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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煌煌盛世步迟迟 幽幽路客心戚戚

    “威~武~威~武~”

    “咄咄咄......咄咄咄”

    左右两班衙役口唇微张,从胸腔里压着气息慢慢吐出,声音无比地浑厚雄壮,飘荡在肃穆的大堂内。随后便双手持着水火棍往地面厚实的砖上砸去,急促而有节律,让人心神为之所夺,不敢在这公堂上轻慢半分。古往今来有多少黔首黎民进了这里,被这威势一压,明明有着十分理,能说出嘴的也只有七分了;若是命歹再遇见个糊涂官儿,理便只剩下了五分;若是遇上那昏官贪官,不说也罢。

    “带人犯上堂!”

    万年县县令杜仲林轻轻拍了下惊堂木,心里极是腻歪,瞥一眼堂下左右的县丞高义祥和主簿萧元祐,心中想着‘吃相实在难看’。却也没甚法子能翻案,谁让人家手尾做得干净呢?也不能说毫无破绽,但为一小民得罪三家实在不值当,哎,保人一命算自己尽责了。京城的县令真不是人干的!别人拿好处没自己的份也就算了,还得给人做大旗帮着定性。母之!诚彼娘之非悦!一定要请叔父帮忙往外谋个实缺。

    郑老三在堂下看着如狼似虎的衙役、泥偶菩萨一般的老爷,只觉得自己命歹的不行,小时候天下四分五裂,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打来打去没个安生日子,自己熬下来了;熬到了大隋朝立起来,爹娘没了。后来半道上救了个女子做了自己的婆姨,总算是安生了几年,以为自己这辈子可以守着祖传的二十亩旱地和两亩滩涂把这辈子过完了。

    遇上好年成就多吃几口干的,敞开了吃是不敢的;遇上坏年景就用麸糠伴了草根树皮糊弄下肚子就是,早就惯了。

    可谁晓得又他娘的打起来了,安生日子又没了。又打了几年仗后总算是不打了,大隋没了,天下归了大唐。天下也算太平了,至少在京城周边是没有匪患战事的,当然了,贞观元年时候草原人打到京师这回不能算在里面。

    反正不管谁做皇帝,自家该缴的皇粮国税是不敢少了一厘的,自家要担的徭役也是不敢少去一天的,但凡遇见个能搭把手的难事人,自己也愿意尽力去帮衬下,多攒点阴德。这辈子命苦没法子了,盼着来世能好点吧,还能盼个甚呢。

    许是老天爷开眼,见自己这辈子过的辛苦,居然在今年年头帮衬到一位贵人。只一个窝头一只下蛋鸡,贵人便赏了自家一桩天大的好营生,谁能想到自家那水急石多的滩涂地也能成了宝地?贵人帮着立了个‘水磨坊’,从此磨米杵麦都不用人花力气了,连驴子都省了。还能每天赚上半贯钱!要是这样下去,自家早晚都能成个地主啊,三十贯一亩的上好水浇地自家磨坊一年能挣五亩出来!好日子就在眼巴前呢!

    可自己就是个穷命啊,没那财气!有了钱儿子要去给爹娘媳妇和孙子孙女扯几匹新布做几身衣衫,这是孝心,多好的崽啊!可就出祸事了!撞了人,还把人胳膊撞折了,要赔人五贯钱。五贯钱放以前只能卖地了,可如今家里也能凑扒一下,儿子便在中人说和下摁了手印画了押,许人第二天来家里拿。

    可谁知到了第二日,人来家里拿出字据后开口就是五十贯,才知道是被人讹了。儿子一时气愤不过拿起锄头伤了人,就被拿到了官府.....然后.....没然后了,房子卖了田亩卖了磨坊卖了连鸡鸭都卖了,家产全卖光了,以后这日子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郑老三看着瘦骨嶙峋的儿子被拖到堂前跪着,原本壮实的汉子如今都脱了人形,整个人顿时没了精气神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好在被旁边的少年及时扶住了。在少年轻声宽解下总算没当场过世。

    杜仲林看看堂下的男人,蓬头垢面脸色焦黄口唇起泡,肮脏的囚衣上一团团的暗红色块,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跪着;在他身后的枯槁老汉是他阿爹吧,差一口气也该埋了。

    ‘哎~敲骨吸髓啊!’杜仲林忍不住又厌恶地瞥一眼高义祥和萧元祐,这是天子脚下啊,做得如此过分真不怕事发吗?’

    高萧二人察觉到杜仲林的目光,谦和地回以一笑,只是眼里的笑意也不知是在笑些什么?

    “县尊您看是否可以开堂了?”主簿萧元祐拱手请示,眼神闪烁。

    杜仲林想了想,熄了开撕的心思,证据不足还是保人一命算了。

    “堂下人犯可是郑三土?”

    “是小人。”郑三土气息不足,回话也是有气无力。

    “郑三土,你撞伤他人在前,后又用锄伤人在后,本该重判。但念你家世代都居京师之地,于邻里之间素有善名,今有乡邻百人为你上了陈情书,你家又全力赔偿了伤者,故本县愿从轻发落,待你身子大好后罚役三个月,此后若有再犯定重判不饶,你可服判?”

    高县丞、萧主簿、郑三土及一众旁听人都惊讶地齐齐望向杜仲林。县尊这审案的流程不对啊,该要将案情一一对过问过,再比照大唐律才能下判,这期间还得要顾忌县丞与主簿的意见呢。可如今居然不管不顾地直接定案了!

    “县尊!这.....”高义祥有些懵也有些愤恨,这算甚?完全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

    “你!想说甚?!”杜仲林冷冷地看着高义祥语气不善,大有一言不合就发飙的架势。萧元祐见情形不对,正要起身圆场缓下气氛,却不妨听见堂下人犯突然大喊:

    “谢老爷!小人服判!小人服判!谢青天大老爷啊!呜呜呜~”

    杜仲林听到人犯认罚,就不再管主簿与县丞,直接在判书上书写起来,顷刻写成,在左下角署上自己姓名后示意文书将判书递给高萧二人。心中却是极为愤懑,若不是流程上需要他们也署名画押,自己何须被他们如此掣肘。

    高义祥拿着判书一时有些犹豫,看到萧元祐对自己微微点头也只能压了心里的怒气,拿笔署上自己姓名后递给萧元祐。判书一圈转下来回到杜仲林手里,杜仲林端起县令大印用了印泥后,恨恨地砸了下去。“砰!”书案发出一声巨响。

    “退堂!”

    杜仲林甩袖而去!

    高萧对望一眼有些惋惜有些无奈,都知晓这是惹毛了县尊。只是自己手脚干净让他抓不住把柄奈何自己不得,还要迫他不得不为自己伙背书,才使得县尊心里愤恨不按流程做事,以县尊之威行一言堂事,强行定了案。虽然略有违背大唐律但也不是大毛病,还真计较不得什么,想来这番作态只为警告自己两人而已。

    两人微不可查地互相点了点头,嘴角含笑。定就定了吧,反正这样一来事情是定性了,钱可以安心落袋了。虽然没能完全榨干郑老头家的油水,但县尊的面子还是要顾虑一下的,而且万一以后有事,你县尊也要担上三分干系,还怕你主动戳漏这事不成?毕竟天子脚下做事,讲究的就是个滴水不漏。

    高义祥取了判词又看一眼,轻轻一抖还给文书让他归档,又冲县尉努努嘴示意他放人,转身向后堂走去,呆会是去春风院寻岫云这小骚货还是去夏华楼找巧凤那浪蹄子呢.....哎呀呀~吸溜~高义祥吸溜着口水满足而去,余下的事自有萧主簿料理,两人共事多年这点默契早就养成了。

    陈三浪等衙役下了郑三土的手枷就上前扶起郑三土。‘好沉!’陈三浪不得不把郑三土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真扶不住一个完全没了气力的人,只能驮着,又赶紧回头喊了帮闲过来,让他们按事先的吩咐先送郑家父子去医馆就医,好不容易把命保下来了可不能出了大牢给病死了。

    看着病恹恹的郑老三和活死人一样的郑三土,陈三浪心中戚戚。

    后人们在史书里看到的永远是上层人物的丰功伟绩,何曾见过史书里有底层百姓的只言片语?不不,也是有的,八个字----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如今只是一个水磨坊就让郑老三破家,若是自己当初穿越而来时为了生计,贸贸然拿出其他利更大的东西,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不敢想!穿越至今,三年隐忍,不亏~贞观盛世......还早。可特么地还是亏了,早知杜县令会发飙让郑三土脱身保命,就不该在今晨献宝了,时机未到啊,这临时凑活进献的‘宝贝’万一功效不够打不动那位的心该如何是好!岂不白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