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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菩萨

    自姜云恪留在东离世家后,一月里终日郁郁寡欢,仍是韵儿服侍寝食,期间东离长卿看望过,却被他拒之门外,而楼清姝亦常拿着一些书卷来,想散其闷心。姜云恪在这东离家,唯有楼清姝与韵儿二人不生厌倦之心。是以,当楼清姝来时,自是不能闭门而拒,两少年常坐在门槛上,楼清姝引书中圣贤之理为姜云恪派遣苦闷。

    到了酉时,姜云恪就一个人到廊道尽头的亭子里,对着远处峰峦如聚、云涛如怒的山景发呆,直至夜幕低垂。

    回到住处后,见楼清姝坐在门槛边上,双手托腮,韵儿在旁站立着。见着姜云恪回来,楼清姝蹭的一下站起来,笑得像一只白蝶,道:“姜哥哥,你到哪儿去了?”

    姜云恪道:“没事四处走走。”

    楼清姝上前挽住他的左手,直往屋里走,道:“你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会不会觉得很闷?”

    进屋后,两人坐在桌边,姜云恪倒不是感觉闷,他也不是什么闲散人士,只是心中想念师父得紧,入土至今,他仍不知道蓦地何在。他摇头道:“没有,只是特别想念师父。”

    楼清姝瞧他眉目见隐有惆怅,她双眸如画,笑道:“刚才我路过二舅房外是,听他说,明天他与大舅要带两位表哥去蜀山论剑,如果你觉得无聊,我们可以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去蜀山玩一下。”

    “这要是被你舅舅知道,怕是要罚你了,我还是待在这里吧。”姜云恪知她是好意,不过自师父去世后,他全无游玩心思,虽说那东离长卿找过自己,说教他修习《离阳神诀》去除关元穴中的寒气,可是目前对于师父丧命他手一事,他很是介怀,次次拒绝修习神诀。

    楼清姝盈笑可掬,道:“舅舅们最疼清姝了,就算犯了错,也舍不得责怪的。”

    姜云恪看着她,笑意吟吟,被宠得如天上星,心头没由来一阵悲戚,他自小无亲无故,唯一的师父也撒手人寰,在这世上,可还有人宠爱自己?他拿出那块半月形青玉,盯望半晌。

    楼清姝盯着青玉,眼神清澈,道:“姜哥哥,你这块玉是你的爹娘留给你的吗?”

    姜云恪摇摇头,苦涩道:“不知道,不过玄清大师说,这是一个神秘人留下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的父亲。”

    姜云恪见她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想是倦意已来,便想让韵儿送她回去休息,可是她却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白玉,在姜云恪眼神晃了晃,道:“外公说,我娘生下我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我问起我爹,他只说是一名万人敬仰的侠客,早些年也去世了。我也没见过他们,不过我有外公、舅舅们疼我,姜哥哥你唯一的师父也去世了,比我可怜。所以,我想把这块保平安的玉坠给你。”

    说罢,她将如月白的玉坠送到姜云恪手中,姜云恪却拒收,道:“这是你娘给你求来的,只保你平安,又不保别人平安,你自己留着吧。”

    楼清姝也要坚持送给他,很天真无邪且很认真地说:“下次我娘托梦给我的时候,我让她去给那个保佑我的菩萨换去保佑你就行了。”

    姜云恪被她逗笑了,将玉坠接了过来,在手中细看一会儿,还给她,道:“清姝,这是你的专属菩萨,你娘使唤不了他的。”

    楼清姝嘟着嘴,痴痴的望着玉坠,说什么也不伸手去接,道:“你不要我的菩萨,我也不要了,外公说,求来的菩萨,一旦送人就不灵验了。”

    姜云恪哭笑不得,十二岁的他也知道,楼清姝是在变着法要将自己的菩萨送给自己。他收回玉坠,心想着也将自己的半月青玉送给她,因为可能自己的亲人也在上面求了菩萨。不过转念又想,这青玉关乎自己身世秘密,便不能随意送人。可是又想不起送什么给楼清姝,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清姝,那你有什么愿望吗?如果我能做的到的,一定帮你完成。”

    楼清姝水灵灵的一双眼眨巴一下,如同夜空中的两颗弯月亮镶嵌着两颗黑宝石,她想也不想,道:“你明天陪我去岷江玩,我们也不去蜀山了。好不好?”

    这个愿意实在算不得愿望,只是少女的一个邀请罢了,姜云恪点点头,道:“好。”

    楼清姝舒展眉目,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站起身来,对着姜云恪眯着眼,再一次笑:“那我先回去睡了,明日待公羊先生授完课,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能故意躲起来,不然以后我就不来找你了,也不跟你分享先生跟我讲的故事了。”

    “好。”姜云恪很认真的点头,楼清姝尽兴而去。

    姜云恪回首,她的背影已消失,来到门边,抬望夜空,已是云惨月斜,一旁的韵儿亦是困意连连,只是主子未睡,她也不敢先睡。

    姜云恪重返房内,笑道:“韵儿姐姐,我姜云恪命格低贱,过惯了山野生活,有人服侍但有些不自在。以后你在我这里,不必有低人一等的念头,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尽管去做去说。”

    韵儿自幼为俾,哪敢如同他说的那样做,低敛眉头,细声道:“二尊主吩咐过,让韵儿要尽心服侍你,若是让他知道韵儿目无主上,定是要重罚我的。”

    姜云恪在心里咒骂几句东离长卿,心知执拗不过韵儿,便不再多说,任由她如何行事,只不过时候确实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他道:“韵儿姐姐,那你今夜也不用服侍我了,早些回去休息,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我明日也不想早起,所以你就晚点来吧。”

    “那怎么行!我是奴婢,自然要服侍少主先睡才能睡的。要是让二尊主知道……”

    “别管那个冷血杀手,现在我是你的主子,那你就听我的嘛,我让你去睡,你可是不听我的话?”

    “韵儿不敢。”

    “那你回去吧。”

    “是。”

    姜云恪待韵儿真回去后,也兀自睡下了。

    次日醒来,韵儿并没有按照昨晚他说的那样晚些来,早早就站在门外等候了,只是见姜云恪仍在睡梦中,不忍也不敢打搅。

    姜云恪醒来去推开门,却见韵儿端着水盆立在那里,终于等到他醒来,她笑道:“少主你醒了。”

    姜云恪见日上三竿,烈阳熠熠,其它院子里已有仆人活动,唯有自己这边十分清冷。目光转向韵儿,她脸上神色微差,想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姜云恪关切问道:“韵儿姐姐,你一早就来了?”

    “我见少主睡得正香,不敢打搅,所以……”

    “韵儿姐姐,我不是说过在我这里,你不用这么尽心的。”

    “韵儿是奴婢,生来就身份低微,如果不尽心尽力,会被赶出东离家的,到那时候,连找份养家糊口的差事都难,所以少主你用不着心疼韵儿,尽管使唤。”

    姜云恪一时难言,从韵儿手中接过水盆,韵儿去收拾床铺时,他已洗漱完毕。

    韵儿整理好床铺后,走过来,立在姜云恪面前,低着头问:“少主,你需要吃些什么,韵儿这就去厨房让人做来。”

    姜云恪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跟厨子说,随意弄点清淡点的就行。”韵儿领命而去。

    姜云恪步于院中,路过的仆人瞧他一眼,低声细语便匆匆离去。

    “如今却不知道要何去何从?”姜云恪在院子中来回徘徊,心里迷茫重重,一想到自己才十二岁,便无亲无故,如今寄人篱下,离去不得奈何,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自怨自艾之际,韵儿已端来清粥,他喝完以后,跟韵儿打声招呼要到廊道那边走走,若是楼清姝在公羊先生那里听完课来找自己,到廊道即可。

    到廊道上后,极目远眺,见到一行人往西而去,定是东离长卿等人到蜀山去论剑。听玄清大师说,自己的关元穴被人以寒气封住了,一生不能练武,而且那里是人之命门,或许也活不长久。心里又是一阵自苦自哀。

    不一会儿,韵儿寻来,告知楼清姝已到他的住所,便与她一同离开廊道。

    楼清姝见到姜云恪二人回来,直奔过来,道:“姜哥哥,因为你今天我被公羊先生责备了几句呢。”

    姜云恪很奇怪,皱着眉头问:“为何?”

    楼清姝道:“先生说我听课时心不在焉。”

    姜云恪还是不解,盯着她,倒是韵儿年纪稍大一些,知她定是在想关于姜云恪,所以才会被责怪。

    楼清姝嘀咕着这姜云恪真是个榆木脑袋,当即直言道:“我一上午都在想,先生能早些授完课,然后带你去岷江如何个玩法,当然要走神分心了。”

    姜云恪这才想通其中理由,只道她好傻,自己也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笨的人,哈哈哈……”

    楼清姝并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傻,因为外公、舅舅、表哥他们常说自己聪明伶俐:“我喜欢和你玩,难道也是傻吗?”

    姜云恪直勾勾地点头,说了一句:“傻,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