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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探寻·柏油路边的遭遇

    我走出草丛来到水泥地上,乘客们还在飞机的周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橡胶轮胎散发出的焦糊味。

    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把脸埋在双腿间。我看到空少站在前机舱门边,正在舱门口的扶手上系一根很粗的逃生绳。绳子顺着充气滑梯拖到地面,这样上飞机的时候可以拉着绳子上去,不至于太费力。那个染着一头淡粉色长发的女人坐在充气滑梯的底部,她双眼通红,眼眶周围的妆也花了,看得出她刚刚哭过了。

    那几个空姐仍然坐在飞机下面。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话,除了那位身穿浅灰色亚麻套装的老太太。她不再是单独一个站在机尾了,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老奶奶在听她说话。老太太嘴巴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连比带划,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又用手指指天空,她对那个老奶奶在说些什么呢?

    天神发怒?

    向天神忏悔?

    狗屎。

    全都是鬼扯。

    梁敏站在人群中神情惶恐地到处张望,她看到我走过来后立马跑到我身边。“你去哪儿了?”她责备地问,“到处都看不到你人。”

    “我去那边走了走。”我指着我来的方向。

    “你怎么去那么久啊?”她这时眼眶有些湿润了。

    “抱歉。”我抱了一下她,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安。“你头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我搂着她一起向之前我们坐的那块石头走去,本想再到那里坐一会儿,但是那里已经被两个大妈占据了,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剪着平刘海的大妈。她正坐在石头上无声的哭泣,她旁边的那位大妈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纸巾擦着眼泪。她看上去是那种贤惠持家的人,可能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做饭做家务,这几天终于从繁琐的家务活中解脱出来,可以好好的放松几天,于是她满心欢喜的约上好姐妹,一起去丽江游玩,却没想到遭遇了史上最离奇的客机失联事件。

    我和梁敏最终在那片差点儿砸到我的树叶上坐下。天空中的乌云没有先前那样浓密了,但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覆盖了一层旧棉花一样。这天气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后,我注意到有些人已经待不住了,他们坐立难安,显得急不可耐,眼睛不安的在人群中来回扫射。

    “嘿!”这时站在机翼下面的机长突然拉高嗓门,发出一声低沉如响雷的叫喊,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男人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嘿!这里的每个人,你们都靠过来听好!”

    人们开始聚拢到一起,我和梁敏也起身走过去。

    “这天气太奇怪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是时候行动了。”机长说,“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要派些人去找一部手机,去联系我们的家人,我自己算上一个,你们还有谁愿意去的?”

    “我去。”戴鸭舌帽的大叔说。

    “我也去。”张鹏也举手说。

    “还有我。”

    “······”

    踊跃报名的人很多,大家似乎都受够了等待,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自己也报了名。

    然而机长并不打算让所有报名的人都去。“大家急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人去,”机长说,“人太多反而不好。”

    最终,有七人入选:机长、副驾驶员张鹏、我、顾忠明(就是那个戴鸭舌帽的大叔)、胡向喜(就是那个穿哆啦A梦T恤衫的胖小伙儿),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叫周乾,另一个叫徐凯,他俩是结伴去旅行的朋友。机长本来也要带那个空少去,后来一想,还是让他留下来照看大家。

    出发之前,梁敏把我拉到一边。“你真的要去吗?”她问。

    “是的。”我说。

    “你不要去,我不想你去。”她两颊酡红,眼眸里满是哀伤。

    “敏儿,我得出去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我自己待在这里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不能陪我一起吗?”她话语中有些生气,带着一种对我的忠诚。

    我握住她的手,把我和张鹏的对话简要重述给她听,飞机处于遇险阶段以及搜救队很难找到我们的事实,并告诉她我非去不可:“你不是想要回家吗?也许这就是我们回去的第一步。”

    梁敏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好吧。”她哑着声说,然后从她的左手腕上取下一块手表,戴到我手腕上。那是一块机械表,皮质的表带,表盘是白色的,表盘的周围有一圈银色的不锈钢外边。这块表是去年圣诞节我和她在上海逛街时买的。我看了一眼表盘,上面显示三点二十五分,秒针还在走动。幸亏它是块机械表,虽然表的尺寸变小了,但还在正常工作。“你看着点时间,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她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会的。”

    我们七人做好准备后,聚到了一起。

    “好,”机长略微提高声音说,“你们听我说,我再次重申一下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我们要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找到一部手机,或者座机,打电话联系家人来帮助我们。”

    这时那些留下来的人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旁观望,我转头看了一眼梁敏,发现梁敏也在看着我。

    机长望着我们。“我们不会冒任何危险,”他说,“要是看到了人,我们得躲着点儿,不要被他们发现,万一被他们看到了,一旦有威胁迹象,我们就立刻撤退。”

    机长说完后,我们就出发了。

    机长领头,我和其他人在后面紧跟着。

    我们首先要找到学校的校门,但是水泥地周围都生长着花灌木,我们的个头又实在太小,那些花灌木挡住了我们的视野,根本看不到校门在哪儿。我们只好沿着水泥地的边缘行走。

    这片水泥地大概是个正方形。我数了一下,总共有四个篮球架立在水泥地上,所以这片水泥地是由二个标椎的篮球场组成的。我们飞机的位置就在这个正方形的一个角上。

    我们沿着球场边缘走,走完一条边后再左转,继续沿着另一条边走。途中除了有一些落叶在地面上之外,没有看到别的东西。快要走到这条边的尽头时,在我们的右手边出现了一条大路。不,我这样说不太对,其实那对正常大小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条校园里的小路而已,但以我们现在的体型来讲,似乎没有那条路是不大的。

    我们朝那条路走去。这条路依旧是由水泥铺成的,只不过篮球场上的水泥颜色比较浅,而这条路的颜色要更深一点。路的两边还是花灌木。这路上有些地方有地面龟裂,裂缝中生长出一些杂草。

    走了一截路后,我们在右手边看到一块空地,空地上有几个乒乓球桌,那球桌也是用水泥糊上去的。我想起我读初中那会儿,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乒乓球桌,在上面打球很不舒服,水泥台面非常坚硬,打球时稍一用力,球就弹的很高,而且很费球,打不了多久球就被打破了。在乒乓球桌的另一侧,我看到二个单双杠,尽管距离离的有点远,我还是能看清单双杠上的油漆有些剥落。

    我们七人继续往前摸索着走。校园里很安静,路上我又看到几只蚂蚁,它们行色匆匆的寻觅着食物。没过多久,在右前方出现一栋楼房,楼房的墙面是用红棕色的墙面砖砌成的,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德育处”三个黑色大字。这又勾起了我一桩学生时代的回忆。我读初二的时候,我是学校的特长生,会经常去学校的画室画画,有一天我画完了一幅静物素描,结果画被一个小子给撕掉了,我去找那小子理论,没想到那小子拒不承认,还骂我是二百五,说母鸡在地上用鸡爪画都比我画的好,于是我揍了他一拳,然后我两打了起来。我把那小子打的鼻青脸肿,之后我被叫到德育处,被校领导教育了半天,还把我爸妈叫到学校里来,我爸妈也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心想这事怎么会闹到德育处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是校长的外甥,准是他告的状,气得我后悔当时没再多揍他几拳。

    走过了德育处的楼房后,脚下的地面换成了青灰色的花岗岩石板,前方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升旗台,旗台中间的旗杆没挂国旗。升旗台的正后方,便是楼顶矗立着“勤学乐思,奋发向上”八个金色大字的教学楼。教学楼的左侧是一幢稍微低矮一点的三层办公楼,楼体外墙已有些破旧。办公楼的后面还有一栋楼房,可能是学生宿舍吧。那位微胖的中学女老师说的没错,这里所有的楼房的门窗都紧关着,我们没法儿进去。

    教学楼的前面是一条很长的路,我顺着这条路望过去,路的尽头就是学校的校门了,我们急切的朝校门走去。

    这条长路的两边都是草坪、花坛以及不同种类的树木,在道路右边的一处草坪中,立着一个铜像雕塑,雕塑是一位女学生站着阅读手里的一本书的造型,那位女学生胸部的黄铜表面明显退了色,我估计是被男生们长年累月触摸所造成的结果。

    这所学校其实并不大,但当我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还是走的有些累。正常人可能只要十几分钟就走完的路,我们走了近四十分钟。当你被缩小到不足十厘米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似乎距离都被拉长了。我想起我三岁大的侄儿,他有很多的玩具车,多到家里摆放的到处都是,我经常开玩笑地问他能不能送我一辆,他每次都会说“可以”,然后跑到玩具堆里找一辆他已经玩腻的小车车给我,我装模作样玩了一会儿后就还给了他。妈的!我现在真希望能有一辆可以操控的玩具车,那正适合现在的我。

    总之,我们终于走到了校门口。门卫室的门窗是关着的,校门是那种电动伸缩门,也是关着的。不过这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伸缩门的空隙足够大,我们几个甚至没弯腰就走了出去。

    出了校门后,在电动伸缩门的右侧,有一块横放着的长方形大理石门头,上面刻着几个金黄色的大字“龙山镇中学”。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泸州的龙山镇中学了。”机长说。

    至此,我们终于知道现在所处的位置了。

    校门前方有条柏油路,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乡镇道路。路两边也没个指路牌,路对面的树林里有一根电线杆,上面的三根电线穿进了学校,我估计那电线与飞机旁的电线杆是相连的。

    我们走到柏油路上,朝校门右边的方向望去,这条路笔直的延伸到远方,除了道路两边茂密的树林外,没看到别的东西。朝校门左边的方向看过去,路的两边同样都是树林,不过路不是笔直的延伸出去,而是在远处向左拐进树林中(对于正常身高的成年人来说,那应该不算很远),在那个拐弯的地方,有一栋白色的房屋。

    “我们就去那里看看。”机长指着那栋白色的房屋说。

    于是我们朝着那房屋走。这条柏油路相当的破,路面凹凸不平,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坑洞,道路两边也是杂草丛生。想必是年久失修,平常也不注重养护。

    路上没看到半个人影,正如机长所说,这地方看起来的确比较偏僻。路两边的树林里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鸟鸣,这让这里更显冷清,可能只有在学校开学之后,这条路才会变得热闹一点。

    走了没多久,我们在路边看到一个废弃了的塑料水瓶,是深灰色的,就是那种在夏天烈日下或者工厂里干活的工人们会用的大水瓶。我们走过去看了一下,那水瓶倒在地上,瓶身又脏又旧,没有瓶盖,瓶口很大,我只要稍稍弯腰就可以走进去。我往瓶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

    胡向喜拍了拍水瓶说:“这瓶子要是装满水,都够我喝几个月的了。”

    我们接着往前走了很长一截路,已经离那栋白色的房屋不远了。这时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隆隆的响声,就从我们前方传来。

    “你们听到了吗?”我停下来问。

    “听到了,”胡向喜点点头,“那是什么声音?”

    “像是汽车发出的声音。”戴鸭舌帽的顾大叔说。

    “应该是前面有辆车开过来了。”张鹏说。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像是闷雷隆隆地滚过来一般。周乾和徐凯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又看看我们。就在这时候,在前方路面拐弯的地方,冲出来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摩托车上的人戴着黄色的头盔,正朝我们快速驶来。

    “快到路边去!”机长大喊,“到草丛里躲起来!”

    我们立马拔腿跑向路边,钻进草丛。没过几秒钟,那辆摩托车就开了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我们在草丛里蹲着,竭力不暴露自己。摩托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带过的风吹起来不少路边的尘土,我还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我们等摩托车跑远了之后才站起身来。

    “还好没被发现。”周乾说,“有惊无险。”

    胡向喜被吹起的尘土呛得咳嗽了几下,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这摩托车的声音也太响了,震的我耳朵都要聋了。”

    其他人也都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回头看着摩托车在笔直的路上飞驰,渐渐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我们继续走吧。”机长说。

    我们走出草丛,朝着白色房屋的方向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我们身后无声的冲过来,又飞速的冲进杂草丛中,伴随着一个人凄厉的叫声消失不见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一瞬间,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靠!那是什么东西?”胡向喜惊叫着说。

    “速度太快了,没看清。”我说,我也被吓了一跳。

    “那东西抓走了徐凯!”周乾大声喊道。

    我们这才发现徐凯不见了,怪不得刚刚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我的天——”我的话刚说出口,便听到两声尖叫声自杂草丛中传来。第一声或许出于惊恐,第二声无疑出于疼痛。那正是徐凯的叫声。

    我们恐慌地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办?”胡向喜吃惊的问。

    “快!我们去救他!”机长大喊道。说完后他立马冲进草丛中。

    我们几人见状也跟着跑进去。徐凯的尖叫声又从远处传来。杂草丛里的草长的很高,而且很茂密,阻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边跑边用手拨开前面的草丛,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我跑的不是最快的,除了胡向喜跟在我身后跑,其他人都跑在我的前面。我当时非常紧张,我用尽全力向前奔跑,一方面是因为我想救徐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想落单。

    徐凯的尖叫声持续不断的传来,听起来非常瘆人,难以想象徐凯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

    我们疯狂跑了约二分钟后,跑在最前面的机长高高举起了右手臂,给我们一个手势。“停下!”他大喊一声。

    我们停了下来,我跑的气喘吁吁。“怎么了?”我问。

    “方向变了。”机长说。

    他说的没错,叫声不再是从我们前方传来。

    “是在那边。”张鹏指着我们右前方喊道。

    “快!赶过去。”机长说。

    于是我们又朝着右前方跑去。但跑了没多久,叫声传来的方向又改变了,我们又试着往别处找。徐凯的叫声越来越弱,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到我们赶来的那一刻。到后来,那叫声像是从任何方向传来,我们彻底被弄得晕头转向。最后,徐凯的叫声消失了,我们停了下来。我跑的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一团火在喉咙里烧。

    “累死我了······”胡向喜大口喘着气说。

    顾大叔也跑的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到底是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说。

    “不管是什么抓住了他,我想都已经太迟了。”机长声音嘶哑的说。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的腋下有明显的两团汗渍。

    “徐凯······他······他死了吗?”周乾的声音颤抖,他的脸绷紧、泛白。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这时才发现我的手臂上有好几道血痕,肯定是奔跑的时候被杂草划伤的。我看了看张鹏,他的脸上汗水涔涔,眼睛在圆脸上向外突出。他也看看我,然后对我摇摇头。

    “我想······我们失去徐凯了。”我艰难的对周乾说。

    周乾先是木然,然后一声哽咽自他喉间发出。他蹲了下来,眼里噙着泪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哭着说。

    我走过去拍拍周乾的肩膀:“很抱歉没能把他救回来。”

    “好了,”机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为徐凯的死感到难过,但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回去吧。”胡向喜说。

    “回去?”我惊讶地说。

    “对啊,这里不安全,有个东西会杀了我们的。”

    “那我们就这样白跑一趟吗?”我说。

    “不然怎么办?我们已经失去徐凯了,难道还要再搭上几条人命吗?”胡向喜有些激动地说。

    “可是回去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一样回不了家。”张鹏说道。

    “是啊,”顾大叔接话说,“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

    “但是现在外面很危险!”胡向喜说。

    “我们已经快要走到那栋房子了,”张鹏指着那栋白色房屋说,“也许在那里就能找到一部电话,我们现在不能放弃。”

    胡向喜两手挠着头,烦躁的在一旁来回踱步:“可是······你们没听到那惨叫声吗?太吓人了······我可不想被那东西抓住······”他不停的来回走,边走边碎碎念。

    我朝胡向喜站着的方向随意看了一眼,这时,我注意到胡向喜身后的杂草丛中有什么东西,我一开始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因为一眼看过去确实难以分辨。我又仔细地看了几秒钟,当我终于看清那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流蹿过我全身,直冒上颈窝,使我汗毛倒竖。

    “停下。”我对胡向喜说。

    但是胡向喜好像并没有听到我在说话。“······我出来之前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以为只要躲着点儿人,不被人发现······我不想死······”他继续边踱步边说。

    “不要说话了。”我又说。我的喉咙干涩,因此我发出这三个如子弹般断然的字:“别动了!”

    这回胡向喜听到了,他看向我:“什么······?”

    “你不要乱动!”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他面朝着我停了下来,我慢慢的伸出双手:“保持安静。”

    其他人这时被我这一举动弄的不明所以,也都安静了下来。

    我把目光从胡向喜的眼睛上重新移回他身后的草丛,然后我用手指着草丛中的那东西。除了胡向喜,其他人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秒钟后,顾大叔看见了,机长看见了,周乾和张鹏也看见了。

    在杂草丛中,一只大螳螂正一动不动的对着胡向喜。机长和其余的几人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只大螳螂的体型要比胡向喜大出不少,它浑身绿色,混在绿色的草丛中间,伪装的非常好,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分辨出来。它倒三角形的头部两侧各有一个超大的绿色复眼,两根长长的触须像天线一样立在头顶上,它胸前那对大镰刀般的前肢上面,密集的长着一排锋利的锯齿。它让我想起了科幻电影里的异形。

    以前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死一只螳螂,但是当螳螂的体型比你大时,它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会让你清楚的知道,它是捕食者,而你就是它的猎物。

    我们全都吓得后退了几步。胡向喜见我们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也觉察到了异样,他慢慢地转过身,当他看到那只恐怖的大螳螂正盯着他时,他差点儿没吓昏过去。他不敢动,身体像是僵住了。

    “怎······怎么办?”胡向喜颤抖着说,大气都不敢出。

    “你慢慢地走过来,”我压低声音说,“动作不要太大。”

    胡向喜紧张地点点头,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向我这边后退,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他边后退边看着螳螂的眼睛,那螳螂还是没有动,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立在原地。胡向喜继续稳步后退,他就快要走到我这里了,看起来很顺利,没有惊扰到那只螳螂。

    在胡向喜后退到离我还有五步的距离时,他突然转身向我跑了过来。该死的!他不该跑的!螳螂这时候猛地向他扑过去,速度快如闪电,它的两个前肢抓住了胡向喜的肩膀,把他又拉了回去。我愕然地张大了嘴,张鹏发出短短一声惊呼——“啊”。

    胡向喜吓得两个眼球都鼓了出来:“不!把它弄开!不要!”

    “我的天呐。”顾大叔呻吟了一声。

    胡向喜拼命抡拳对抗,螳螂粗大的前肢已牢牢地勾住了他的双肩,使他的挣扎变得有如死亡之舞。

    “救我!”他哭喊道,“救救我,你们,求求你们。”

    我站的最近,因此立刻跑过去抓住胡向喜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回拉。有一会儿,我们往后移了一点,但只有一刹那,就好像拉开一根橡皮筋一样。那螳螂的力量大得惊人,它那对抓住胡向喜的前肢微微鼓了起来,就像我们手臂用力时一样。我脑中忽然冒出了拔河比赛的画面,我们快被它拉到怀里了。

    现在我已经拉不住胡向喜了。“帮我!”我叫道,“你们快······快帮帮我!”

    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除了机长外,其他人都没有过来。

    机长跑过来抱住胡向喜的腰,我和机长一起合力,总算又拉回了一些。那螳螂虽暂居下风,但绝不放弃它的猎物。它的前肢鼓胀的更大了,两条中足和两条后足也开始发力,牢牢地抵着地面。螳螂的一个前肢突然从胡向喜的右肩上移开,扫过他的身体,也碰到了我的胳膊,我可以感觉到它那把“大镰刀”外壳的坚硬,我一度以为它要对我发起攻击,但它只是改变姿势,向着胡向喜的腰部砍了下去。

    在胡向喜的左肩上,我看见螳螂前肢的锯齿已戳破他的衣服,刺进了他的皮肉,鲜血渐渐由那锯齿的两旁渗出来,染红了他黄色的T恤衫。

    “啊!疼死了!救救我!”胡向喜大声嘶喊,他的嘴唇因惊吓而发紫。

    我和机长吃力的往回拉,手臂肌肉因为持续用力而绷得很紧。螳螂头上的两根触须不停的摇摆,绿色的复眼仿佛死死盯着我。我以前听说螳螂会捕食小蛇,我当时觉得那只是在开玩笑而已,现在我相信了。

    胡向喜一直在哭喊,尖叫声中混合着哭泣。他的头不住地摇来晃去,像是一直在摇头似的,一头黑发蓬松散乱。他的腰部此时也被螳螂前肢的锯齿扎出了血。

    我一边继续用力拉,一边笨拙的扭头看向其他人。张鹏、周乾和顾大叔全都呆立在原处,如蜡像馆的蜡像一般,面色惨白,眼睛发出异样的亮光。

    “你们几个······快来帮忙啊!”我对他们吼道。

    他们谁也没动,只是中邪似的瞪视着螳螂。

    “妈的!快来帮忙!”我扯着嗓子叫,喉咙都发疼了。

    他们还是没动,就跟没听到一样。或许他们以为眼前可怕的景象其实是在做噩梦吧。

    我的手臂拉的酸疼,机长紧咬牙关,他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汗珠。我们又把胡向喜往回拉了一点,胡向喜的头前后晃动,两眼恐惧得突了出来。

    紧接着,螳螂猛地发力一拉,身体几近要立了起来,把我们又拉了回去。它似乎已经厌倦了这场拉锯战,它把头向前伸了过来,张开了它钳子般恐怖的口器,对准了胡向喜的后颈,准备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我惊得瞪大了双眼,心想这下胡向喜死定了,螳螂就要咬断他的脖子。

    就在螳螂快要朝着胡向喜的后颈咬下去的时刻,我身后传来了一声“砰”的响声。那螳螂的头部中间瞬间破了一个洞,溅出来一点绿色的液体。接着,螳螂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一颤,它松开了抓住胡向喜的前肢,就像是拔河比赛的对手突然松开绳子一样,我们一下子往后倒在地上。

    螳螂剧烈挣扎起来,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它的前肢胡乱的挥舞,身后的羽翅不停地煽动,发出阵阵刷刷的响声。它肥大的腹部扭曲变形,四条腿像是站不稳一样,不停踢打地面,看起来非常骇人。

    我和机长坐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生怕被螳螂的长腿踢到。这时,我们身后又响起了“砰”的一声,螳螂的头部再次应声破了一个大洞,更多黏糊糊的绿色液体从中溅出来,滴到地面上。

    螳螂这回倒在了地上,身体颤栗,羽翅胡乱地煽动。一会儿后,羽翅的动作减慢,随即停止。它的口器一开一合,一次,两次。然后它就静止不动了。

    那螳螂死了。

    我被这突然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我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看向身后。

    顾大叔以标准的打靶射击姿势站立不动,两手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我诧异极了。张鹏和周乾呆立在十步外,张鹏茫然地转头看向顾大叔,周乾却目不斜视,眼睛死盯着倒在地上,已经死亡的大螳螂,他的心智似乎已停止运作。

    我累得浑身无力。机长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已被汗水湿透的白色制服粘在他身上。我和机长把胡向喜扶到一边坐着。胡向喜的肩膀和腰部都流了不少血,他眉头紧皱,疼的呻吟不止。然后我缓步走向顾大叔,走的时候感觉双腿发软。

    顾大叔仍以射击姿势僵立不动,只是嘴角微微颤抖。我走到他身旁,拍了他肩膀一下:“大叔。”

    他呻吟了一声,眼睛眨了眨,转头看着我:“嗯?”

    “你哪儿来的枪?”我问。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舔了舔嘴唇说:“我·····我是本次航班的空警。”

    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会有枪。但这也使我更加恼火。

    “那你为什么杵在原地不动?”我朝他大吼,“你早就应该开枪把那该死的螳螂干掉!”

    “抱歉,我——”

    “亏你还是个空警!”我继续吼道。

    这时张鹏朝我走了过来。“听着,”他说,“你一定要明白——”

    我一拳往张鹏脸上挥过去。他错愕得来不及阻挡,因此挨个正着,血从他的上唇涌出,流进他的嘴里。

    “你刚才为什么不过来帮忙?”我转向张鹏怒吼道。

    “听着,”他又说,“听我说。”

    我又朝他下腹揍了一拳,使他嘶喘一声。“你想看着我们被螳螂杀死吗?”我吼道。

    “我不是故意——”我没等张鹏说完,就猛地把他一推,他踉跄后退,绊到地上一块石头,跌倒在地,使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生气极了,我本想上去再给他一脚,但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用力挣脱,回头怒视。我希望抓住我的人是周乾,那样我也可以顺便赏他一拳。

    然而那人不是周乾,而是机长。他原本黝黑的脸变得有些苍白,下巴上挂着大滴的汗珠。“吴默,不要!”他说,“不要再打了。”

    周乾远远站在一边,一脸茫然。我用力把地上的一块石头踢向他,那石头击中了他的小腿,又弹开了。

    “你没看到吗?”我对机长大声说,“刚才那么危险,他们三个就站一边什么都不做!”我吼的喉咙更疼了。

    “那不怪他们,他们只是被吓坏了而已。”机长说,“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

    “他差点儿就被螳螂咬断了脖子!”

    “够了!”机长不快地说。

    顾大叔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双手贴着大腿垂下来,右手握着那把手枪。周乾低头看着那块击中他的石头,眼睛眨了眨,恢复了正常的目光。

    我喘着气,耳鸣不止,身体有些颤抖。我在地上坐了下来,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两手紧紧握住脚踝上方。我觉得自己大概会呕吐。

    “抱歉,”周乾哭丧着脸说,显然认为现在有人要责怪他了,“我不知道会这样,那螳螂突然扑了过来,太恐怖了,我感觉······感觉身体僵住了······我很害怕,我根本没办法。”

    张鹏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我又在他脸上看到了之前他在电线杆下露出的那种内疚表情。“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站在原地,我当时被吓坏了,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机长说的没错,他们三个是被吓坏了,想必接下来有好一阵子,他们还会余悸犹存,自责自疚。

    机长向张鹏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张鹏身穿的白色制服已经被弄脏了,机长给他拍了拍后背的尘土。“对不起。”张鹏又说了一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覆在额上,两颊灰白,眼神犹如受惊的小男孩。

    “好了,不要再自责了。”机长说,“那种场面没人不害怕的,胡向喜没送命算是万幸了。”

    胡向喜这会儿坐在一边,眉头紧锁,眼里还噙着泪水。他两臂在胸前交叉,右手捂着左肩膀,左手捂着右腰部,要不是知道他是在捂着伤口,那姿势还真是别扭。

    机长又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胡向喜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对啊,我们离开这里吧。”周乾急切地说,他用请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回去吧,”我说,“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我重新站起来,向胡向喜走去,扶他站起来。我把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可以走吗?”我问他。

    “可以。”他点头说。

    顾大叔依然呆立在原地,机长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我扶着胡向喜才走了几步路,突然一团黑影从草丛里冲出来,速度极快,和之前袭击徐凯的黑影一样,我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那黑影一下子扑到周乾身上,把他按在地上,又迅速叼了起来。这下我看清楚了,那黑影是一只大猫!

    周乾吓得尖声号叫。那可怜的小伙子还没从上一次的惊吓中缓过来,就被更恐怖的危险裹挟,他被大猫叼在半空中。

    我和胡向喜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摔倒在地,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表情惊恐的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那只大猫嘴里叼着周乾,并没有马上离开,它转头看了看我们,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多抓几人。那猫浑身漆黑,就像浸染了黑墨水一般,一双猫眼硕大明亮,在它左眼上方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棕黄色毛发,看起来像是纹上去的一样。长长的白色胡须就像是弯曲的钢丝,它龇牙咧嘴露出恐怖的尖牙,周乾就被叼在那双尖牙中间。

    在那双猫眼与我对视的一瞬间,我领悟到徐凯何以会叫的那么瘆人。刚刚的螳螂我们尚且还能抵抗一下,但是眼前这头凶猛的“巨兽”,我们绝对无能为力。

    周乾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他死命地挣扎。“救我!快救救我!”他哭喊道,“我不想死啊!”

    那猫叼着周乾向我们走了过来,看来它已经决定要多抓几人了。我怕的要死。

    “后退!”机长大喊。

    我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拉着还倒在地上的胡向喜往后退。胡向喜吓得大叫,他近乎疯狂地蹬着双腿,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他的右脚上的休闲鞋蹬掉了下来。

    砰,砰,砰。三声枪响。

    顾大叔这回开枪开的很及时。猫身上中了三枪,它惊得跳了起来,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然后叼着周乾跑开了,再次消失在草丛中。

    周乾的尖叫声几秒钟后就消失在远处。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感觉要从我的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我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胡向喜还在拼命的在地上爬,他没有发现猫已经离开了,他掉了鞋子的那只脚上穿着白色的袜子,上面已经沾满了泥土。

    “停下!别爬了。”我拉着胡向喜后背的衣服说,“猫已经跑走了。”

    他听完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猫确实已经不在了之后才停下来,瘫倒在地上。他被吓坏了。

    张鹏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在潜在水里憋气憋得太久终于浮出水面一样,他呼吸的太快,以至于咳嗽了好几次。“机长。”他咳嗽着说。

    “我们快走。”机长声音嘶哑地说。

    “可周乾他——”

    机长摇摇头,一脸无奈:“我们救不了的。”

    “那只猫可能还会再回来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顾大叔开口说道。他头上的鸭舌帽戴歪了,脸色苍白,大颗的汗珠从他两鬓流淌下来。看得出他也吓得不轻,现在只是在强自镇定。

    “没错,”机长说,“我们不要在这里多待了,赶快回去。”

    我把胡向喜又拉起来,他疼得大叫:“好痛!痛死我了。”

    他的伤口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而伤得更重了,血又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你再忍一忍吧,”我对他说,“现在把鞋子穿上,我们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