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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局中局(二)

    那朱鸡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比对过陈平的名籍之后,指着隔壁的营房说道,“隔壁那个。你和我同住一营。”

    陈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烤鸡,递到朱鸡石的面前,“故人重逢,不成敬意。”

    他没等朱鸡石作任何回应就去营房了。

    还没完全收拾好,只见项羽气冲冲地走来找他,陈平只顾着干自己的活,等着项羽先开口。

    项羽静默着坐了半晌,等情绪差不多平静下来时,一声不吭地就要往外走。

    陈平说了一句,“小妹在户牗很好,我兄嫂和张丽会善待她的。”

    项羽站了片刻,怅然离开了。

    项羽刚走不久,朱鸡石就拿着那包烤鸡进来了,他掀开帘门望着项羽渐远的背影,说道,

    “也许,人家并没有把你那二夫人当回事呢。

    你看着吧,他要是不倒霉,他身边的女人绝对不只铁匠家的那一个。一个没多少关系的小姨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平不想理他。

    朱鸡石半是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项梁对我很是宽厚?错了。那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那个王八羔子,对我施行了腐刑,还不如一刀毙命的好呢。”

    陈平转过身来近距离地看着他,明显地看见他唇上的胡须几乎都消失殆尽了,而且喉结也有慢慢地退化的迹象。

    陈平讽刺道,“现在项羽很不得志,你应该开心才对呀,怎么没见着你有多高兴?”

    朱鸡石往地上唾了一口,“高兴个鸟!更窝心。”

    朱鸡石停顿了好一会儿,陈平没吱声。

    他只得接着说道,“这差不多五万大军,按平常百姓家每天的两顿算,一天光粮食就得耗掉多少?

    眼见着秦军那头粮食从来没断过,我们这已经开始上顿不接下顿的了。

    那些个兵卒子不敢惹上头的,都冲着我撒气。我还不是上头给多少我发多少,我又招谁惹谁了?”

    陈平觉得朱鸡石发牢骚的样子很有点意思,同时他也想知道他送虞小妹去老家时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故意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来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打?把秦军打跑了,不就可以回家吃饭了吗?”

    陈平不说便罢,一说朱鸡石更生气了,

    “打什么打?拿什么和秦军打?人家秦军四十万,都是虎狼一样的。一个章邯,一个王离,哪一个不是百战名将?

    前不久陈馀给了张耳的部下五千精兵,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响都没听见一声就没了。

    诸侯的胆子都给吓破了,谁还敢去打?”

    陈平只感到山一样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这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越到后边对赵军还有援军这头越不利,宋义这么等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但是他知道宋义是楚王的人,自己受过楚王的恩惠,又因为事情的败露不可能和项羽像以前那般地亲密无间了,所以即使知道宋义的做法很混账,也只能装聋作哑。

    这样的鸵鸟似的日子并没有过很久。

    陈平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天气寒冷,陈平早早地听见中军帐中热闹非凡,不断地从那飘来让人垂涎三尺的气味。

    听朱鸡石说,那是宋义的儿子要去齐国当官,他给他儿子设宴送行。

    朱鸡石还洋洋得意地拿着一袋钱在陈平眼前晃了晃,炫耀说,“看,这是宋大人赏的和这次我采买时赚的。”

    陈平想了一会,问道,“楚国复国不久,国力薄弱。楚王尚且节俭度日,不知道宋大人这个做臣子的宽裕从何而来?”

    朱鸡石不以为然,甚至还有要喝斥陈平的势头。陈平没等到他把话说出来,就赶着点又开了口,

    “宋大人是军队统帅,国这栋梁,楚王自然不会找他麻烦。不过最后核查物资的时候,这零零总总的亏空会算到谁的头上?”

    朱鸡石像是被马蜂叮了一下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他揣着钱袋出了营帐。

    正午一刻一刻地近了。

    营房外的窃窃私语声也像春日里蜜蜂的嗡嗡一样越来越多了。

    陈平在等着,他知道有范增在跟前,项羽会做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的。

    临近正午时分,有人来请。

    是到项羽的帐中。

    范增示意陈平站在他跟前,轻声说道,“你还不糊涂。”

    只见帐中全是项羽的亲信,项羽压着声音说道,

    “一晃差不多半年都过去了,赵王歇和张耳还在那巨鹿城中苦苦地支撑着。

    我数次去找宋义,他都说等渔翁之利。

    各位大多都是跟随过我叔父的,还记得那次打濮阳不?我和我叔父把那章邯打得个落花流水,围得那濮阳城水泄不通。

    按常理一般的将领遇到那种情况,不是降就是死。可那章邯,就跟九命猫一样,没几天就缓过劲来,趁着我去打定陶的时机,硬是把我叔父反攻得节节败退。

    这次我们要是放任巨鹿城被攻破,一个章邯,一个王离,在他们面前,我们还有多少胜算?

    在场的有谁能自信胜过我叔父的?”

    现场一片面面相觑。陈平很是欣赏项羽的口才。

    项羽环顾了周围一通,接着说道,

    “各们都是知道的,我们楚国今年刚遭受大难,粮食歉收,岁饥民贫的。

    大王在彭城坐不安席,为了能打败秦军,把全国的兵力都托付给他。可他却不但不顾友邦危急,擅自逗留,还不体恤将士,大肆挥霍,大摆筵席,延误战机。

    这是社稷之臣能做的事吗?”

    众人愤愤离去。

    项羽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向上的弧度,他转过头问陈平,

    “陈孺子怎么看?”

    陈平平静地说道,“如果牺牲一个宋义就能够让楚军获胜,我想大王他还是愿意的。”

    项羽仰头大笑,范增亦笑。

    陈平知道,项羽这是嫌朱鸡石只能鼓动下层军士,在营中闹的动静还不够大,想让军中的将官都普遍对宋义不满,为在宋义之后顺利接管楚军作铺垫之举。

    “锥处囊中”,陈平觉得,当初楚王剥夺项羽的军权还是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