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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下坡杂货铺。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紧闭的木门前。

    这两个人年龄不同,一小一大;站的位置也不同,小的在前,老的靠后。

    唯一相同的是两个人的表情,都大张着嘴巴,对着门上贴的封条发呆。

    除了封条,门上还挂了个告示,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旺铺出租,

    价格面议。

    最下边还留了个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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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子弹修复无望了······

    已经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阿飞绝望地回过头,就看见了比自己更绝望的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全身似乎都在哆嗦,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辞。

    “晚了,晚了,我果然来晚了······”

    “老伯!”

    阿飞惊喜地叫出声来。

    上次两人分别时,他虽逃得比兔子还快,但再次见到这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居然感到分外亲切和高兴。

    “飞······飞仔!”

    老头子木然的眼神落在阿飞脸上,渐渐由悲怆变成了欣慰,更难得的是,他老人家竟还记得阿飞的名字。

    “老伯,我还没吃饭呢······我请您一起去吃午饭好么?”

    一看到老头子穷困潦倒的扮相,阿飞的请客欲望就极度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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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

    老头子出人意料地一口回绝。

    他看着有些发懵的阿飞,狡黠地笑了笑。

    “飞仔,今天······我请你。”

    你请我?

    阿飞更懵了,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老头子的行头,唯有暗暗摇头。

    “老伯,我看还是······”

    “不!古人云,礼要重视那个什么往来······”老头子拍了拍脑袋,义正词严地拍了板,“所以,这次必须我请!”

    &&

    他跟着老头子,钻进位于学猫街下坡路的菜市场。

    老伯······这是准备现买现做么?

    菜市场是一条狭长的横巷。

    时值晌午,大清早沿街挑担兜售的商贩早已找地头吃饭去了,只有街道两旁固定摊位的铺子还在开张做生意。

    老头子一马当先,驾轻就熟地在各个菜摊上翻翻弄弄、挑挑拣拣,然后在摊主充满嫌弃、怀疑的注视下,撇着嘴不屑而去。

    而阿飞,则在后面向骂骂咧咧的摊主们不停地点着头、哈着腰、陪着笑,一脸歉意和无奈。

    整个菜市场逛下来,老头子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老伯,不如······”

    老头子不耐烦地摆摆手,阻止他旧议重提,然后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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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看似走得不快,但阿飞一路跟下来,竟也累得气喘吁吁。

    而老头子显然对身后吊个跟班颇有心得体会,往往在拐弯抹角或视线不佳处适当放缓脚步,以确保跟班不会掉队。

    离开繁华热闹的大街,两人沿着一条偏僻荒芜的小道来到山下小河边。

    河水清潺,浪花四溅。

    老头子对着小河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这水质,比当年可差远了······没法子,今儿中午只有将就对付一下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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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仔,你去四周捡点枯枝生火,我老人家负责······抓鱼。”

    生火?抓鱼?

    难道中午准备吃烤鱼?不过······

    他随口答应了一声,脚下却一动不动。

    老伯赤手空拳,如何抓得住鱼?而且,这条小河中的野生鱼早已被捕捞得近乎绝迹,如今想要捉上条河鱼可谓难之又难。

    他吞了口馋唾,感觉中午肥美的鲜鱼大餐正如空中楼阁般杳不可及。

    再加上······这条小河看似清浅,但水流湍急、暗涡极多,每年夏天都有三两个前来游泳的人淹溺其中。

    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担心地向河边走了两步。

    “怎生抓鱼呢?”老头子苦恼地搔搔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时间太久了,可啥都不记得啰。”

    听到这句话,阿飞吓得赶紧又向前走了两步。

    “对啦!”

    老头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面露喜色,俯下身子,举起双手对着河面一顿乱拍乱打······一边纵情拍打,一边还兴奋地念念叨叨。

    霎那间水花四溅。

    &&

    这······

    由于隔得太近,被河水浇得满头满脑湿漉漉的阿飞傻了眼。

    老伯······这是玩上了?

    正捣腾得欢,老头子忽然直起身,对着水雾翻腾的半空中一捞一扔。

    “飞仔,接着!”

    阿飞眼角余光瞥见一物高速逼近,赶忙双手去抓。

    刚刚捉住,立觉滑不溜手,根本拿捏不稳,那物脱手飞出,“噗哧”一声掉在了鹅卵石上。

    他定睛一瞅,竟是一尾足足有两斤重,活蹦乱跳的金黄色大鲤鱼!

    “啊!这也行?······”

    他还来不及表现出任何惊讶,耳边听得老头子吆喝连连。

    “飞仔,接住!”

    “飞仔,接住!”

    “接住!”

    “接住!”

    “接!”

    “接!”

    “接!”

    ······

    叫声越来越快、越来越短,后来就只剩下一个“接”字。

    而半空中飞来的大鱼,更是左一条右一条,让人目不暇给,手忙脚乱。

    阿飞使出接篮球的绝技,左手一尾清波,右手一尾鲢鱼,嘴里还叼着一条草鲩的尾巴。

    尽管已用尽浑身解数,但仍有十数条“漏网”之鱼,横七竖八掉了一地。

    老头子转过身,毫无顾忌地将又脏又湿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够吃了吧?······唉,飞仔,你咋么就这般笨,连几条小小鱼儿都接不好!”

    “我······我······”

    阿飞一张口,嘴里衔着的草鱼又掉在了地上。

    &&

    阿飞找来一堆枯枝生火。

    老头子开始清理活鱼。

    他清理的手法甚是简单有效。

    食指一划,剖开鱼腹,屈爪一捞,掏空内脏,最后再随手一抹,便将鱼鳞剥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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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就着河水,将处理好的鱼清洗干净,然后用一根根细小树枝分别串起来,放在火上炙烤。

    不一会儿,脂香四溢。

    阿飞早饿得很了,闻到香味直咽唾沫。

    “如果再加点儿盐就更好了······”

    他不无遗憾地道。

    环顾四周,荒野一片,又哪里去弄盐去?

    老头子“嘿嘿”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几个纸包。

    拆开一看,岂止是盐,辣椒粉、花椒粉、八角粉、葱姜粉······各种佐味香料简直一应俱全。

    “这······这是······”

    阿飞睁大了眼,脑中出现了老头子在菜市场不停穿梭,左挑右捡的样子。

    原来······

    “老伯,您这是······咋么来的?”

    老头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将那个险些脱口而出的“偷”字硬生生吞了下去,换成了言不由衷、明知故问的“咋么”二字。

    “这是咋么来的?这是菜市场那帮孙子孝敬我老人家的呗······”他瞅了瞅阿飞既不敢相信,又不敢表示怀疑的模样,恬不知耻地接着吹嘘,“想当年,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孝敬我,我老人家还不屑理他们呢!哼,这帮孙子今天有机会孝敬我老人家······真是他们上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啊?这种“孝敬”,居然还是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阿飞险些被呛住,拼命保持面色平静,努力遵循张教官“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到到香喷喷的烤鱼上。

    唔,老伯伯独个儿漂泊流浪惯了,他的三观,果然有点儿那个······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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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接过第一条烤好的鱼,迫不及待地咬将下去,只觉外焦里嫩、又香又脆。

    “好吃!”

    他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不枉等了这么久,实在是······余味无穷!

    “嘿嘿,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老头子满脸红光,嘴里说“雕虫小技”,神情却是颇为自得。

    “在我老人家当年精通的技艺里面,这根本是最上不得台面的一门,想当年······”

    他又习惯性地吹嘘起自己的辉煌过去,但谈到具体事例,却又往往语焉不详、一笔带过,让人闻之生疑。

    阿飞强行按捺住几次三番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一边配合着默默点头,一边大口大口咀嚼吞咽着美味鱼肉。

    老伯伯年纪大了,他的话听听也就是了,何必较真呢?毕竟,说出口是虚的,而吃进嘴里,才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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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滔滔不绝的同时,手上也绝不闲着。

    他左手翻烤着两条鱼,右手则拿着条刚烤好的鱼往嘴里塞,时不时还能抓把调料洒在烤得“滋滋”作响的鱼肉上。

    这老伯伯,别看平时有些疯疯癫癫,忒不靠谱,但这手烹饪功夫可着实了得。

    第二条烤鱼刚咬了一口,阿飞再次被惊艳到了。

    唔,能根据烤鱼的品种、大小,相应调整佐料的分量,改善火候的拿捏,老伯伯的烧烤绝艺,委实堪称出神入画······咦,到底是“画”,还是“化”呢?唉,已经被张教官教得稀里糊涂,分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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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伯,”阿飞吞下口鱼肉,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抓鱼的时候,您嘴里一直念念有辞······您念叨的究竟是什么啊?”

    “那个啊······”

    老头子用右手捻须,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那可是老头子压箱底的绝活儿哦。”

    “压箱底的绝活儿?”

    阿飞好奇地反问道,他现在也搞不清老头子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亦或是半真半假。

    老头子点点头。

    “本来嘛,天机不可泄露,不过飞仔你不是外人······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阿飞脸上露出有被“感动”到的表情。

    “那是一门······”

    老头子声音越说越低,仿佛即便在如此荒僻的野外也担心被别人听见似的。

    阿飞只能将耳朵凑了过去。

    “咒语。”

    老头子用蚊子般的声音揭开谜底。

    “咒语?”

    出人意料的答案,令阿飞失声大叫起来,隐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老伯伯,又在逗我玩哩······

    “嘘!”

    老头子大惊失色,急忙竖起右手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阿飞瞪着老头子,在他本色投入的“演出”中找不到丝毫不自然的痕迹。

    唉,看来老伯伯是把咒语当真的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只好配合着往下“演”。

    “老伯,咒语······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他睁大眼,装出好奇的样子,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

    不会是“芝麻开门”一类的老土渣吧?

    “这个啊······”

    老头子脸上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可以告诉我么?”

    您老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好吧,”老头子颇为勉强地道,“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哦。”

    阿飞重重点了点头。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好奇,老头子究竟会说出什么样子的咒语来。

    不会是······类似佛家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这样的吧?

    “咒语的内容就是······‘我要捉住你’。”

    “我要捉住你?”

    阿飞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老鹰捉小鸡么?幼稚!

    咒语内容与预期反差过大,阿飞强烈感觉又被戏弄和······侮辱了。

    此外,“我要捉住你”这句话中,“你”指的是······

    “老伯伯,这句咒语是对······鱼说的么?”

    可是,鱼能听懂人话么?好吧,就算听懂了,难道就肯答应······被你捉住烤来吃么?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啊!

    阿飞摇头苦笑。

    “是,也不是。”

    老头子神叨叨地回答道,还偷偷瞥了眼天空。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复,但阿飞对老头子的颠三倒四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他心中依然充满疑惑不解。

    咒语内容虽然狗屁不通,但老伯伯能够轻而易举抓住鱼却是亲眼所见的事实啊······

    “我要捉住你?”

    阿飞忍不住将这句不可思议的“咒语”又喃喃念了两遍。

    “不对!”老头子听得连连摇头,纠正道,“飞仔,你的语气不够虔诚,记住,尾音要重,不可轻佻。另外,念的时候一定要诚心诚意、毕恭毕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不停地念、反反复复地念才有效果。”

    “好······吧。”

    看着老头子一脸严肃和认真,阿飞只好承认自己被打败了。

    无论是投入度、热情度,还是专业度······都全方位被打败了。

    “这门咒语啊······”

    老头子继续信口胡诌,阿飞当然已兴趣缺缺。

    “老头子当年靠着它,才保住了这条老命。”

    “哼,那帮兔崽子,以为联手就能······”

    ······

    他说着一堆不着南北边际的话,让人根本摸不着头绪。

    因为听不懂,所以阿飞只好默默地享受美食。

    老头子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是否在听,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碎碎念、碎碎念······完全将刚才一本正经告诫阿飞要保密的事抛诸九霄云外。

    &&

    老头子鱼烤得快,吃得更快。

    阿飞两条鱼刚刚下肚,他已经至少消灭了七、八条。

    而且······看老头子轻轻松松、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还能再吃上十条八条的。

    阿飞望了望所剩不多的那几条烤鱼,想起了老头子说过的一句话。

    “怎么样?够吃了吧?”

    也许,这句话应该问他自己才对。

    &&

    “飞仔,吃!”

    老头子递过来一条新烤好的肥美银鲫。

    “谢谢老伯,我已经吃好了。”

    阿飞打了个饱嗝,彬彬有礼地婉拒了。

    老头子则完全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将那条肥鱼往嘴里塞。

    阿飞不无羡慕地道:“老伯······您的胃口真好。”

    您老人家也实在忒能吃了!

    老头子大口嚼着鱼肉,斜眼瞄了一下阿飞脚下可怜巴巴、零零碎碎的两架鱼骨,忍不住大摇其头。

    “飞仔,这你就不懂了,这哪里是胃口好不好的问题······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三年不开吃,一吃管三年’。”

    “三年不开吃,一吃管三年”,这是最新潮的改编流行语么?难怪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哩!而你们这一行,又是指的哪一行?莫非是······流浪行业?

    阿飞眼前直冒星星点点。

    “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我······”

    老头子用眼神示意阿飞对比一下二人在地上留下的鱼骨残骸。

    巨大的反差,不出意料地让阿飞羞愧地低下了头。

    “呵呵呵······”

    老头子得意地笑起来。

    “不过飞仔,你入行不久,日后只要好好努力,兴许也能够达到我老人家这种水平的······”

    他的好心安慰,令阿飞将头埋得更低了。

    达到老伯您的水平,莫非已堪称流浪行业的翘楚?不过,即便达到流浪行业的翘楚,又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呢?

    &&

    吃完烤鱼。

    老头子站起来,三脚两脚将篝火余烬踏灭。

    “走吧······现在赶回去,还能睡个午觉哩。”

    他大摇大摆走在前面,还顺手折了根细细的树枝,当作牙签剔牙。

    “飞仔呀,你去下坡杂货铺干啥呢?”

    老头子一边剔牙齿,一边慢悠悠地问道。

    “我去找刘老板修补一颗受损的子弹。”

    “子弹?”

    老头子一下子来了劲。

    “什么样的子弹?快快拿给我老人家瞅一瞅。”

    阿飞立即将那粒弩弹乖乖奉上。

    老头子用满是油污的左手接了过来,就着阳光眯缝着眼察看。

    “老伯,您看这颗子弹咋样?”

    “咋样?”老头子一瞪眼,“这种子弹,只配打鸟!”

    阿飞只好讪讪地垂下头。

    没想到,我与老伯居然······英雄所见略同。

    老头子瞅了瞅子弹,又用脏手擦了擦,然后扔给阿飞。

    “没啥子问题的。”

    他继续大步往前走。

    没啥子问题?

    阿飞拿着那颗已被油垢染得滑溜溜的弩弹,学着老头子就着阳光看了看。

    奇怪的是,那颗油光光的子弹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倒的确看不出哪儿有破损的痕迹。

    咦?我眼花了么?

    他用力捏了捏子弹,感觉连弹头的变形,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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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堂内厅,深夜。

    张欣教官端坐红木椅上,仔细观察着站在面前的阿飞。

    阿飞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神态谦和,却没有丝毫局促不安之意。

    “恭喜你,飞!”

    过了许久,张欣终于展颜一笑。

    “所有训练课程迄今全部结束······你已悉数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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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结束?悉数过关?

    那么······我这算是学成了,还是治愈了呢?

    他早已隐隐觉察到张欣的“梦疗”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心头泛起一阵阵困惑,他脸上依旧淡定如常。

    “喜怒不形于色。”

    他牢牢记住了张教官的教诲。

    &&

    “不过,”张欣声音转为凝重,“要验证你是否真正过关,成为一名合格的······”

    她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

    “你还需要经历一场严格的试炼,以及完成一项困难的任务。”

    “飞,告诉我!”

    张欣脸上露出鼓励之色。

    “你愿意接受这最后的试炼和最终任务的考验么?”

    &&

    “我愿意。”

    阿飞注视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尽管他对试炼和任务的具体内容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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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张欣显然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

    她盯着他的眼睛。

    “即便最后的试炼和最终的任务都异常艰巨,甚至充满挑战和危险,你也愿意么?”

    “我愿意。”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他毫不迟疑。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否真正合格,而是为了······

    &&

    “很好。”

    张欣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轻轻靠在椅背上。

    “事不宜迟,那么,今天晚上······”

    “我们就开始试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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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片妖异的树林。

    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长得怪异、扭曲、变形和张狂,却又充满了慑人心魄的灵气。

    简直是······灵气四溢!

    他呆呆站在树林前。

    仿佛抵达了人生旅途的终点。

    又像是回到了自我缘起的始点。

    &&

    这里到底是实境?还是虚境?

    他问自己。

    他无法做出判断。

    以前的梦境,几乎都是实境。

    而这次······

    他望着扭曲得不似真实的树木,暗暗摇头。

    现实中,那有如此怪异的树林!

    但那逼人袭来的灵气,让他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闭上眼,深吸口气,他整个人便仿佛已与这片树林融为一体。

    那种感觉······

    就像流浪已久的游子终于回家。

    也许······

    这儿既是来处,亦是归宿。

    &&

    “张教官,我要怎样才能通过试炼?”

    进入试炼之境前,他向张欣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张欣微微一笑。

    笑容在他眼中犹未消散,人已化作了虚无。

    “飞,相信自己。”

    &&

    “相信自己。”

    他默默念了两遍张教官的话。

    不过是区区试炼而已,无论如何,我万万不可辜负张教官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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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犹豫着该不该主动踏入妖异的树林,林子前忽然出现一条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高与他相仿的男子,全身笼罩在黑衣里,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头上戴顶黑色帽子,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外面。

    好奇怪的人······

    他盯着陌生的黑衣蒙面人,心头却莫名涌起一种熟稔的感觉。

    &&

    “何飞。”

    黑衣蒙面人踱出森林,在距离他十步开外站定。

    你是······

    阿飞疑惑地望着他,心中充满警惕。

    “我是您本次试炼的导师。”

    阿飞紧紧盯着他脸上的面罩,惊讶地发现在整个说话过程中那层薄薄的面巾都毫无颤动。

    自始至终,黑衣蒙面人并未开口说话,但他的想法,却准确无误地灌输到了自己脑海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腹语术?

    不对,因为耳朵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难道是······幻听?

    &&

    “不是幻听。”

    导师默默注视着他。

    “这是试炼之境独有的交流方式。”

    “你我的意识纽带,已经完全联系在一起。”

    “任何一方一旦产生新的想法,对方就能立即知悉,不需要语言,不需要文字,也不需要任何表情和手势······”

    “这种交流方式,你们那个世界有一个虽不够准确,但还算颇为接近的名称。”

    “这个名称就是······”

    “心灵感应。”

    &&

    “好吧。”

    阿飞无奈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交流方式。

    “导师,请告诉我,哦,不,请······启示我该如何进行试炼?”

    他及时将“告诉”换成了“启示”这个虽不算太妥帖,但在此地却没有明显逻辑错误的词语。

    想到试炼,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武侠玄幻剧中种种激烈拼斗的惨烈场面,不由得全身紧绷,做好了迎接残酷挑战的准备。

    &&

    “毋需紧张。”

    导师眼中流露出温和笑意——亦或是传递给阿飞的虚无影像。

    “试炼内容极其简单,你只需回······应好我提出的问题即可。”

    受阿飞影响,他没有用“回答”,而是改成“回应”,显然也在字斟句酌。

    “记住,回应的答案不一定是唯一的,也不需要准确。”

    “只要我认可就行了。”

    &&

    回应你提出的问题?答案不一定准确?你认可就行?

    知道了试炼规则,阿飞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对方提出的问题和自己给出的答案,真正的关键是······

    面前这个神神秘秘、藏头缩尾、故弄玄虚的黑衣蒙面导师对答案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而只有掌握了他的衡量标准,才能投其所好,通过试炼······

    &&

    “第一个问题。”

    导师没有给他留太多余暇胡乱揣测。

    “你最近还在赌博么?”

    试炼······果然还是针对“梦疗”内容来的。

    &&

    “赌。”

    阿飞想都未来得及细想,答案就已脱“脑”而出。

    “很好。”

    导师继续。

    “结果如何?”

    &&

    “输了······输得很惨。”

    之前赚的巨额赌资几乎全军覆没。

    &&

    “你以后还要赌么?”

    “赌,当然要赌······只要输赢的结果自己能够承受。”

    &&

    阿飞的“回应”很快,几乎都不假思索。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已考虑得一清二楚。

    &&

    “好,下面开始第二个问题。”

    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导师似乎对他的“回应”速度还算满意。

    “你还看······十八禁漫画么?”

    &&

    虽然看不到导师脸上的表情,但阿飞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挪揄。

    是在嘲笑我么?

    他无法确定。

    “不看了······早就不看了。”

    他咬了咬牙。

    &&

    “为什么······不看?”

    “因为已不感兴趣。”

    &&

    “那么,你对异性的身体还是那么好奇么?”

    问题愈发深入,愈发······咄咄逼人。

    他注意到导师一连用了两个“那么”,嘲弄的意味似乎也更重了。

    “不!”

    他的“回应”极其坚定。

    因为已了解得足够透彻。

    &&

    “那么······”

    虽然蒙着面,但他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出现了导师的笑容。

    充满诡谲的笑容。

    “她呢?”

    &&

    她?

    正想继续坚持己见的阿飞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心中突然出现了······“她”的画面。

    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

    张欣教官!

    &&

    “我······”

    阿飞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口水,一时没有做出抉择。

    我是真的已对异性身体全无兴趣,还是······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

    “嗯?飞,请回答我?”

    颇堪玩味的称呼和嘲弄般的催促如巨大阴影般将他彻底笼罩。

    &&

    我该怎么回······应呢?

    前后矛盾的巨大反差,让他陷入彷徨,全身上下开始紧张冒汗。

    &&

    “飞,相信自己。”

    无助无力之际,张欣教官的话又在他心头响起。

    &&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的答案是······”

    如果面对的异性是“她”,自己的答案毫无疑问将是······

    他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

    忘了这个世界思想交流根本无需附加任何表情和动作。

    答案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亦终于敢直面自己的心。

    即便答错了,我也绝无遗憾,因为······“说”出真话的感觉,实在是好爽好爽啊!唉,难怪张欣教官说我患有暴露癖······

    &&

    “前后回答不一致哦。”

    导师毫不掩饰浓浓的讥诮之意。

    阿飞却毫不介意,准备坦然接受即将宣布的判决。

    即便是“失败”的判决!

    只是不知道······试炼失败的后果,会是什么呢?

    &&

    “既然想,”导师竟然还没有放过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我打算······”

    遇上合适的人,遇上合适的时候······

    “我会······”

    控制欲望的方法有两种,一种靠堵,一种靠泄······

    他将脑海中充满想象力、令人心驰神往的绮丽画面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导师。

    然后是一长段时间的沉默和空白······

    &&

    失败了么?

    他不知道。

    当就算失败了,他亦不后悔!

    “飞,相信自己。”

    &&

    “好的,让您久等了。”

    导师终于回过神来,眼中露出熟悉的嘲讽之意。

    “您提供的答案······需要费点时间整理、消化和接受。”

    &&

    阿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他的“冷嘲热讽”已习以为常。

    那么,结果是······

    &&

    “我还有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还没完?究竟还······有完没完?

    等着宣判“GameOver”的阿飞,忍不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能不能······给个痛快?

    &&

    “您梦游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别人,甚至包括······‘她’?”

    连“梦游”都知道······阁下实在不愧是无所不知的导师!

    “因为即使遇到了合适的人······也还没有到合适的时候。”

    阿飞从容不迫地“回应”他。

    &&

    “试炼结束。”

    黑衣导师“道”,但还是没有“宣布”出试炼的最终结果。

    &&

    “等一等,导师······我有一个问题。”

    不知道结果的阿飞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了。

    黑衣导师理解地点点头。

    你想“问”就“问”吧。

    “导师,您为什么要遮住脸?”

    原来他关心的并不是试炼的结果。

    “是因为······见不得人么?”

    阿飞嘴角泛起讥笑,将先前受到的嘲讽一股脑儿还给黑衣导师。

    以牙还牙!

    &&

    “不是,当然不是。”

    黑衣导师淡定地回应。

    “我蒙上脸,不是见不得人,而是······”

    他不再解释,也不用解释。

    他伸手取下面罩。

    &&

    阿飞眼珠子立即凸起。

    他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

    试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