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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秦殇

    韩信可不是一般人,连他这个对项羽有那么深重的的怨气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对此说了实话。

    作为项羽连襟,陈平的心中颇觉惭愧。虽然听不听在项羽,但陈平还是选择尽力去劝阻。

    人在心静如水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才是最贴合现实最理智的。但是,现在的项羽还在为楚王的那句“先入关中为王”的话耿耿于怀。

    再加上手底下三军的关系没有处理好引发了重重矛盾,陈平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可弥补的惊世之举来。

    一直以来,项羽在私下里都是以娶了大姐的兄长的身份和陈平打交道的。在这种非常时刻,陈平不觉得自己在此类问题上说的话项羽会听。

    好在军营里还有一个作为项羽亚父的范增。虽然那个白胡子老头对自己总是那么一副仇大恨深的模样。可是为了项羽,陈平还是想豁出去一回。

    他找了一个只有范增和他在帐中的机会,很是谦逊地请教道,“晚辈敢问先生,‘荧惑守心’有解否?”

    范增眯缝着眼睛,态度极为傲慢。他不搭理陈平。

    陈平有一种好心被踩在地上蹂躏的感觉,在这种时候这个老家伙还有心情摆谱,他心里甚至还有了想把范增摁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捶一顿的冲动。

    可为了项羽,陈平还不想放弃。

    陈平只得忍耻,赔着笑脸说道,

    “晚辈在老家时听先生说过,‘荧惑’就是疑惑,‘荧惑守心’就好像一个人遇到了自己也看不清的事,在迷茫中找寻解决之道。

    这是一种普通人和大人们都同样会遇到的困惑。

    有人说这是一种灾异来临的前兆。但晚辈不这么认为。”

    范增冷哼了一声。

    “晚辈觉得,当困难来临的时候,遭遇困难的人的心态还有应对策略才是困难会不会成为灾变的关键所在。

    就像是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一样。

    当晚辈在阳武当小吏时,听同僚私下里说过,始皇帝当初就是因为‘荧惑守心’的天象才五次东巡的。如果不是那五次东巡掏空了他的身体,恐怕这天下的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晚辈一直在想,高位者在遇到困难时,与其去迷信某些个莫须有的谶语天象之类的玄而又玄的东西,还不如持正守心,用一颗积极平和的心去善待自己手下治理的人。这才是根本之道。”

    范增给陈平的,只有冷讽,“幸好那始皇帝没遇到你这么敢说的,否则我大楚国这么些年的恨与怨向谁讨去?”

    这话说得很严重,已经暗含着他对陈平的立场的质疑了。

    陈平在心里对范增恨得拧得出水,但是范增不代表项羽,陈平想要帮的是项羽,他只得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切入了正题,

    “晚辈觉得当年的‘荧惑守心’和王上的那句‘先入关者为王’是同样的道理。

    话终究只是一句话,最后的结果会怎样还在于遇到这些个事的人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去做的。”

    说完了这些,陈平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有些人,是点不醒的。所以才有了后世之人说的那句“佛渡有缘人”的说法。

    自救者方得天助。陈平自觉自己不是万能的。

    范增听后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陈平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过了片刻,便见那范增走了出去,步履有些凌乱。

    直到军中快进飨时,陈平才看见范增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陈平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范增是听进去了,也听懂了,更是尽了全力去阻止。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陈平出了营帐,呆呆地望着军营那头派饭的地方。

    就在那儿,正在进行着一场阴谋,一场规模不小的屠杀就要开始。

    帐外的韩信看着陈平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

    公元前206年十一月的一个夜晚,寒风呼啸。

    以前热热闹闹的项羽军军营,极罕见地如空城般地安静。

    尤其是秦军军营方向,更是如地狱一般地静寂。诸侯军和项羽的嫡系部队的营地也安静得如同走空了一样。

    当夜项羽不在上将军帐中,陈平和韩信站在帐门外,脸色极难看地望着军营里的情景。

    韩信对陈平说道,

    “要出大事了。我们的头干了一件自掘坟墓的事。人要是犯起蠢来,十头牛都拦不住。

    这些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在家等着他们平安归去。

    他们不仅仅是他们,更代表着崤关以西的民心和力量。

    头儿是把那头给得罪彻底了,他当不了关中的王,当了也坐不稳。我都能看得见他的未来了。”

    陈平的心本来就很乱,但此时他被韩信说得更是毛骨悚然。

    韩信以前想逃,但是陈平此时更想逃。

    无知者已经够可怕,没想到无知者无畏会这么可怕,居高位者无知无畏,简直就是开启了地狱的节奏。

    夜半时分,有军队带着铁锹从外边回来。然后,军营中以恢复了往日的灯火通明。

    项羽还是没有回营帐。

    风刮得军营里的火摇摇曳曳的,把一切都交给了夜色。

    陈平和韩信站在一起,他们隐隐约约地看见那头在抬,那头在扛,那头在往营帐外走去。

    然后,军营里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第二天一早,项羽下令军队往函谷关开拔。

    陈平看见,此时的项羽军已经没有从殷墟处西行时的那般雄壮。

    章邯和司马欣,就是项羽军中全部的秦军。

    新安的城南处,荒草萋萋,往日的蓊蓊郁郁处,变成了昨日的新泥。

    项羽还是那个项羽,范增却像老了十岁一样。

    以前对秦军苦大仇深的楚军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诸侯军更是噤若寒蝉。

    韩信这时却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看着陈平笑道,

    “世间人都在说生死,我却看那生死就像是朝食夕食一样。

    朝食曰饔,夕食曰飨。到头来都是一堆肥料。

    庄周梦蝶乎,蝶梦庄周乎?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