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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魂断惠安

    晋候得知耿姬自尽身亡,念她服侍自己多年,便命以嫔女的规格下葬,让骊嫱操办耿姬的后事。骊嫱在宫中大操大办,将灵堂设在惠安宫,命合宫女御以上的女官都需去耿姬灵前哭奠。骊嫱也去哭了两回,跪在灵前,一番姐姐长、姐姐短的,哭得声嘶力竭,难以自抑,众女都从旁殷殷相劝,才算作罢。

    事后骊嫱又将耿姬的陪葬物品一一过目,因不满意原先做好的柏木棺椁,让人重新做了一副檀香木的棺木,外套重椁,将耿姬生前所用的金玉器物都检视了,挑些精巧别致的,作为陪葬品放入椁中,将耿姬风光的入葬。

    晋候见骊嫱日日忙于耿姬的丧事,又要准备长漪的出嫁事宜,劳顿非常,便将自己每日喝的人参汤让东关五送到章含宫来,给骊嫱饮用,众人见此,更是没有不在晋候面前夸赞骊嫱贤德的,虽然宫中多流传关于耿姬之死的风言风语,晋候却是一无所闻。

    关于耿姬之死,赵衰也是心知肚明,但不得不三缄其口。这日赵衰在宫内巡查完毕,正准备回去交接换班,念枝过来道:“夫人有事吩咐将军,请将军随我来。”

    赵衰跟着念枝转过宫墙,念枝见此处无人,转身悄悄儿道:“将军,可知你即将大祸临头了?”

    赵衰一头雾水:“还请姑娘明示。”

    “夫人上次让你送给耿姬的那碗汤羹是下了毒的,夫人让你端给耿姬,不管她吃与不吃,你都逃不开罪责,她若不吃,你就是个办事不力的罪;她若吃了,你就落个暗中下毒的罪,谁知耿姬自尽而亡,被你侥幸逃脱开去,夫人必定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治你,我劝将军还是尽早离开此处为好。”

    “主公当初让我来章含宫,为的就是守卫宫禁,护得骊姬姐妹俩的安全,我若独自脱去,便是擅离职守,对君不忠,我还有何面目见我族人?”

    念枝横他一眼,“我救得了你这次,可救不了你下次,将军还是好自为之吧。”念枝说完一扭头就走了。

    从此以后,赵衰行事更是步步小心,不敢出一点差错。

    惠安宫内,自耿姬死后,蕙姬便整日惶惶不安,见人送来饮食,就疑心是被人下过毒的,终日呆在宫中,不敢外出,渐渐地神思恍惚,满口胡言乱语,竟似有了疯癫之症。

    芮姬来看了两次,打发了医官来给蕙姬诊脉,医官开了几剂药方,总不过是些黄连,白芍,知母之类的散瘀降燥的药,有用无用还在其次,蕙姬每次见了煎好的汤药,便嚷着芮姬要拿毒药害她,芮姬见此心灰意懒,便也随她去了,从此不再踏足惠安宫。

    惠安宫的一切骊嫱早打听得清清楚楚,见时机已到,便让人安排妥当了。这日骊嫱来找骊姞,道:“你不是爱看百戏吗,今日宫中有一出好戏,你与我一同去看可好?”

    “我怎么没听说哪个宫里在演百戏?”

    “你与我去了便知。”

    骊姞跟了骊嫱出宫来,分坐两顶轿辇,往惠安宫来。下了轿,骊嫱携着骊姞的手,同往里面走。只见惠安宫内冷冷清清,那些木姜子没人打理,早枯了半边,和飞蓬杂草一起在园圃中自生自灭,如此凄冷之地,哪里会有什么百戏上演?骊姞不知道骊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来了,也只得跟了进去。

    姐妹俩刚进前庭,见一嫔女打扮的人过来向两人行礼,骊嫱看她眼生得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单名一个顺字,是惠安宫的女御,妾身身份低微,平时难得见夫人一面,所以夫人不认得妾身也是理所应当。”

    “别人见了本夫人都退避三舍,为何你却不怕?”

    “夫人是当世的女中豪杰,妾身一直羡慕得紧,想来拜会,可妾身身份低微,怕夫人不予接见,今日好不容易能亲自拜见夫人,妾身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怕呢?”

    “难得你是个识趣的,那你就和我一起进去看场热闹吧。”

    女顺遂跟着骊嫱进了蕙姬的寝宫,见蛾儿正侍候着蕙姬用饭,案上一碟腌菜,一碟腌肉,还有一碗黄米羹。蕙姬见了米羹,挥手便将碗打翻在地,口中道:“你又拿汤羹来,是想害死我吗?”

    蛾儿哭道:“奴婢见娘娘没有胃口,才让膳房煮了米羹的,娘娘已经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好歹用一点吧。”

    蕙姬此时已是形销骨立,哪里还有当初得宠时的如花容貌,口中只喃喃道:“我不用汤羹,我不用汤羹,有毒,有毒。”

    此时见骊姬姐妹俩走进来,蛾儿赶忙过来行礼,蕙姬见了骊嫱,愣了片刻,突然惊恐万状,一溜身躲到屏风后面,口中道:“鬼,有鬼索命来了,快,快拿我的玉如意来,将厉鬼赶走。”

    念枝在席上铺了绣垫,侍候姐妹俩坐下,骊嫱让秀葽把东西拿过来,秀葽提过一个食盒来,把盖子打开了,一股喷鼻的肉香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骊嫱道:“这里有两碗汤羹,一碗是鱼羹,一碗是熊掌,我已让人炖了一日,可谓是骨酥肉烂,汤鲜味美,蕙姐姐不想要尝尝吗?”

    蕙姬只是瑟缩着身子,躲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骊姞看出了些端倪,向骊嫱道:“我看她已是疯颠了,咱们就不要再为难她了罢。”

    骊嫱瞪骊姞一眼,“好戏还没开场,你怎么打起退堂鼓来了。”

    骊嫱朝蕙姬招手儿,笑道:“当初你的耿姐姐也是让人拿来两碗汤羹,让我选一碗,耿姐姐的好意我可是惦记得紧呢,可惜她已经不在了,独留蕙姐姐一人在宫中冷冷清清,我怎能不过来探望蕙姐姐呢?”

    见蕙姬只是躲在屏风后不肯出来,骊嫱便有些不耐,转头对一旁的女顺道:“你是她的宫里人,可有什么办法哄她出来把汤喝了?”

    女顺凑近骊嫱,小声道:“要让蕙姬把汤喝了,只有一个办法。她平日是不肯碰半点汤羹的,但只要说这个汤羹是晋候赐的,她便会乖乖地喝下,请夫人让妾身斗胆一试。”

    女顺端起汤羹,走到蕙姬跟前,温言轻语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这个汤羹的来历,它是晋候赐的,娘娘忘了,今儿是娘娘的生日,晋候一早就让人把这个送过来,说是给娘娘的赏赐,晋候可是一直把娘娘放在心里的。”

    蕙姬喃喃道:“今儿是我的生日么,我的生日……”

    “是啊,娘娘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娘娘还记得那一年过生日时,主公让人送了娘娘最爱吃的马蹄糕,今日主公也没忘了娘娘的生日,看来主公一直都是将娘娘放在心上的。”

    蕙姬果然登时换上一脸喜色,“晋候赐的,是真的吗?”

    女顺道:“这还能有假,娘娘尝尝就知道了,晋候对娘娘的一片心意,都在汤里了,浓得化都化不开。”

    蕙姬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女顺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喂到蕙姬嘴里。蕙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喃喃道:“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蕙姬就着女顺的手,不知不觉就喝了半碗,还要张口,一缕鲜血已从鼻中慢慢流下,流入口中,蕙姬犹是不觉,和着鲜血,将汤羹一口喝下。

    女顺见状,觉得甚为可怖,退开两步。

    蕙姬口中还在喃喃,“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身子却已经摇晃起来。

    蛾儿大哭,扑上来扶住蕙姬。鲜血从蕙姬的口中、鼻中一齐流出,蕙姬终于支撑不住,靠在蛾儿的怀中慢慢倒下。蕙姬两眼发直,死死盯着宫门口,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蕙姬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气绝声咽。

    骊姞转过头去,不忍再看,骊嫱道:“便宜她了,让我白白多煮了一锅上好的汤。不过这个鸠毒到是个好东西,干净利落,不似别的那些个东西,名字说得好听,却总是拖泥带水的,了断不净。回头我得好好赏赐巫剡才是。”

    骊嫱让念枝收拾完东西,就起身离席,女顺一直送出宫外,姐妹俩坐上轿辇,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