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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恩断义绝

    骊嫱让婢女扶她躺下,心中只觉阵阵绞痛,申生啊申生,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保全你的世子之位,任我姐妹俩以身托付,用心良苦,你却依然背弃了当初的誓言。难道天下的男子都是这般薄幸,男欢女爱之时,卿卿我我,山盟海誓,转头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是一切皆可抛弃?只是你既不能带我俩远走高飞,当初又何必相救?你既救我俩于水火,又为何将我俩推入另一个无底深渊?

    骊嫱将指甲咬得发白,心潮迭荡,眼前又涌起在南槐庄和申生共处的点点滴滴,只想得神思昏沉,欲罢不能。也不知过了多久,婢女禀报姞娘娘来了,骊嫱才慢慢转过身来。骊姞进来见姐姐这般模样,也是心痛不已,又想起如今的境况,还未言语,泪已落下,姐妹两人一时凄凉相对,默默无言。

    过了良久,骊嫱才强打起精神,问起骊姞被胡老三掳走后的经过,骊姞只道自己被人塞入马车中,点了穴道,以后的事,便十分恍惚了,依稀到过一些地方,听见一些人语,也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晋候的营帐中。

    骊嫱也说了遭刺客追杀,不慎翻落下马车的事,骊姞道:“那自称世子仪仗的车队难道真的是世子派来的?”

    “我原以为又是耿姬等人的诡计,却不知真是世子派来的人,看来世子将咱们救下后,又将咱们送到了晋候处。”

    “难道世子之前让咱们先去魏国,只不过是哄骗咱俩的,他根本无意离开晋国带咱们出奔,只是在等待晋候回来的时机?”

    骊嫱点头:“正是,否则为何世子让咱们随车队先行出发,自己却迟迟不来?”

    “可是,世子当初可是亲口答应说……”骊姞又止不住要滴下泪来。

    骊嫱只觉心中酸痛,眼中却已无泪,嘶哑着道:“他已经选择了晋国的世子,而非你我,今后咱们就全靠自己了,妹妹再哭也是无益。”

    骊姞哪里止得住,一发哭得厉害,直到有婢女前来催骊姞回去喝药,骊姞方才步履蹒跚地离去。

    姐妹俩在营地养了两日的伤,晋候见姐妹俩伤势稳定,才令全军起程回城,一路上晋候将自己的銮车让给姐妹俩乘坐,为了不让姐妹俩过于劳累,每日不过行四十里便安营扎寨,晋候早晚都过来探望姐妹一次,骊嫱也是强打精神,做起欢笑,与晋候陪着话,只是绝口不提后宫之事。

    这日东关五和梁五来给骊嫱请安,骊嫱正嫌药苦,将喂药的婢女痛斥了一顿,命她到外面去跪着,那婢女跪在营帐门口哭得伤心。

    东关五进来后,端起放在案几上的药碗,笑道:“按理说干娘不喜欢喝药,做儿的就应把这药喝了,可是主公又吩咐过要好好侍候干娘服药,儿这是左右为难啊!不如儿喝一口,干娘喝一口,只要把这碗药喝了,我就两头都能交待得过了。”

    梁五道:“就冲你这么甜的嘴,再苦的药,喝到婶娘嘴里也变甜了!依我看婶娘也犯不着生那婢女的气,哪能人人都象东哥,一说话嘴上就象抹了蜜似的。”

    骊嫱这两日的伤势好得很快,额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右臂也已能轻轻抬动,只是心中终日郁郁,此刻听了两人的话,斜乜着东关五道:“光嘴上抹蜜有什么用,别是嘴甜心苦才好!我问你们,在宫中的时候我多次让人给你们传话,你们两个兔崽子却只拿话搪塞,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害我们姐妹俩吃了多少的苦。如今眼见我俩在晋候面前又说得上话了,你们的屁股转得比轱辘还快!别以为多喊几声干娘,就能把往事一笔勾销,你们的把戏留着哄哄蕙姬也就罢了,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去门儿都没有。”

    东关五和梁五一脸委屈,东关五道:“干娘可真是冤死五儿了,你问问梁弟,我们啥时候没把两位娘娘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我俩是老牛拉犁——有心无力啊。我们做奴才的,言微位卑,主公跟前插不上话,蕙姬和耿姬又成天在主公跟前转悠,实在是有口难开啊!”

    骊嫱冷哼:“蕙姬得了宠,没少给你俩赏赐吧?”

    “真是天可怜见,蕙姬若能有干娘的一个指头那么大气量,我俩就算是烧了香了。她和她那姐姐,耿姬都是一般模样,惯会使唤人不说,从来没见赏过下人一个铜板,每逢祭祀宴请,还要我们奴才凑了份子送礼给她,下人们没有不埋怨的,背地里常念叨起干娘和姨娘的好处。”

    骊嫱语气略有缓和,“我们姐妹俩既认了你们做义子,有好处岂会少了你们的。你们身份低贱,又没有贵候公卿一般的家族可以倚靠,我们姐妹俩就是你们今后的靠山,只要有我俩锦衣玉食的一天,就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屈。不过话也要说回来,你们若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必定让你们哪一头都要不了好去!”

    东关五和梁五忙齐齐跪下,道:“干娘这话让五儿惶恐之极,孩儿们从来对两位娘娘一片忠诚,不敢有二心,只是从今往后,孩儿们会更加尽心尽力服侍娘娘和主公,把干娘的事当成孩儿自己的事,一切以干娘为尊!”

    骊嫱这才让两人起身,闭着双目养了会神,道:“你们此次陪主公外出狩猎,收获如何?”

    梁五抢先道:“不敢瞒婶娘,主公此次出行,途中大病一场,几天不见好,荀司马都已开始安排后事,直把我俩唬了个半死。”

    梁五便把晋候狩猎并患病一事详细说了,骊嫱道:“你既说当时缺医少药的,怎么后来这病又自个儿好了呢?”

    “婶娘不知,主公病到第四天上,已是人事不知,不是整日胡言乱语就是突然高声叫骂,似是中了邪一般。派去找药的人迟迟不归,医官也束手无策,可把我们都唬死了。公子重耳便带了几个手下去深山里找草药,到了晚上回来说是找着了,立马和别的药一起熬了,给主公喂下。”

    “这么说主公能痊愈,是重耳的功劳了?”

    “侄儿没讲完呢!那日公子夷吾也去外面找了个巫人回来,据说此人不同一般的巫觋,不仅能通神,还能施仙法,召四方神仙,驱八方邪祟。当晚便设坛在大营内作起法来,夷吾令三千将士共同割臂起誓,取血以祭当地神灵,那巫人作法之后,第二日过来,主公就退了热,睡觉也渐渐安稳。婶娘说,这功劳可算是谁的?”

    骊嫱默然不语,东关五接话道:“依我说,谁救了主公并不重要,如今军中人人都知夷吾请神巫做法驱邪,才救了晋候一命,又有几个人知道重耳上山采药的事。这功劳自然是记在夷吾头上的。”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见骊嫱无事,便告退了,骊嫱觉得精神好些,让婢女搀扶着去骊姞帐内坐坐。骊姞犹是泪眼迷离,整日闷闷地不思饮食,骊嫱劝慰了几句,又拿过汤羹来,亲自喂到骊姞嘴边。骊姞躲不过,吃了两口,便转过头去。

    骊嫱放下碗,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身道:“我知道你还放不下申生,可你想过没有,这一趟回宫,再无回头路可走,咱们与耿姬之间必须有个了断,不是她死,就是我活,咱们再无任何人可以倚靠,你若如此消沉,不待回宫,晋候就已将我俩弃之如敝屦,与其今后死在耿姬手里,还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地好,那把匕匙还在,你大可趁无人时自己动手,否则就把泪擦了,把汤喝了,晋候爱看的是你倾城的貌,不是你整日红肿的眼,究竟该如何,你琢磨着办吧。”

    骊姞看着骊嫱决绝地走出营帐,拿起碗中的匕匙,靠近自己的咽喉,颤抖了半晌,最终扔掉匕匙,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