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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魏记酒家

    樊哙还在那咕叨着他的那套关于人从哪来的言论时,夏侯婴已经注意到了陈平的情绪,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樊哙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还是在那自顾自地嗨着。

    夏侯婴又重重地嗯哼了一声,樊哙还是没有理会他;夏侯婴干脆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朝樊哙扔去,樊哙有点怒了,他转向夏侯婴正要发作时,夏侯婴用手指了指陈平。

    樊哙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人沮丧到谷底的失落,他一拍自己的脑门,瓮声瓮气道,

    “陈兄弟,难怪俺们季哥看不惯你们这些读书人,成天没事时跟个娘们一样地哭唧唧的。俺们爷们有爷们的消遣法。

    等放假遇到天气晴顺时俺带你到塞内集市逛逛去,那乐子可多嘞。”

    陈平抬头想要拒绝,他不经意间看见夏侯婴收回了向樊哙递的眼色。

    在他的识海中,原先的那个陈平因为嫂子的刻薄囊中不是一般化地羞涩。而且他为自己服兵役一年之后又替兄长服了一年。嫂子都没有因此对他好一点。

    以前跟阳武同乡在一起时,休假时他们去集市上逛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尴尬,都自觉地避开他。

    想是当初夏侯婴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了吧,只是樊哙是个嘴巴比脑子转得快的人,一时半会来不及想到这一茬罢了。

    樊哙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用他那磨盘似的大手一把搂过陈平的肩膀,很是豪气地说,

    “夏侯家的,你看把你紧张得,多大点事?你说俺陈兄弟是那种会为一句话两句话记仇的小家子气的人吗?

    他同乡不仗义,俺带他去。

    俺看了,陈兄弟不是一般化的人,俺先把钱垫上,等他将来发达了之后再还给俺。”

    这一番话听得陈平的心里暖暖的,谁说樊哙只是一个粗人的?他也有他的体贴和可爱之处的,贵人自有贵人的可贵之处。

    到了这一世,陈平也想领略一下秦汉时期的边塞风土人情,有了樊哙,他有一种得天之助的感觉。

    冬末时节,好容易等到了一个晴顺的假日。

    樊哙拽着陈平带着夏侯婴到了最近逢社的的一个集市上,陈平看傻了眼,一路上呆呆地望着那一个又一个身形比自己高大壮硕不输樊哙多少的男子女子们从身边经过。

    他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化地大,神思恍惚间被樊哙带到了一个内里有两层木楼的小院落里,找了一处轩静敞亮处坐下。

    还没进门,陈平就注意到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与集市上的普通百姓截然不同的男子。

    他们虽然身着普通百姓的短衣,但是一身的精气神足以让与樊哙他们同来的陈平感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惊悸。

    他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店里的生意很好,不但老板娘和伙计神情自若,像是没事人一样地穿梭于顾客之间,就连这食客们也像是没注意到门口那两人一样地醉心于美酒佳肴之中。

    樊哙一进来眼神就牢牢地锁定在店小二身上,一脸向往的神色;坐在陈平身边一向心细如发的夏侯婴这时也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陈平的心这下才踏实下来。

    店小二很快地注意到陈平三人,忙上前来唱喏道,

    “春酒甘如醴,秋醴清如华。

    东厨具肴膳,椎牛烹猪羊。

    是樊爷夏侯大爷来了,这次您二位来点什么呢?”

    陈平听得出来,这店小二是正宗的前魏国口音,不过身形却如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一般,不但高,而且比绝大多数魏地人壮实,心中很正纳着闷。

    只听得樊哙像是跟沛县同乡在一起玩闹时那样地蹬了小二一个趔趄,

    “魏家小子,明知道樊爷我不喜欢那假模假样的话,还拿那话来酸我作甚?我又不曾赊过你酒钱!”

    只见那小二一脸十分熟识地亲近,

    “我樊大爷,别人不知道,你老的心里可跟泉水一样地明澈,小可我就靠着这两句揽客。别人都说到了,唯独你这少了这两句,不是不够排场了吗?

    樊大爷你是谁呀,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不是?”

    店小二一句话说得樊哙眉开眼笑,陈平心中暗自为这小二的反应和口才喝彩。

    再看看他柜台前的老板娘的举止眉眼,绝不是普通妇人能比得上的,再联想到入口处那两个兀自在那喝着茶水的汉子,陈平对这酒家上了心。

    夏侯婴一直在一旁端坐着不开口,这时樊哙却嚷嚷开,

    “给爷们来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五斤蹄䠙。

    樊爷今儿个高兴,给我上一坛最好的醪。

    陈兄弟,夏侯兄,你们喝点什么?”

    夏侯婴这时开了口,

    “醴一坛。”

    三人的目光看向了陈平。

    刚才樊哙和夏侯婴点餐的一通话听得陈平云里雾里的,他在现代的生活中只听说过酒饮料什么的,还没有听过醪和醴。

    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怕露了馅,又碍于面子,只好随着最稳妥的夏侯婴要了一坛醴。

    食物上来前,陈平四处望了望,才看见院落外大门口处那个写得极漂亮的“魏”字,心下骇然。

    现如今始皇帝带领大秦统一华夏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在这大秦治下,蒙恬大军就在不远处,居然还有人公然竖着带“魏”的酒旗,果真豪杰。

    夏侯婴看出了陈平的疑惑,

    “不用那么吃惊。这店家算来也是你半个同乡。

    老板娘是魏王假的遗孀,咱皇帝陛下为了彰显仁德,就给魏王过继了一个儿子,然后让老板娘在离魏国最近的河内郡定居下来。

    听说当初还恩准老板娘从魏王宫来了不少的财宝出来,是个实打实的富媪呢。”

    在烽燧堡时,陈平就听那些戍卒们私下里说过,始皇帝把先前六国的王族大族往人生地不熟的遥远的南北方地对迁,原地剩下的那些个小贵族们一下子就成不了气候了。

    只是河内郡,委实离那片叫魏国所占的那块地方太近,这恩德彰显得也太明显了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提醒魏人,韩赵魏三家本就是前晋季氏的逆臣的过往?

    突然,一阵暴风雨式的快言快语在近旁樊哙式地响起,“富哈富?我们来河南地这块一路上没看见那些个长得比麦苗还细的贵族老爷老媪们一个个在路上,没个下人帮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赶路都狼狈,还能带多少财宝?”

    陈平直觉不对劲,往柜台处一看,那个窈窕的老板娘正往这边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