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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花神

    次日春芳宴,江海平一早便在门口等我,梳洗间通过侍女才知道但凡选来伺候我的侍女都是皇室宗亲中的女子,最小十二岁,最大不可以超过十六岁。这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大宫女叫江婉绮,按辈分她还是江海平的侄女。

    江婉绮也不愧是皇室子女,一颦一笑无可挑剔。她替我穿上了那件正红绣凤穿牡丹的宫装,戴上金丝正凤凰于高耸入云的发髻间,再插上金凤步摇,又在繁复的造型上点缀压鬓,最后颇有仪式感的在后髻插上了金镶红宝石的插梳。这一套装扮下来,虽然快压弯我的脑袋,但是富贵至极。我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她又送锦盒里拿出一条玉带,瞬间多了份威严感。

    打开门时,江海平眼中的惊艳之感一下子也将我惊艳到了。他今日也是着红衣玉带,玉冠高束,红色发带在风中吹起,正应了那句“鲜衣怒马少年郎”!我不知道谁安排的,总之看出来有人在刻意撮合我们。有些尴尬的对他笑了笑,但是现在再换肯定来不及了,只好将手中的孔雀羽扇让江婉绮换成了绣花团扇。

    一路从正门到赏春阁,路上四周都用围栏阻隔开了,不少人好奇想看一看神女的模样,都被御卫呵斥不敢向前。我先开轿帘,被这景象震撼到了。也不知是我露脸的原因,看到的人都纷纷跪地拜了起来,吓得我又缩回去了。结果听到旁边的御卫呵斥的更凶了,我只好从另一侧喊来骑马的江海平,说出了我不想因为一次出行,让百姓受到呵斥。江海平点点头,随后就对侍卫长说了什么,呵斥声确实没那么大了。我叹了口气,心想一次出行尽然这么奢靡,这是我一个活在社会主义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

    刚到赏春阁,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在行礼迎接。我从轿撵上下来前就有宫女开始用一块块地毯铺地,稳稳的踩上去说不出的别扭。啊!这古代的大老板压榨人起来也是够狠啊!而且员工是真的不敢怒也不敢言的。不过也是这次我才看清了前排的那些王爷公主,还有个……小豆丁?看他穿的朱红色的朝服,眨巴眨巴的看着我就知道,这肯定是江璟明的儿子啊!看上去三四岁的年纪,桃花眼中就闪烁着智慧的精气神。忍着想逗小孩的心,我对着一众人说道:“免礼”!颇有武皇君临天下的错觉,我懂,我懂武皇的感受了!这就是绝对权利带来的感觉啊!

    随着我坐到最高处,这次与民同乐的春芳会正式开始了。随着一众穿着各色华服的少女,拖着各种花的花篮进入祭坛中,为首的三位皆是美貌无双的少女,手执三炷香,在司仪说完祈祷词后轮流上香,据早上打听来的消息,这三位为首的少女分别代表了牡丹仙子,梅花仙子和荷花仙子,向花神献香。然后三位少女献完后,剩余代表二十四节气的少女继续献,之后才到太后,皇帝,皇后,妃子,最后就是文武百官。这一套流程下来,祭坛中间的大香炉已经插满了各种香,并不是很呛人,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弥漫了整座赏春阁。四周挤满了平民百姓,一个个也都在磕头祈愿。

    我偏了一点身子小声的问江海平:“天都为何对花神如此敬重”?江海平弯下腰也小声的说:“天奉曾经受瘴气所扰,后来是花神下凡撒下百花,驱走了瘴气,所以在天奉人人都敬爱花神”。我点点头感慨道:“确实功德无量”!

    拜完花神,便是春芳宴,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分到一块鲜花糕,虽然不大但是数量众多,都是召集了不少厨娘做的。皇后端着一盘鲜花糕一步一步来到我面前跪下,呈上。我刚想接过,但是被江海平先接过,他闻了闻才双手送到我面前,我不悦的撇了他一眼,让皇后免礼后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品尝起来。入口花香四溢,又有米糕的软糯和蜜糖的清甜。我不禁感叹,别人只能分一块,而我却能独占一盘。

    :“十郎你也尝尝,这鲜花糕真是不错”!结果江海平看着我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爱吃甜,你吃吧”!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劝了也没用,拿起第二块时,看见太子正眼巴巴看着我盘子里的糕点,他嘴角还残留了一点米糕的屑。我忍不住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皇后想阻止,但是看见是我在招手就松开了手,低声吩咐了什么。

    太子迈着小碎步跑来行礼:“信子江清光拜见神女大人”!

    :“快起来,来到我跟前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挼人家的娃了,实在是太可爱了!江清光带着小小的疑惑走到我旁边,我顺手就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问道:“你是不是想吃鲜花糕”?江清光一听看了看席上的那盘洁白的糕点点点头,我顿时生出了一个坏主意。

    :“这样,以后你来找我玩,这盘糕点就给你怎么样”?我以为骗小孩要成功了,结果他突然收回目光坚定的说:“不行,父皇说了,儿臣不能去打扰神女娘娘,父皇还说儿臣每日要读书跟着太傅学很多知识,不能耽于玩乐”!我心痛啊!小小年纪就开始努力学习了,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你这么努力学习是为了什么呀”?我问出这话的时候,江海平伸手拦住了我,对我皱眉摇摇头,示意两侧都在听。我才反应过来,这话可不能随便问的,正想怎么扯别的话题,没想到小豆丁回答:“当然是为了更好的建设天奉,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儿臣所愿”!余光瞥到太后在点头,皇帝也将侧脸转了回去。

    好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了,我愧疚的说:“小家伙的愿望还真是伟大,这样吧这盘糕点就送你了,勿忘初心哦”!江清光眼睛一亮,又是一礼回答:“信子定不忘神女娘娘教导”!说完伸手想去拿糕点,然后发觉不妥,又看了看我,想确定是不是真的,我笑着点点头说:“吃吧”!这次笑眯眯的拿着糕点吃了起来,然后吃完两个又回头对我说:“神女娘娘我可以带几个给母后吗?怪我嘴馋,母后将自己的糕点让给了我,母后也很喜欢这个糕点”。天呐!江璟明到底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的!还是说皇后不愧是一宫之主能培养出这样懂事的孩子!我点点头轻声说:“当然可以”。他高兴的用手帕包起糕点说:“谢谢神女娘娘,信子以后一定会经常去拜见娘娘”!

    说完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心的举着糕点给皇后。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谁不动容呢?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好吗!江海平发现我眼含泪水,说:“你很喜欢太子殿下”?我点点头:“他还这么小,就懂人情世故了,在我那个地方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顽皮打闹,不知天高地厚”。江海平看着我低垂着眼眸说:“生在帝王家,总是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注意言行。有时候我也觉得皇兄对自己的孩子是否太严格了,但是那不仅仅是皇兄的孩子也是这个天下的未来,马虎不得”。

    他说的没错,我看向他说:“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马虎不得”。

    我坐好看着这场盛会,歌舞升平,不禁担忧起来。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如何化解洵的仇恨帮他找回肉身还未可知。此时洵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花神早已离开这个世界,这群凡人还在祭拜她吗”?我没好气的回复他:“凡人知恩图报,不会随随便便因为不相干的事情迁怒于人。花神是恩人,凡人会永远记住她的好,不会因为她离开了就憎恨”。

    洵轻笑一声道:“你啊,伶牙利嘴”!我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他居然没生气,一时间烦闷起来,不想搭理他。江海平看出我的表情,说:“若是饿了,可先去内阁传膳”。我拒绝了:“我不饿,提前离席了我怕打扰你母后的心情”。确实,我本就是太后邀请来的,提前离开确实不好。想到这突然想到,似乎今日没有看见江玉树。

    :“那个六王爷怎么没来”?

    :“六哥有哮喘,不能沾花粉,所以没来”。

    :“那我还不认识你其他兄弟姐妹呢?反正这会儿还没结束,你介绍介绍嘛”!

    江海平便一个个指着跟我说:“皇兄排行第七,大哥是庶长子乃文太妃所出,所以冠礼后就去了封地。二哥也是文太妃所出,奈何体弱多病已经早逝。三哥四哥五哥是宸德妃所出,因春宴毒酒一案,牵扯太多,三人被削为平民,没有召令不可回天都”。

    :“等等,你是说三个人都有牵扯”?我打断他的话,江海平不语算是默认,估计这个话题也不让多说。

    :“那宸德妃岂不是难过至极”?

    :“主谋正是宸德妃”。

    我倒吸一口凉气:“既然叫宸德妃……那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此为谥号,其实父亲也知道,她不过是替罪罢了”!

    :“哎!你……接着说”。

    :“六哥是母后的过继的养子,因为其母徐昭仪红颜薄命,难产而去。那时母后无所出就收养了六哥,没想到之后母后就怀上了皇兄。八哥早夭,九哥其母不详,也早早去了封地,甚少回都。我就是最小的那一个,从小我与皇兄更亲近,六哥与皇兄更亲近,许是年龄有差,六哥与我话题甚少”。

    听完还挺震撼的,但是这么一听,他兄弟还是不算多的,他爹算是克制了。

    :“那公主呢”?

    江海平沉默了一下,有些低沉的说:“我有七位姐姐,两个妹妹。除明珠长公主和最小的九妹和净公主之外,其他都远嫁四部各国,再也回不来了”。我看向太后下边的两位,应该就是说的这两位公主了。长公主年长,莫约三十来岁,保养得体,凤眼微眯慵懒之态,很是迷人。另外脸上红扑扑,头戴粉色芍药花正和长公主撒娇讨酒喝的应该就是九公主了。

    我对江海平的兄弟姐妹大概有了了解后,仪式似乎完毕,我被请去内阁上座。这座内阁很大,来不及欣赏就听到内监一声:“开宴”!一排排宫女端着菜肴婷婷而出,很快面前的长几上就摆满了菜肴瓜果。江海平就身为侍奉神女使,就坐在我旁边。这样一看我与他今日的着装更是匹配,像极了新婚夫妇。我能看出来下面的人在看着我们交头接耳。

    此时乐师奏乐,舞女们跳起舞蹈,我也顾不上他们议论什么,只想欣赏这些唯美的舞姿。舞女在高台上手执莲花灯跳着舞,唱着诗歌。上层的宫女围成一圈,撒起了花瓣,仿佛这些舞女化成了仙女在瑶池起舞,引发了无限遐想。

    一舞毕,皇帝下诏封赏。接着是九公主献舞,我无心面前的菜肴端起酒盏喝了一口,甜甜的没有酒味却有浓烈的花香。九公主跳起了长绸舞,仿佛仙女身着彩衣在云间遨游。在座不少人都看迷了,连太后都满意的笑了起来,与左右连连夸赞。

    我因为酒味不浓多喝了两杯,有些晕乎了,江海平察觉到后说:“清霜吃点东西,不要再喝了,百花酿的后劲还是有的”。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胜酒力,于是乖乖的吃了些菜,然后对江海平说:“我想去透透气”。于是江海平扶着我去了后院,后院与前阁不同。前阁种满了花,后院则是一片竹林。将我安顿在后院一处亭子坐着,身后的侍女也端上了醒酒茶摆了一些茶点,在江海平的示意下侍女告退。

    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歌舞之声,我晕乎乎的拖着下巴打了个哈欠,享受着晚春的氛围。江海平在一旁安静的剥着核桃,剥好的核桃仁放在我面前的小碟子里。

    许是沾了醉意,头饰又沉,我也顾不上别的,将金凤和步摇摘下,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你若是困了,我们可以回去”。

    :“不回去,这里挺好的。丝竹绕耳,春日盛景,好想就这样永远沉眠下去”。

    :“那好,我陪你”。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撒娇,立刻拿起醒酒茶喝了起来。茶盏放下来时,看见江海平正看着我。那英姿飒爽的他现在温柔体贴,不变的眉眼也染上了春意。我将暗藏的心思沉入平静的时光里,不想提及。

    :“十弟怎么在此,莫非……”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绕过亭子另一面才看见来人正是江玉树,我好奇的看着他,不是说他有小船不能来吗?他看见我后行礼:“不知是神女大人,还请神女莫怪”!我一个紧张立刻端坐好,让他免礼。随后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发髻,我这个样子确实有些失仪。

    :“六哥,你怎么来了”?言外之意就是问他哮喘会不会有影响。

    江玉树站在亭子的一隅,那里就像不同的光景,与江海平站在一起,二人更是各有千秋,颇为养眼。不禁羡慕这皇家的优点遗传的都很稳定,出个像他们两个这么出挑的也不奇怪。

    :“无妨,这里有竹林并不影响,我来此也是为了看看母亲”。江玉树说的母亲正是他的生母,一般嫔妃死后有儿女的都会把其灵位供在花神庙里。毕竟除了皇后和四妃,其他嫔妃都入不了皇陵。

    :“神女大人是喝酒了吗”?他将话题引到我身上,江海平回:“是的,所以带她来这里醒酒”。

    江玉树了解后,结下腰间的香囊说:“此为三清香,可解醉酒后的不适,还请神女收下”。我接过香囊笑着说:“谢谢六王爷好意”。

    之后又客套了两句,江玉树走后我忍不住感慨:“十郎,你六哥长得真好看”!

    :“你喜欢他”?

    :“不不不,不是,没有!你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