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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死归途

    李维醒来的时候,天空昏暗,大雪笼罩四野。

    雪纷飞于长空之下,落在大地之上,厚厚的积雪像层棉被一样盖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

    纯白的世界中,李维孤零零的躺着,裹着一身黑色的银丝罩袍,腰间系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翠玉虫笼,一抹幽绿色的流光绕着虫笼飞舞,掩映在风雪之中。

    飞雪飘落,纷飞的雪花映入他无神的淡蓝色眸子里,他没有起身,因为醒来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断回荡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问答。

    “洛夏,长风之誓,你忘了吗?”

    “洛夏没忘!”

    “洛夏,雪隼军旗,你忘了吗?”

    “洛夏不敢忘!”

    “帝国长剑所向!”

    “轻羽随行.....”

    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在李维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泛起岁月沉淀的浮渣。

    李维疑惑的努力回想着:“洛夏?洛夏是谁啊?”

    就像雨滴坠入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渐渐的,洛夏浅薄、短暂却又沉重的一生慢慢浮现在李维的脑海里。

    洛夏.维恩斯坦,没落的长风家族最后传人,雪隼旗的继承者,生于艾兰帝国亚夏行省最北边的雪风郡,是雪风魔法学院一名渺小而微末的1级魔法师学徒。

    如同一个过客一般,李维经历着洛夏的记忆,来自地球的灵魂审视着一幕又一幕有关洛夏的画面,他看到校园里洛夏被同学嬉笑的落寞身影;看到洛夏站在破旧祖屋的大厅里,窘迫的应对着找上门来的债主;看到洛夏已经死去的父亲站在洛夏身前,重复着之前脑海中那一段铿锵有力的问答......

    了解的越多,李维脑海里有关洛夏的形象就越清晰,他感觉自己与洛夏的界限也逐渐变得模糊,分不清哪些是洛夏的记忆,哪些是自己的记忆。

    一开始,回放的记忆就如同无声的默剧一般,后来,记忆的画面有了颜色,再后来,记忆有了温度。

    回忆的最后,过客成为了归人。

    李维也就成为了洛夏。

    “原来,我已经死了,灵魂穿越来到这片名为法蓝的位面,与死去的少年洛夏灵魂相融,也继承了少年洛夏的身份…”梳理完脑海中纷繁复杂的记忆,李维明白了一切,也知晓了少年洛夏为何会死在这漫天风雪中。

    无知而又鲁莽的洛夏,为着少年那可怜的自尊,在遭受债主们的羞辱后,怀揣着靠自己能力赚钱再砸在债主脸上的幼稚想法,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看护人穆勒骑士就偷偷离家,随着商队跑到了雪风郡最北端的凛冬林海。

    他天真的以为这片秩序与蛮荒的交界地带真的如同雪风魔法学院的同学们谈论的那样,遍地财富,却看不到财富背后隐藏的凶险与杀机。进入凛冬林海后洛夏脱离了商队,私自越过了人族的开拓前线哨所,进入到了蛮荒无人区里。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洛夏刚进入无人区就采到了两株用于制作治疗药剂的血根草,这激励了他,却也导致他越走越远,逐渐深入无人区。

    凛冬林海的天气变化无常,当暴风雪来临的时候,洛夏惊惶失措,他只有14岁,遇事不够冷静,也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风雪之中,他只顾往回赶,却没有想过暴风雪中行进会有什么后果。风雪带走洛夏的体温,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体温过低导致他意识模糊,凄厉的暴风雪中,洛夏不知道自己行进了多久。终于,洛夏倒下了,再也没有醒来。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洛夏脑子中浮现的,是自己包裹中的那两株血根草,还有已经过世的父亲母亲。

    “一个人就敢跑进凶险浩瀚的凛冬林海,而且还胆敢越过前线开拓哨所,进入到蛮荒无人区,洛夏呀洛夏,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

    李维也不知道是在骂洛夏,还是在骂自己。

    风急雪骤,李维也来不及过多感叹,意识清醒后,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环顾四周,高耸粗壮的雪杉树海遮挡了他的视线,李维只能看到自己所处的是一片林间空地,周围的林海幽暗深邃,风雪也抹去了洛夏来时的脚印,凭着脑海中的记忆,他只能大概判断洛夏来时的方向。

    搞明白周围的情况后,李维忽然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和洛夏之前一样的困境,迷路、低温和风雪,自己也很有可能活活冻死在这里。他强自镇定下来,分析着目前的处境和可行的办法。

    “目前最需要的是找个能躲避风雪的地方,暴露在暴风雪中,自己绝对会被冻死的。”

    李维理清了思路,目光望向洛夏来时的方向,他明白,往前是死路,往回才是生途,或许林海中有可能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

    捡起身旁散落的一个兽皮包,李维又望了一眼腰间挂着的翠玉虫笼,那是母亲留给洛夏唯一的念想,比生命还重要。确认身边最重要的东西都还在后,李维本想急速冲进林海,抬腿的瞬间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冰冷僵硬,风雪带走了他的体温,没法奔跑,无奈之下李维只能拖着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向着来时的方向挪动着。

    为了加快速度,李维干脆趴下手脚并用,拼命爬进了林海里,雪杉高大的树冠挡住了一部分风雪,李维不用直接暴露在大雪之中,然而低温同样能要了他的命。他不得不继续爬行着,期望能够找到一个庇护所。

    也许是命运女神的怜惜,一株异常高大的雪杉树进入了李维的视线,望着大树根部的黑色树洞,李维喜出望外,他竭尽全力的朝着树洞爬了过去。

    爬到树洞旁,李维发现树洞的高度刚好可以让他弯腰进去,洞内的空间也还能勉强容下他,他蜷缩着身子像只大虾一样弓着腰挤进了树洞里,倚靠着树洞内壁坐下,不停的向着冻僵的手呼着热气。

    然而温度还是太低了,李维哆嗦着、颤抖着,尽可能的蜷缩着身子,但寒冷却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冷的就好像吸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冰碴。

    恍然间,树洞外的积雪吸引了李维的注意力,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李维鼓起勇气爬出树洞外,将厚厚的积雪收集起来推向树洞,然后一点一点的围着树洞堆积起来,铸成了一道雪墙。堆到树洞的一半高度时,李维爬进树洞,将之前预先推挤进树洞的积雪一团一团的抱起来,继续堆积,一点点的封堵着。

    积雪掩盖住了树洞的最后一丝缝隙,李维又用手指在雪墙上戳了两三个小洞,防止树洞内的空气耗尽,而后身体向后一倒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已经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了,现在他只想睡觉,哪怕冻死在睡梦中也行。

    于是他闭上了眼。

    似睡非睡间,李维没有发现腰间的翠玉虫笼再次发出碧绿色的荧光,他只感觉耳畔的风雪声渐渐散去,寒冷好像也远离了自己。

    当李维再次醒来的时候,树洞外的风雪已经停了。

    用力推开封堵住树洞的积雪,李维将头探出树洞,看向外面的世界。

    地上的积雪变得比他睡着之前更厚了,天空云层低浅,厚重的铅云好像压在了树冠之上。

    林间寂静无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叫。

    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一个活物。

    但李维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抑制住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感,李维清楚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继续朝着来时的路返回,离开这片无人区,如果能找到洛夏之前经过的那座哨所,自己也就得救了。

    起身的时候,李维抓起了身旁的兽皮包,包里边装着洛夏生前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装着洛夏用命换来的两株血根草,李维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两株血根草带走,这是洛夏的执念,也是李维的执念。

    寻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树枝,李维沿着洛夏来时的方向,坚定而缓慢的一步步走向洛夏来时的幽静林海,雪地上留下了一行他的脚印,绵延而至远方。

    李维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只觉得环境逐渐变得昏暗,似乎已临近黄昏,无边的树海和低温让他有些不清醒,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风雪过后的林间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生机重现在林海中,一群不知名的白色飞鸟自他头顶的树冠飞过。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就到李维已经不再抱有希望,认为自己再也走不出这片无人区时,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转过一个小山丘后,一条掩映在林间的小路出现在他眼前。

    是哨所的人族士兵外出巡查时的巡查路线。

    这一刻,李维原本压抑多时的沉重心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踏上小路,李维沿着小路继续前行着,心情不再沉重,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命运既然让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那接下来的这段归途,至少应该是坦途吧?”李维安慰着自己。

    周围的林木不再像之前那样稠密,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起来,慢慢的,小路走到了尽头,出现在李维眼前的景象,是一条横亘在林间的大道,大道的尽头,一座人类哨所静静的矗立着,由粗壮原木修建而成的围墙矗立在哨所周围,几缕炊烟自哨所内缓缓升起,飘散在林间。

    哨所的铁木大门紧紧关闭着,两座高大的黑色木质哨塔笔直的屹立在门后左右,远远的望去,隐约能看见哨塔上背负弓箭站立执勤的人族哨兵身影。

    李维停住了脚步,双眼死死的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哨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李维迈着颤抖的步伐,走向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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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哨所的卫戍长艾迪见到李维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暮色之中,眼前的少年满身风雪,佝偻着身影,眉毛和金色长发上结满冰花,斜背着一个兽皮小包,披着一件绣有银丝花纹的黑色罩袍,上面满是树枝刮出的破洞,若不是一根枯枝支撑着他那瘦小虚弱的身子,艾迪怀疑他很有可能立马就倒地不起了。

    哨塔上执勤的哨兵站在艾迪身旁,向他通报发现这个少年的具体情况,艾迪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李维披着的那件略显破旧却绣有银丝花纹的罩袍吸引了艾迪的目光。

    “某种贵族纹饰?”艾迪仔细观察着银丝花纹的纹路,又看了看洛夏的外貌,心底默默思忖:“看起来和自己家那个兔崽子差不多大,也就十二岁三岁样子”。

    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兔崽子,艾迪心底忽然有些怜惜这个少年。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遥远的边疆前线?这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来的地方。”艾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点。

    李维颤抖站立着,没有立刻回答艾迪的问题,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复杂的抉择。

    生命已经结束过一次,李维已经死了,洛夏也已经死了。

    但他活了过来,有着李维的记忆,也有着洛夏的记忆。

    良久良久,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哆嗦着嘴唇回答到:“洛夏....长官,我的名字是洛夏,来自雪风城,我迷路了..不小心走..走进了无人区。”

    艾迪本想问的更清楚些,但他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已经虚弱颤抖到几乎站立不稳,于是他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哨兵,说道:“就先问到这里吧,把这孩子带到我的卧室,给他端碗肉汤,记得放点驱寒的胡椒。”

    “是,卫戍长!”哨兵虽然疑惑自己的长官为何对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如此优待,甚至腾出了自己的卧室,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没有迟疑,向艾迪敬礼后便解下身后背负的弓箭,交给一同执勤的同僚,而后搀扶着洛夏爬上哨所二楼,打开艾迪卧室的木门让洛夏进入,转身带上房门离开。

    进入卧室的瞬间,洛夏就被卧室中央的那座火盆勾住了魂,他哆嗦着靠近火盆,坐在椅子上伸出双手靠近那跃动的火苗,火焰驱散了寒冷,洛溪衣服上的雪花融化成水滴,沿着洛夏的罩袍缓缓滑落。

    洛夏沉浸在火焰的温暖中时,门吱呀了一声,哨兵再次走了进来,一只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另一只手上搭着一套棉麻睡衣,他将肉汤递给洛夏,又将睡衣放置在卧室的床上,转过身对洛夏说道:“卫戍长说你喝完肉汤就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向他说明你的情况。”

    “谢...谢!”洛夏一边端着肉汤大口大口的送进嘴里,一边回答。

    “不客气。”哨兵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军人的干脆和直接让他表现的淋漓极致。

    喝完肉汤,洛夏换上了干爽的睡衣,钻进温暖的被窝沉沉睡去。

    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