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仲氏皇帝
淮南，寿春。
城池内外正在大修土木，工程之浩大，寿春城内终日飞尘漫天，入夜不散。
袁术这一次不仅将寿春附近的民夫工匠征调来为自己修建宫室庙堂和祭祀用地，还将整个淮南可用的丁壮尽数征发。并从治下的庐江郡大肆砍伐树木开采石料，因为驼运木石的牲畜不够用，甚至连农民田间的耕牛也没放过。
原来在前不久一段时间，袁术请河内郡有名的术士张鮍为自己算命，张鮍卜卦说袁术有当皇帝的天命，因张鮍算卦从未出错，袁术大喜过望，于是又起了称帝的心思。
因张鮍卜卦有功，袁术赏赐张鮍千金，并封其为高官。张鮍却分文未收，第二天便借故请辞归乡。而袁术的近臣杨弘却私吞了千金，谎称张鮍接受了赏钱但不愿做官，袁术也是毫不在意，只是每天都在琢磨张鮍的“显兆”“天命”之说到底什么意思。
寿春城南面不远一处圜丘上终于先行建造好了祭天所用的天坛。古代认为天圆地方，故取圜丘为天的象征，方丘为地的象征。
据说这座天然浑圆的山丘高九十丈，袁术便命人在山上再筑九丈之高的祭坛，即取九九之数，代表了天数。又是九九归一，意味着袁术可以替天行道，行大一统之事。
而城北水泽中选择的方丘高九丈，在上面筑坛五丈，即取九五之数，意喻九五至尊，承天之命，加冕为天子，统于地。
是日，袁术在一众雄壮近卫的簇拥之下登上了九十九丈高的天坛，整个寿春城尽在脚下。俯视着城墙内外数以十万计的民夫兵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耳畔尽是侍臣亲属们的吹捧赞言，袁术大为得意，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感。似乎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翻手即可完成，转眼就能君临天下。
沉浸美梦良久，袁术又想到自己若是称帝，必然会光宗耀祖，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家族汝南袁氏，按族谱乃出自上古陈姓，陈又是舜之后，舜为土德，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难怪汝南袁氏经久不衰，四世三公乃是天下众望所归，上承天命就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不由得自以为参透“天命一说”
当即袁术下令“去召本公麾下文武前来！本公要于此处设宴，商讨一件惊动天地、继往开来的大事！”
……
正午暖阳正照，祭坛之上设宴百席。美酒有陈年佳酿百坛，佳肴有奇珍异兽。各种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淮南人能看见到的，在这宴席之上都能寻到。甚至别的地方的江东松江鲈鱼，豫州卢氏鸡，徐州大闸蟹，庐江河豚等等，在袁术的宴席之上，简直见怪不怪，很平常的东西。
祭坛之上，帷幔和坐席卧榻全部都是上等蜀锦制成，连案几都是上等红木或者楠木。摆在案几上用的酒樽菜盘个个都称得上是无价之宝，是美玉雕琢的酒樽，纯金雕画打造的菜盘，上面雕龙画凤好不精美。只可惜诗仙李白这时候还没出生，不然怎么也得来一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倘若今天这个宴席上所用的物件拿去给汉献帝过目，怕是会让许昌宫内只能用着陶制铜质器皿的汉献帝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更别提吃的东西了，几个月前天子还躲藏在被一把火烧干净了的洛阳断壁残垣下风餐露宿挖野菜啃麦饼的时候，袁术及其妻妾早就把这些所谓山珍海味吃腻了。
一众文武都快来齐了，宴席将开之际，远处策马奔来两将。这两将下马，一见宴席排场，皆面向对方苦笑一声。
其中一人道：“陈兰将军，上个月的宴席你还记得吧，我以为天下再也不会有比那排场更大、更丰盛的宴会了……但这……主公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是啊，唉，军中将士尚饥寒交迫，主公这却……唉，雷薄将军，这百坛美酒，都能让军中壮汉五千人每人烂醉如泥了！可这场上只有不足百人啊，宴席完了都会倒进淮河里……唉！”名叫陈兰的将军负气似的摔了一下马缰。
那名为雷薄的将军只有苦笑一声：“主公就好这口，可惜你我没有曜卿先生的胆识，只能私下议论罢了。”
两人正欲走向宴席，却听得后面一人一声咳嗽。
两人一惊，急忙回头，看清那人后皆是头冒冷汗，一齐行礼道：“纪灵将军！”
这人正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纪灵。这纪灵驻守淮河以北，肩负防备徐州的吕布和刘备军的重任，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离开军营要地，但这次主公连他也叫回来了，难道说……
纪灵从淮北赶来路途稍微遥远，稍微耽误了点时辰，却正碰见雷薄陈兰两人私下议论。
“汝等食君之俸，怎能对君不敬？念你二人只是关心军兵，没有不臣之心。否则早叫你二人人头落地，此番话语，纪某再要是听到了，以扰乱军心论罪！”说罢，纪灵大步向前，走进宴席，留下兢兢战战的两人。
雷薄和陈兰心中大呼侥幸，这次只是碰上了纪灵，这人虽然愚忠，但为人正直，不会背后伤人。
两人定了定神，便在纪灵之后走进宴席，在袁术座前落座。而袁术一直低头在袖中把玩着一个方形之物，很是爱不释手，并不曾注意到迟到的纪灵等人。
直到近侍提醒袁术宴会可以开始了，袁术这才吩咐宴会开始，乐队奏乐，上歌姬舞女！
这个时候的乐器已经很齐全了，但在开场仍旧以礼钟开场。
场中百年好酒香味还不足以醉人，但这场宴席的开场仪式足以让人迷醉。十数名美艳歌姬媚声歌唱，随后百名千挑万选的舞女身着锦罗绸缎，在场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最后这些美女佳人便各自选陪一名袁术文武，位高权重者则至少搂两个以左拥右抱。
等开场结束了，袁术意味深长的问自己的文武官员：“众位可听得出来我这钟声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主簿阎象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长史杨弘面容不喜不悲，开口说道：“此非天子之乐乎？”
袁术哈哈大笑几声。座下百位文武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大变。
袁术继续道：“那杨长史可知我这城南的祭坛叫什么名字？城北的祭坛又叫什么名字？”
杨弘：“用天子之礼，此坛自然是社稷之坛。此处水泽方丘所筑当名为地坛，城北圜丘之上所筑为天坛。”
袁术大笑着再点了一下头。这下满座的一众文武已经是心中有数了，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则面露愁容。
袁术又道：“长史熟读诗书礼乐，所言正是！只是长史最好再给这天坛地坛前面再加两个字——仲氏天坛、仲氏地坛！”
“主公得了传国玉玺，莫非现在就想称帝乎？”阎象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抖着身子问道。
“没错！”袁术仰头高声道：“昔日汉高祖不过是泗上区区一亭长，就能得天下而坐之；而某家出身世家公卿，又有何不可？”
“且汉室历时四百余年，如今海内鼎沸，气数已尽。而我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九州，没有人不想为我袁氏效命的，正可谓士子所望，百姓所归！如今应天顺人，加位九五。e众人以为何如？”
阎象看了看周围沉默不语的众人，当即离开坐席，站在袁术身前道：“周朝取代商朝的时候，周人自其始祖后稷直到文王，几百年如一日的积德累功、经营势力，发展到周文王周武王的时候，天下有三分之二的人愿为其效命，可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做纣王的臣子，直到天下人都背弃了商纣才取而代之。明公您虽然家族中连续四代人都有人做朝廷里的公卿大臣，但恐怕还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样昌盛；眼下汉室虽然衰微，似乎也不能与残暴无道的殷纣王相提并论吧！”
“汝要违抗天命乎？”袁术猛的把传国玉玺往案几前面一拍：“吾袁氏乃陈姓之后，虞舜所出！以土承火，德之所孚，本就有天命护佑，本公又得传国玉玺，这难道不是天命显兆么？自武帝以来便谶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此语众所周知，吾字公路，正应其谶！吾虽汉臣之后，亦应顺天命而应之，吾岂能逆天而为？”
阎象却是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声音也抖了起来，仍是不止念叨着：“不可……”
“羽林甲士听令，若再有多言者，立斩之以祭天！”
……
公元197年，即建安二年，二月初二，袁术自以淮南地广粮多、雄兵二十万，建号仲氏，立台省等官，大封文武百官，又改九江郡太守为淮南尹，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女为后，又立子袁耀为东宫太子，悍然称帝！
《后汉书·卷九·孝献帝纪第九》：二年春，袁术自称天子。（而非网传建安二年五月）
城池内外正在大修土木，工程之浩大，寿春城内终日飞尘漫天，入夜不散。
袁术这一次不仅将寿春附近的民夫工匠征调来为自己修建宫室庙堂和祭祀用地，还将整个淮南可用的丁壮尽数征发。并从治下的庐江郡大肆砍伐树木开采石料，因为驼运木石的牲畜不够用，甚至连农民田间的耕牛也没放过。
原来在前不久一段时间，袁术请河内郡有名的术士张鮍为自己算命，张鮍卜卦说袁术有当皇帝的天命，因张鮍算卦从未出错，袁术大喜过望，于是又起了称帝的心思。
因张鮍卜卦有功，袁术赏赐张鮍千金，并封其为高官。张鮍却分文未收，第二天便借故请辞归乡。而袁术的近臣杨弘却私吞了千金，谎称张鮍接受了赏钱但不愿做官，袁术也是毫不在意，只是每天都在琢磨张鮍的“显兆”“天命”之说到底什么意思。
寿春城南面不远一处圜丘上终于先行建造好了祭天所用的天坛。古代认为天圆地方，故取圜丘为天的象征，方丘为地的象征。
据说这座天然浑圆的山丘高九十丈，袁术便命人在山上再筑九丈之高的祭坛，即取九九之数，代表了天数。又是九九归一，意味着袁术可以替天行道，行大一统之事。
而城北水泽中选择的方丘高九丈，在上面筑坛五丈，即取九五之数，意喻九五至尊，承天之命，加冕为天子，统于地。
是日，袁术在一众雄壮近卫的簇拥之下登上了九十九丈高的天坛，整个寿春城尽在脚下。俯视着城墙内外数以十万计的民夫兵士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耳畔尽是侍臣亲属们的吹捧赞言，袁术大为得意，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感。似乎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翻手即可完成，转眼就能君临天下。
沉浸美梦良久，袁术又想到自己若是称帝，必然会光宗耀祖，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家族汝南袁氏，按族谱乃出自上古陈姓，陈又是舜之后，舜为土德，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难怪汝南袁氏经久不衰，四世三公乃是天下众望所归，上承天命就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不由得自以为参透“天命一说”
当即袁术下令“去召本公麾下文武前来！本公要于此处设宴，商讨一件惊动天地、继往开来的大事！”
……
正午暖阳正照，祭坛之上设宴百席。美酒有陈年佳酿百坛，佳肴有奇珍异兽。各种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淮南人能看见到的，在这宴席之上都能寻到。甚至别的地方的江东松江鲈鱼，豫州卢氏鸡，徐州大闸蟹，庐江河豚等等，在袁术的宴席之上，简直见怪不怪，很平常的东西。
祭坛之上，帷幔和坐席卧榻全部都是上等蜀锦制成，连案几都是上等红木或者楠木。摆在案几上用的酒樽菜盘个个都称得上是无价之宝，是美玉雕琢的酒樽，纯金雕画打造的菜盘，上面雕龙画凤好不精美。只可惜诗仙李白这时候还没出生，不然怎么也得来一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倘若今天这个宴席上所用的物件拿去给汉献帝过目，怕是会让许昌宫内只能用着陶制铜质器皿的汉献帝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更别提吃的东西了，几个月前天子还躲藏在被一把火烧干净了的洛阳断壁残垣下风餐露宿挖野菜啃麦饼的时候，袁术及其妻妾早就把这些所谓山珍海味吃腻了。
一众文武都快来齐了，宴席将开之际，远处策马奔来两将。这两将下马，一见宴席排场，皆面向对方苦笑一声。
其中一人道：“陈兰将军，上个月的宴席你还记得吧，我以为天下再也不会有比那排场更大、更丰盛的宴会了……但这……主公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是啊，唉，军中将士尚饥寒交迫，主公这却……唉，雷薄将军，这百坛美酒，都能让军中壮汉五千人每人烂醉如泥了！可这场上只有不足百人啊，宴席完了都会倒进淮河里……唉！”名叫陈兰的将军负气似的摔了一下马缰。
那名为雷薄的将军只有苦笑一声：“主公就好这口，可惜你我没有曜卿先生的胆识，只能私下议论罢了。”
两人正欲走向宴席，却听得后面一人一声咳嗽。
两人一惊，急忙回头，看清那人后皆是头冒冷汗，一齐行礼道：“纪灵将军！”
这人正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纪灵。这纪灵驻守淮河以北，肩负防备徐州的吕布和刘备军的重任，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离开军营要地，但这次主公连他也叫回来了，难道说……
纪灵从淮北赶来路途稍微遥远，稍微耽误了点时辰，却正碰见雷薄陈兰两人私下议论。
“汝等食君之俸，怎能对君不敬？念你二人只是关心军兵，没有不臣之心。否则早叫你二人人头落地，此番话语，纪某再要是听到了，以扰乱军心论罪！”说罢，纪灵大步向前，走进宴席，留下兢兢战战的两人。
雷薄和陈兰心中大呼侥幸，这次只是碰上了纪灵，这人虽然愚忠，但为人正直，不会背后伤人。
两人定了定神，便在纪灵之后走进宴席，在袁术座前落座。而袁术一直低头在袖中把玩着一个方形之物，很是爱不释手，并不曾注意到迟到的纪灵等人。
直到近侍提醒袁术宴会可以开始了，袁术这才吩咐宴会开始，乐队奏乐，上歌姬舞女！
这个时候的乐器已经很齐全了，但在开场仍旧以礼钟开场。
场中百年好酒香味还不足以醉人，但这场宴席的开场仪式足以让人迷醉。十数名美艳歌姬媚声歌唱，随后百名千挑万选的舞女身着锦罗绸缎，在场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最后这些美女佳人便各自选陪一名袁术文武，位高权重者则至少搂两个以左拥右抱。
等开场结束了，袁术意味深长的问自己的文武官员：“众位可听得出来我这钟声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主簿阎象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长史杨弘面容不喜不悲，开口说道：“此非天子之乐乎？”
袁术哈哈大笑几声。座下百位文武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大变。
袁术继续道：“那杨长史可知我这城南的祭坛叫什么名字？城北的祭坛又叫什么名字？”
杨弘：“用天子之礼，此坛自然是社稷之坛。此处水泽方丘所筑当名为地坛，城北圜丘之上所筑为天坛。”
袁术大笑着再点了一下头。这下满座的一众文武已经是心中有数了，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则面露愁容。
袁术又道：“长史熟读诗书礼乐，所言正是！只是长史最好再给这天坛地坛前面再加两个字——仲氏天坛、仲氏地坛！”
“主公得了传国玉玺，莫非现在就想称帝乎？”阎象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抖着身子问道。
“没错！”袁术仰头高声道：“昔日汉高祖不过是泗上区区一亭长，就能得天下而坐之；而某家出身世家公卿，又有何不可？”
“且汉室历时四百余年，如今海内鼎沸，气数已尽。而我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九州，没有人不想为我袁氏效命的，正可谓士子所望，百姓所归！如今应天顺人，加位九五。e众人以为何如？”
阎象看了看周围沉默不语的众人，当即离开坐席，站在袁术身前道：“周朝取代商朝的时候，周人自其始祖后稷直到文王，几百年如一日的积德累功、经营势力，发展到周文王周武王的时候，天下有三分之二的人愿为其效命，可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做纣王的臣子，直到天下人都背弃了商纣才取而代之。明公您虽然家族中连续四代人都有人做朝廷里的公卿大臣，但恐怕还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样昌盛；眼下汉室虽然衰微，似乎也不能与残暴无道的殷纣王相提并论吧！”
“汝要违抗天命乎？”袁术猛的把传国玉玺往案几前面一拍：“吾袁氏乃陈姓之后，虞舜所出！以土承火，德之所孚，本就有天命护佑，本公又得传国玉玺，这难道不是天命显兆么？自武帝以来便谶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此语众所周知，吾字公路，正应其谶！吾虽汉臣之后，亦应顺天命而应之，吾岂能逆天而为？”
阎象却是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声音也抖了起来，仍是不止念叨着：“不可……”
“羽林甲士听令，若再有多言者，立斩之以祭天！”
……
公元197年，即建安二年，二月初二，袁术自以淮南地广粮多、雄兵二十万，建号仲氏，立台省等官，大封文武百官，又改九江郡太守为淮南尹，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女为后，又立子袁耀为东宫太子，悍然称帝！
《后汉书·卷九·孝献帝纪第九》：二年春，袁术自称天子。（而非网传建安二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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