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

    月光白似霜，夜色凉如水。

    四更时分，秦定漠整衣冠出门。此时，街道静谧，不远处，却见一点灯火明灭。

    唐之澜提灯在立在门口，头顶群星扑闪，与执着的灯火相映，仿佛，她手中提着的是遗落凡间的一颗星。

    一股甘松香味入鼻，唐之澜轻嗅，侧身，灯火照亮旁边的人。

    两双眼对望，星星都跌入清泉间。

    皆不言语，却是心意相知。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生出种恍惚感，仿佛，这天地间，他们二人，是最契合不过的。

    这是一场没有预告却已提前知晓的相逢。

    “唐大人。”

    “秦王爷。”

    他们皆晓得对方为何而来，所谓相逢不过是处心积虑。

    “这回，一同去郊坛行礼的，除了张相，齐若武，还有枢密使刘青峰，御史中丞范志，副都的厢军指挥使田解进，对了，那江宁潮州节度使江隐庐也会来。”唐之澜朱唇轻启，勾勒了个大致情形。

    这田解进、刘青峰、范志几人，秦定漠虽然还暂未与他们谋面，但早先时候他也命人对这几人作了一番打听，因此心里也有几分数。

    可是，这江隐庐，秦定漠对他倒还真是一无所知。

    唐之澜似乎也早已想到这点，细言细语道：“这江隐庐倒还真是个意外，除去潮州节度使这一身份外，他还是是圣上在江宁的表兄。”

    秦定漠听得唐之澜这话，稍有些惊异。这江宁五州本就是昭国最富庶的地方，若说它是一片锦绣，那潮州就是这锦绣上的明珠。

    樊、银二河穿其余四州，浩浩汤汤，汇于潮州，而后入昭京。江宁粮食经潮州至昭京，再由昭京调度，拨全国。

    潮州虽小，但其地位绝不可小觑。昭国粮食，仰给江宁；江宁粮运，系于潮州。

    秦定漠明白，日后他若想北上驱夏寇，也离不开江宁的供给，潮州的支持，说到底，总归是要与江隐庐打交道。

    这潮州节度使的名头已可看出江隐庐的不简单，更何况还加上一个皇上表兄的名头。

    灯火明灭，唐之澜借着烛光看到秦定漠眉头隐隐皱起，又继续说道：“江隐庐这人极少来昭京府，同昭京府里的人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往年莫说郊坛行礼了，就是平常时候，圣上央着他这表哥来昭京府来陪他玩玩，他这表哥也是不答应的。

    今年，倒是有意思。”

    说这话时，唐之澜带着些笑意。秦定漠望着她，她冠帽前垂下的几片金铜叶在额前轻摇，衬着那展露的笑颜，更加让人觉着惊艳。

    “风云际会，秦王爷，你我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听着这话秦定漠几分晃荡的心神很快又平稳下来了，突然拉近了与唐之澜的距离，微微弯腰，盯着唐之澜道：“唐大人这是在‘警示’本王呢？”

    “王爷明知道之澜不是那层意思。”唐之澜后退一步，桃花眸子微垂。

    “那你是哪种意思？”秦定漠说这话时眉眼皆弯，像极了昭京府里那些好调戏妙龄少女的锦衣纨绔。可有意思的是，秦定漠本人似乎并未意识到这点，依旧噙着笑望着唐之澜等她回答。

    “王爷以为是哪种便是哪种。”唐之澜脸色微红，为了不让秦定漠发现她的尴尬，便将脸转了过去，作生气状，草草回了他一句。

    秦定漠见唐之澜这“恼羞成怒”的模样，竟然觉着此刻的唐大人有些可爱了。

    可怜可叹可恨啊，明明是天造地设用姻缘线绑紧了的好一对壁人，却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总要将这姻缘线拆下，到时候，来来回回拆拆绑绑，不过是累了自己白忙活。

    唐之澜提灯走在前面，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唯余那豆烛光在摇曳。

    秦定漠默默跟在唐之澜身后，两人拉了一段距离，但只要那盏灯笼还在，秦定漠就知道唐之澜在前方，秦定漠就知道路该往何处走。

    她替他提灯照亮前行路，他护她一路无恙。在无尽黑暗中，两人仅凭着这豆微弱的烛火，来维系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关系。

    到了御街上，一时灯火明朗，唐之澜手中提着的那盏灯笼作用已不大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往身后望了一眼。所有的灯光都柔和的洒在她脸庞，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眉眼，滑过鼻梁，最后轻抚上那朱唇。一瞬间，她的五官明艳起来。

    她的回头，不过是下意识的，确定身后人是否还在。

    秦定漠，一直都在的。

    他们隔空相望，前面不远处，入了宣明楼就是大庆殿了。

    昭京府总归不是个安稳的地方，一场又一场猛烈的风雨正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