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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遗憾的事

    欧阳医生才认出了这女子,一双冰冷的手就朝他的嘴上扑来。

    “求求您!别出声,跟我走。”

    他们并肩迎风往回走,来到小区的一家棋牌室,当温暖的暖气扑来,欧阳医生才觉他眼前并非虚景,而是真实。

    “白小姐,你……你……”按理说,他娶了白蕊心,应该称呼眼前这位女人为姨妹,尊称她为白小姐,是觉得她太陌生,已经快一年不见,她的变化实在太大。更令欧阳医生惊讶的是,她埋坐在深圈椅上的身体犹如一个硕大的梨子。

    她朝他点点头说:“是的……我怀孕了,而且马上就要临产了。医生,您能在医院帮我安排一个隐秘的地方吗?熬到孩子出生就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像一只飞了五万英尺的鸟儿,收着翅膀,耷拉着脑袋望着地面。如果医生拒绝,她就跪下来,拼命求他,一直求到他同意为止。

    欧阳医生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他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只是又惊讶又害怕,又激动又慌张。

    第二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侦探,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安排了白蕊花住在离手术室的一间阁楼里,这里暖和,而且离产房近。只是他不能每天去看她,只能拼接一部陈旧的对讲机和她联系。她也不能随便走动,这样容易暴露自己。

    当欧阳医生觉得自己布置得天衣无缝时,一件让他遗憾终生的事发生了。

    那天下午,距离阳历新年已经不到两天,欧阳医生算着妻子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于是,他早早就请假回家,由于疲惫和兴奋,她竟然忘记了阁楼里也即将临盆的白蕊花。

    这一天,天气冷得出奇,阁楼虽然非常紧闭,也十分寒冷,由于前一夜锅炉房的水管道冻结,要取热水必须到医院食堂附近的茶房去取。白蕊花冻得实在难忍,嘴中干渴难耐,就挺着肚子悄悄走出阁楼。

    当她经过产房,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时,她柔软细腻的情怀忽然激荡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去育婴室看看。”于是她改变了路线,直接来到了育婴室。

    在厚厚的玻璃镜外,一对男女正在等着医生叫自己的名字。男人的胳膊搂着妻子的腰,用嘴唇不停亲吻着那张满是汗水的额头。

    “不用担心,亲爱的,孩子只是有些黄疸。”

    白蕊花一听到有人语,立即躲在楼梯口的拐弯处,这里离平地还有五六个台阶。

    “我说了,不用你来陪我,我自己能行的。”

    “你怎么能剥夺一个父亲看儿子的权利呢?即使再忙,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

    男子的声音尖锐有力,女子的声音冷漠无情。

    一阵孩子的啼哭声突然打断了夫妻间的拌嘴,白蕊花一听见这天使般的啼哭就直起了脖子,她探出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陈建国!

    于是,厮打声、枪声、寒冰一般的眼神在脑子里来回激荡着。肚子一阵抽搐的疼痛,她马上蹲下身,抱着肚子。

    寒冷、绝望、恐惧伴随着痛疼袭来。

    孩子!我的孩子!

    她在心里喊道,泪水掉在她已经疼得扭曲的那张脸上。

    人声已经渐渐远去,育婴室内也恢复了平静。她却躺在那里,不能动弹了,饥饿和寒冷成了袭击她的双重敌人,她只能睁着眼睛,分娩的第一阵阵疼已经将她的肉体快要撕碎一样。

    “救我——救我——”

    稍稍不疼,她便倚着墙壁弓着背,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爬起来,但是根本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她觉得浑身上下的每根神经都在撕扯着肉体,但是肚子里不停蠕动的小家伙让她再一次想活下去。她腿一抖,脚一滑,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头上献血直流,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大雪簌簌,洁白耀眼的雪花如冰晶,反射向黑色的苍穹映出青蓝的光。

    这一夜,似乎永远也不会变黑了。

    欧阳医生带好消毒手套进了产房,由于是午夜,只有一名值班室的护士跟着进了手术室。

    “两名产妇,年纪相近,一个疼得死去活来,一个已经昏迷不醒。两名病人都非常危险,而且都需要备足rh阴型血准备手术。

    “赶快提醒血库,需要更多的rh阴型血。”

    欧阳医生摊开献献血淋淋的双手,焦头乱额地喊道:“病人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你快去准备足够的血液,准备输血。”

    针头、缝线、消毒。

    最后一个步骤终于在午夜完成。

    欧阳医生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单独主持的第一台手术,病人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他重重舒了一口气,朝那个仍然昏迷不醒,躺在手术台上的妻子吻了一口,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了。他知道妻子一醒来,就会呼唤孩子,像每一个母亲一样,她几乎日日夜夜盼望这个孩子,虽然她每天都在咒骂、抱怨、发脾气,可是每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抚摸自己圆圆的肚子,用农民看麦田的眼神渴望着丰收的喜悦。

    她太难了,受伤的身躯让她不得不在怀孕的日子遭受罪过。

    欧阳医生转过头,望着那个身体僵硬,被红布缠绕的婴儿。

    这可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那个可怜的病弱的孩子,一出生就咽气了。

    在婴儿身边平放着一个用蓝色布袋封闭的同样僵直的女尸,他把孩子放在女尸的旁边,喃喃自语:“好吧,你们在一起,也不寂寞了!”

    要不是疲惫和紧张压垮了他,麻醉了他的神经,占据了悲痛和伤感,他早就呜呜大哭了,他用牙齿咬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感觉自己还活着后,发出忏悔而又无力的声音:“蕊花,你安静地走吧!”男人大声擤了擤鼻子,呜咽道:“我没有能力抢救你,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的。”

    当太平间的人推着车来处理尸体的时候,他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命令推车人出去,自己停在车边,抱着一个哭泣的婴儿,平静地说:“你看,这是你的女儿,她长得真像你,我会把她当作亲闺女一样对待,她叫欧阳莼,名字我都帮她取好了,你就放心走吧,我绝不会亏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