “嘿嘿。”

    阿飞陪着干笑两声。

    师父,您这算是表扬,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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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随手扔出一个篮球,在距离阿飞头顶数米外的空中停了下来。

    阿飞紧紧盯着这个悬在半空的篮球,向左移动两步。

    篮球随之左移两步。

    阿飞后退三步。

    篮球则前进三步。

    ······

    篮球在上面玩追踪游戏,站在下面的师父还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作学习指导。

    “飞仔,要实现‘念体一如’,关键在于一心两用。”

    “一心两用”?这个词儿好生耳熟······对了,平时上课时,老师常常教诲说“学习千万不要一心两用哦。”

    他皱着眉,留意观察着篮球和师父的状态变化。

    师父继续说教。

    “只要念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在意识分离后,同时控制本体和游识的活动。”

    “实际上,这二者之间,既相互独立,又彼此关联。”

    “这种术法,我们以前有个名字。”

    “叫做‘分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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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魂术。”

    他默默念了两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师父,如果一个人的念力足够强大,是否可以做到一心三用,甚至一心四用、五用呢?”

    一直唠叨不休的师父忽然沉默下来。

    虽然看不见师父藏着面具后的表情,但悬在空中的篮球没来由的微微一颤,隐隐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震撼。

    本体和游识,既相互独立,又彼此关联。

    “飞仔。”

    过了许久,师父紧紧盯着阿飞,极其严肃认真地作出了回答。

    “如果你的念力足够强大,当然可以做到一心三用,甚至一心四用、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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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坡杂货铺。

    阿飞瞅着紧闭的木门发呆。

    在大中午学子们赶集的最高峰最黄金的时段,这间铺子偏偏关门了?如果没记错,这只怕是有史以来学猫街唯一的一次!我真踏马来得······太不赶趟儿了!

    发呆的还不止他一个。

    一名满头白发、胡子拉碴,衣服破旧的老头子也正瞅着木门发呆。

    老头子来得比阿飞还早,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时不时伸手摸摸木门,但很快又收了回来,搔搔白发,侧着头想事情。

    最后,两个发呆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相视而笑的霎那,阿飞意外发现面前这位一身邋遢、地地道道流浪汉造型的老头子,眼睛竟出奇的明亮,不但显得很年轻,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狡黠。

    “老伯,”阿飞搭讪道,准备死马当活马医,看能不能从老头子口中套取点儿有用消息,“您也来找刘老板么?”

    “刘老板?”老头子皱眉想了想,“应该是吧,但又好像不是。”

    什么叫应该是,又好像不是?这老头,脑筋好像有点儿糊涂了。

    阿飞脸上不动声色,自行上前敲了敲门。

    张教官说了,喜怒要不形于色。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刘老板一定是出门办事去了,”阿飞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别人说话,“只好下次再来了。”

    但旁边的老头子立即做了回应。

    “好嘛,咱俩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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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满怀失望地大步往山下走。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他发现那名流浪老头子竟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后,保持着大约半米不到的距离。

    不会吧?有一天我也会被人跟踪?

    阿飞忽然转向左侧街道,眼角余光所及,老头跟着向左。

    他一个急刹,再度横穿向右,老头左颠右倒绕着S形拐了回去。

    他脚下陡然加速,回头一瞅······老头干脆小跑起来。

    跟踪实锤!

    ······

    阿飞索性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面盯着险些和自己撞个满怀的老头子。

    “老伯,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呢?”

    你老人家总不可能也和我一样回学校吧?

    “我回家······我就住在山下那条河沟上的桥洞里。”

    回家?住桥洞······

    望着老头子满面风霜和一身褴褛,阿飞忽然心生恻隐。

    “老伯,您······吃过午饭了么?”

    咦?我心血来潮问这个干么?难道我同情心泛滥,想请客吃饭······请面前这个流浪老汉?

    阿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吃······饭?”

    老头子仿佛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个词是甚么意思。

    他伸开左手,从一数到五,摇摇头,似乎觉得不够,又伸出右手,将两只手的十个手指头又数了一遍。

    “我好像已经······”老头子艰难地道,“有很多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呢。”

    “老伯,”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令阿飞为之心酸,“前面有家包子铺,味道好得很······我请您吃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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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记”酥肉小笼包堪称本地一绝,午时食客如云,人满为患。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堆中抢到座位。

    刚一落座,老头子身上散发的气味就熏得旁边的客人纷纷掩鼻侧目。

    “苏老板,我要······两笼小笼包,再加一碗酸辣汤。”

    阿飞其实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餐,根本不饿,本想只点一笼包子,但想了想,临时改成了两笼。

    “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呢。”

    老头子的话,似乎犹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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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食物上桌。

    揭开竹笼盖子,酥肉小笼包汤汁淋漓,香气扑鼻。

    老头子眉开眼笑,也不用筷,伸出脏兮兮的手便抓。

    他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不时还夸赞两句:“好吃!好吃!”

    顷刻功夫,两笼包子一扫而光。

    这么······能吃?

    阿飞简直看直了眼,拼命忍住不礼貌的讶异之色,赶紧又点了两笼包子。

    唔,记得老妈说过,请客一定要让客人吃好······最低限度,也得吃饱。

    新近端上的两笼包子又是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接着又是两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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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足足吃了十八笼包子,才停了下来,接着一口气将酸辣汤灌下肚,然后用又油又脏的手抹抹嘴巴,点点头,表示满意。

    阿飞结账时整整刷了一百九十元钱。

    “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呢。”

    老实说,刚听到这句话时,他并不大相信,至少也是半信半疑。

    然而老头子用实际行动对这句话作了最佳也是最生动的注脚。

    他现在不但信,而且······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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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手抓饭”,老头子居然学人找了根牙签剔牙。

    往山下走时,吃饱喝足的老头子来了精神劲儿,一边剔牙,一边吹嘘自己的过往。

    他叙述的逻辑明显有些混乱,上一刻还在街头混迹,下一秒就摇身一变,功成名就······

    混迹街头令人信服,但功成名就么······

    阿飞摇头叹息,偷偷打量着老头子的行头,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搭着。

    都混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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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学校和山下小河沟的分岔口,老头子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飞仔,我老人家当年会好几样了不得的本事,等我想起来就教给你一样两样的,包管你一生都受用不尽,不过,”他极其懊恼地又拍了一下脑袋,“我老人家现在······可什么都不记得了,唉!”

    听到流浪老汉还要传授自己“了不得”的本事,阿飞面容遽变,连张教官千叮咛万嘱咐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亦抛诸脑后。

    “老伯,我······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下次再向您老请教吧。”

    他匆匆谢过兀自碎碎念叨、苦苦思索的老头子,头也不回地鼠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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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独自站在暗堂偌大的内屋,破天荒没有看到张欣教官熟悉的身影。

    莫非今晚直接实训?

    然而信姐引领自己来到房间后,根本连门都没跨进。

    “张教官临时有事,请您先在屋里稍等一会儿。”

    这是大门关上前,信姐最后交代的话。

    尽管他自认已对信姐了解得非常全面、非常深入,但每一次见面,她都保持着一种看似彬彬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又觉得二人之间始终隔阂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鸿沟。

    难道信姐所付出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做好本职工作?如果仅仅是为了完成本职工作,又如何能做到如此毫无保留的全情投入呢?

    虽已看得足够通透,他还是看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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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通就不想······

    他摇头抛开杂念,开始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闲逛。

    这间屋他“来”过多次,但还从未有如今这般闲情逸致对其装潢、布置和陈设进行细细赏鉴。

    房间蛮大,然而再大的房间,也很快考量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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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犹豫着是否该当再遛一遍弯,忽然注意到东南隅的照壁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小小隔间。

    远远望去,照壁和四周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其中还别有洞天。

    他怀着好奇和无聊,绕过照壁,就看见了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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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像中有两个人,一女一男,一近一远。

    第一眼望过去,他立即被画中女子牢牢吸引。

    全身正面肖像,几乎占据了绝大部分画纸,美丽的容颜、绝世的风姿······

    寥寥数笔勾勒,整个人便跃然纸上。

    更奇特的是,他仿佛能从画像中清清楚楚知悉她的性格。

    坚定、执着和······自我。

    不是一般的自我,是非常非常自我,准确的说,应该称作·····

    画得真好!

    虽然不大懂画,他还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但最最奇特的······是画中女子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眸子,灵动而深沉,似在默默倾诉着自己的无尽心事,竟然令阿飞一见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不是舍不得移开,是根本无力移开。

    他就像被一波强大异常的漩涡所牵扯,身不由己地向无底深渊坠去······而在深渊尽头,那名女子正悄然而立,全身上下散发出无声的诱惑和邀约。

    即将沉沦的最后时刻,平时修习有素的强大意志力拯救了他。

    下意识感觉不对劲的他,开始在漩涡中奋力挣扎、反抗······

    他很快陷入了进退不得的艰难困境。

    在一片混沌僵持中,师父的话突然再次在心头响起。

    “无思无想,忘人忘我。”

    忘人忘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瞬间,他清醒过来,已接近出窍的魂魄又游回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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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生······邪门!

    他暗生警惕,屏息凝神了好一阵,才如临大敌般重新审视那幅画。

    若是换了个定力不坚的人,刚才那一眼岂非已经······

    他尽量避开女子眼睛,视线落在她微翘的嘴角上。

    咦?她的嘴角弧度,似乎和刚才有所不同······

    蓦然间,他心头陡然一跳。

    “这就没胆了么?真是个没用的······小孩儿!”

    他仿佛听到了她的“画外音”······满满的不屑和挑衅。

    想激我?没门儿!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哼!”

    他狠狠“顶”了一句,然后艰难无比地扭动不情不愿的脖子,拼命将注意力从女子身上抽离开来,转向画中那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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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女子正面、近距离的大幅写真像不同,男子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侧面远影。

    但就这么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便将男子清矍的相貌、洒脱不羁的孤傲刻画得栩栩如生······男子负手而立,整个人显得飘飘欲仙,宛若神龙般直欲破空而去。

    而他遥遥凝望女子的眼神,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极为深挚的感情。

    就仿佛,在二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羁绊。

    就仿佛,即便他身在远方,也要牢牢守护着她。

    问题是······画中连正眼都不瞧他的女子知道这一切么?

    阿飞的视线又回到她微翘的嘴角上。

    “不用眼睛看,就代表我甚么都不知道么?小孩儿!”

    他仿佛又听到了她鄙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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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那名男子身上。

    不知为什么,这位本该是完全陌生、风采绝世的男子,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以前曾经见过似的······

    他皱眉思索着,尽量避免再看女子。

    但就算不用余光去偷瞥,他也能强烈感受到女子嘴角翘得更弯了,眼光中也多出了种嘲弄的味道。

    这幅画······当真邪门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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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的远方,还点缀着淡淡的山水云烟。

    空灵飘逸,如梦似幻。

    而画中的天气,更是古怪。

    东边明明是日出,西边却偏偏飘着细雨。

    在整幅画的右下角,则用蝇头小楷题有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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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尘

    远看春山空有色,

    近听流水细无声。

    此心本在方天外,

    误落画尘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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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心本在方天外,误落画尘锁一生。”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句似懂非懂的话,体会着诗人沧桑悲凉,但又决绝无悔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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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间,他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原来那个世界完全不同。

    无论是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

    我这是······

    他疑惑地东张西望,感觉视野也和以前完全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眼前的所有景物,都缺乏······厚度!

    不是缺乏一般的厚度,而是必要的厚度!亦或是,根本没有厚度!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忽然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晴,别再难为那个孩子了······他和我颇有些渊缘的。”

    “我知道啊,否则适才我岂会那般轻易就饶过他······哼!这小孩还以为是靠自己那点儿微末本事逃脱的呢。”

    虽然和说话的人相距很远,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座山,但他俩的音容却毫无阻隔地传了过来。

    没有厚度,亦即是传说中的······“无间”。

    他呆呆地望着分别出现在一近一远的两个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见过这一男一女。

    就在······画中!

    就在······刚才!

    我踏马是穿越了么?······从三次元到二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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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能来这儿陪我,我也非常高兴,”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前些日子你进来时,若是能带一面镜子就更好了。”

    这种地方,想找块镜子“揽镜自照”,都是奢望呵。

    “普通镜子是带不过来的,”男子微笑道,“晴,你看看我的眼睛。”

    女子根本不用转头,明眸微瞥,便看到了他的双眼。

    下一瞬间,女子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镜眼!”

    男子点点头。

    他曾磨镜千万,就为了“铸就”这举世无双的······镜眼!就为了让她从这双镜眼中看到······最最真实,亦是最最完美无缺的自我!

    “你知道么,”女子痴痴地看着他,亦或是他眼中的自己,“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那年桥上第一次相遇时开始。”

    他微笑着。

    他知道的。

    “然而,你可能不知道,”女子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他清矍的面容,“我最喜欢的人之中,你只能排第二,永远只能排第二,就像你在师门中的排名一样,知道么······柳老二?”

    他依然微笑着,脸上没有出现她希望看到的任何变化。

    晴,世间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懂你。

    为了画出这幅画像,他曾真正进入过平生唯一一次“入神”,洞悉了她全部的所思所想,以及······所爱和所恨。

    尽管“人心似海”,但在“入神”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微笑着,没有去问排名第一的情敌是谁。

    因为他知道,那位头号“情敌”,亦是自己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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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听得入神,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

    “阿飞!”

    他一个激灵,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紧从照壁内钻了出来。

    “张教官。”

    他耷拉下脑袋,有种做贼被人当场抓住的心虚惶恐。

    “飞,你在做什么?”

    “我······闲得无聊,正在欣赏您收藏的画。”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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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幅画啊······”

    提到那幅画,张欣本来绷得紧紧的面容也慢慢和缓下来。

    “飞,你从这幅画中看出什么没有?”

    看出来了······邪门之至!

    身为门外汉的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口是心非,俗得不能再俗、老得不能再老的套话:“画得很好,简直可以说是······出神入化。”

    对夸赞画功了得词汇极度缺乏的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出神入化”这个成语。

    “出神入化······”

    张欣忍不住笑了。

    “你果然看出了点儿门道,不过······不是出神入化,是出神入画,画像的画,明白么?”

    “我不明白,”他从未听说过还有“出神入画”一词,“这又是形容的哪门子画画哦?”

    难道是我语文没学好?

    “这是画术之巅,”张欣脸上难得露出极为尊敬之色,“是所有画师梦寐以求的境界。”

    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胜过“入神”之境的画术!

    出神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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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她显然也不打算再做进一步解释。

    他其实还有更多的问题。

    画这幅画的人是谁?题诗的人是谁?画中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问。

    他担心地看了看张欣教官。

    他从她眼神深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萧索和孤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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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面对面落座。

    “今晚······上理论课么?”

    他注意到信姐并没有跟着进来。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今晚只上理论课么?”

    “今晚······”张欣教官笑了笑,显然对他的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先‘理’后兵。”

    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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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欣双手交叉搁于桌上,开始授课。

    “窥探他人隐秘源自好奇。”

    “而好奇······亦是人类的本性之一。”

    “飞,请告诉我,假设······你在偷窥别人的时候,想不想被人瞧见自己赤身露体的模样?”

    阿飞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实际上······“假设”两个字,完全可以大胆去掉。

    “那么,你在探听别人心事的时候,想不想被人知悉自己的真实想法呢?”

    阿飞继续摇头,这次摇得更加坚决。

    探听别人心事?如果我能“听”到别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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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更多地了解外界,却不愿过多地暴露自己······这原本就是人性控制欲和自我保护欲交替作祟的集中体现。”

    也许······这也是人性自私的一种体现。

    阿飞思索着。

    仔细想想,还真是颇有讽刺意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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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在现实世界中,许多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

    阿飞马上联想到了后山上的师父,密室中的老鬼、大帅和公子······但他们都并非存在于现实世界。

    “飞,我这里所说的面具并非实物······”

    她笑了笑。

    “有时侯,我冲着别人友善地微笑,心里却充满仇恨和憎恶,那么······这种笑,就是一种面具。”

    “这种面具,代表着‘伪善’。”

    脸上戴着表情“面具”,其实是为了不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吧。

    阿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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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

    “有的时候,你是不是也需要向人倾诉自己的心事?分享自己的感情呢?”

    阿飞点点头。

    “有的时候,你是不是偶尔也有那么一点点冲动·······想向人展示自己强壮的体魄?显露自己健美的身材呢?”

    这······

    阿飞愣住了。

    的的确确听说过有人喜欢在公共场所裸奔,但自己似乎还没有染上这种暴露癖啊!而且······自己的身体虽不算孱弱,但也绝对谈不上甚么强壮健美!

    &&

    他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答案。

    张欣教官已接着往下侃侃而谈。

    “关于这个问题,我以前曾经提过。”

    “在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暴露欲望。”

    “这种欲望与生俱来。”

    “它可以被压抑,但绝对不会被消灭。”

    “一旦遇上合适的时候,遇上合适的人,这种欲望就会彻彻底底地释放出来,将隐藏的自我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

    这种理论······

    阿飞继续缄默,不知道该不该表示“苟同”。

    “记住,”张欣放开交叉的双手,挺直傲人的身躯,“最关键的是,遇上合适的时候,遇上合适的人······”

    她极富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垂首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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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张欣站起身来,宣告今晚理论课结束,“我去叫阿信。”

    “张教官!”

    她还没有来得及移步,就被阿飞叫住。

    阿飞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对着张欣。

    张欣注意到他虽然面向自己,但目光却看着地面。

    “飞,你······”

    “张教官,您不是说过‘负责训练的当然是教官’么?”

    他嘴唇明显哆嗦了一下,但还是鼓足所有勇气,抬起头直视张欣。

    张欣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鼓励的微笑。

    “今晚······张教官您有空么?”

    合适的时候,合适的······

    张欣脸上微笑僵住。

    他再次垂下头,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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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还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脚步更轻······下一瞬间,她整个人便如一缕轻烟般消失于厚重的房门外。

    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