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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日祭雨

    摇风拿帕子拭着泪,一边偷眼看晋候。晋诡诸果真脸色柔和下来,向摇风道:“你还有两月就要生产,那间屋子未免太狭小些,不如让他们把旁边两间也收拾出来,让奶娘先把物事预备起来,免得到时慌乱。”

    摇风莞尔道:“妾身福薄,能得主公关爱已是万幸,哪里能再要别的体面?当初两位骊姐姐还曾在珍禽苑的草庐住过,妾身那屋子小一点,又有什么住不得的?”

    骊姞听见珍禽苑三个字却心上大不自然起来。摇风犹不自觉,见晋候大有回转之意,不禁笑靥如花,凑到晋诡诸身边看奚齐写字,口中赞道:“几日不见,小奚齐竟然会写字了,果真是聪颖过人,将来大有可为啊。”

    摇风又左右环顾道:“怎么不见卓子,莫非又到园中玩耍去了。要妾身说,也该让卓子收着点心,学学奚齐多好。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心性儿怎么差这么大呢?”

    见无人答理她,摇风拉着晋诡诸的衣袖,娇声道:“主公,妾身这几日一直在想,该给咱们即将出生的孩儿取什么名字?妾身想了几日,不如生下男孩就叫如意,生下女的就叫承恩,主公看怎么样?”

    骊姞一听十分不乐意,道:“如意这个名字甚好,如此一来,把主公所有的公子和公孙都比下去了。”

    晋诡诸淡淡道:“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何必急着取名?到时让太祝府占卜几个吉利的字,选取一个作名字即可。”

    摇风想了片刻,又道:“主公上次说白狄进贡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养在珍禽苑中,妾身想去赏玩,不知主公可否陪妾身一同前去?”

    晋诡诸今日也是无事,便转头问骊姞可要一同前往,骊姞听摇风提到珍禽苑,心里一阵发虚,拿话试探道:“珍禽苑地远冷僻,风妹妹怀着身子,还是少去为好,免得太过劳累。”

    摇风知道自己揭到了骊姞的短处,想起她和内竖息在草房的一幕,心中不禁冷笑,脸上只不动声色道:“妾身来了晋国也有好些时日了,只听说珍禽苑内有不少稀奇的鸟兽,却还未去看过,主公本来答应陪妾身前去赏玩,却总因政务繁忙而推托,难得今日主公得闲,好歹陪妾身去看一回,姞姐姐若能一同去就更热闹了。”

    骊姞听摇风说从未去过珍禽苑,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又借口要等卓子回来,推托不去。

    摇风兴高采烈地同晋候一同出去后,骊姞打发奚齐下去歇着,自己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会,然后将止水喊来,道:“我问你,上次去珍禽苑时,你可曾把门守严实了?”

    止水忙跪下赌咒发誓:“皇天在上,神灵有知,娘娘去珍禽苑时,婢子每次都把下人们先谴走,然后替娘娘把着门望风,从不敢懈怠。若婢子所言不实,教婢子天打五雷轰……”

    “罢了,罢了,我问你,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止水想了想,道:“婢子每次都看得很仔细,从来没见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只有一次,婢子见有个寺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婢子拦住他询问,他说是风娘娘落了块帕子,打发他出来四处找找,后来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骊姞心中登时如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打发止水下去后,又呆坐了半晌,听说骊嫱已经从玉蟾宫回来,骊姞便到骊嫱屋里来,吞吞吐吐地将摇风和止水的话说了。

    骊嫱听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声道:“当初我就说此事是万万行不得的,你们两个却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逼着我成全你俩的好事。怎知你们行事又这么不仔细,现在眼看就要闹将出来,你还有脸来找我,嫌我替你擦的屎盆子还不够多么?”

    骊嫱低着头,狠命咬着嘴唇,骊嫱顿了顿,又冷然道:“我真不明白你的小息子有什么好,一个卑贱无用的贱奴,我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说出口,你却自轻自贱至此,依我说,为了永绝后患,你以后就当他死了吧,免得将来惹祸上身,我也跟着受累。”

    骊姞跪下哭道:“我也不求你能明白我的心,但你若要杀他,先杀了我再说。”

    骊嫱恨得直咬牙,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勉强压下,盯着骊姞道:“你若执意不肯杀他,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趁着摇风还没向主公开口,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

    见骊姞双手使劲绞着帕子,犹豫不决,骊嫱道:“只是这件事却是为了你才做的,做好做歹都算你头上。从此你欠着我一个人情,今后可是要一并还我的。”

    骊姞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下来,骊嫱又交待了一番,骊姞才回自己屋去。

    晋诡诸自让巫人在宫中作法求雨后,三日过去了,天空依旧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晋诡诸本想将巫人杀了祭天,一班朝臣纷纷陈词劝阻,晋诡诸这才赦了巫人,让宗祝府再设坛祭告,向天求雨。

    晋诡诸下了朝,心中悒悒不乐,随意往章含宫走来。在大殿门口正遇着念枝和秀葽,两人提着装食盒的篮子出来,晋诡诸问:“夫人才用过早膳吗?”

    念枝道:“夫人今日身体不适,婢子们送了早膳进去,夫人也不吃,让我们又拿出来。”

    晋诡诸进了寝室,见骊嫱晨起妆容不整,坐在床上抹泪,骊姞则坐在边上劝着。两人见了晋候,忙打住话头。晋诡诸道:“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用早饭,莫非是哪里不适?”

    骊嫱忙将帕子拭了泪,装作若无其事道:“臣妾一早起来就觉胸口作疼,哪里还有胃口吃饭,臣妾到现在还不曾梳洗,粗颜粝容,不堪入目,让主公见笑了。”

    “莫非昨日受了寒,喊医官来看了吗?”

    “许是昨日一场寒雨,天气转凉,又勾起旧疾来,医官来了也不过又开些惯常的汤药,吃不吃都无关碍,只是有劳主公惦念着。”

    骊姞向晋候使个眼色,然后起身,道:“姐姐平日操持后宫事务,多有劳累,医官说还需多静心养闲为好,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吧。”

    骊姞拉着晋候的衣袖出来,走到自己屋来,晋诡诸道:“嫱儿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犯起旧疾来了?”

    “姐姐原本叮嘱我不要向主公吐露此事,主公既然问起,妾身也就照实说了。晋都两月不曾下雨,宫中流言四起,说后宫私纳同姓亡国之媵女,怨气壅积,所以上天降下凶兆,说是风娘娘腹中胎儿不祥。大家不敢说主公的不是,只说姐姐管着后宫姬妾,却只知一味顺承上意,不尽劝谏之责,有失夫人之职,连芮夫人也数落了姐姐几次。姐姐向来是个要强的,今被众人指责,一时拗不过这个弯来,伤了些肝气,所以勾起旧疾来,让她静养两日也便好了。”

    晋诡诸怒道:“真是一派胡言,是谁在宫中造谣生事,寡人定当严惩不怠。”

    “主公息怒,姐姐正是怕主公会大发雷霆,所以不让妾身告诉主公。谣言传于悠悠众口,岂是杀一两个人就止得住的?何况姐姐治理后宫,一向以理服人,若以暴治乱终究不是个办法。依妾身看,谣言既然因风妹妹而起,不如静观其变,等风妹妹生下孩子,天又降下雨来,到时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如此就太委屈嫱儿了。”

    “只要能为主公分忧解难,我们姐妹俩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骊姞又拿话劝了片刻,晋诡诸这才作罢,吩咐叫来医官为骊嫱诊脉抓药。

    关于摇风腹中胎儿不祥的谣言又渐渐在宫内传播开来,传到摇风耳中,摇风只气得浑身发抖,大哭一场,事后静下心来一想,只怕此事与骊姬姐妹不无关系,因自己不日就要生产,只得暂时忍耐下来,待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

    晋诡诸这里让宗祝府在太庙求雨后,虽一连几日阴云密布,雨却下不下来。晋诡诸无奈之下,决定提前举行春祭,祭祀天神,请求降雨。

    这日二月初九,晋诡诸率朝中官员和后宫姬妾,前往郊外圜丘举行为期三日的祭祀大典,后宫女御以上的姬妾们一同前去,因摇风即将生产,便留在宫中。临行前,骊嫱将赵衰唤来,叮嘱他风娘娘即将生产,让他仔细巡查宫禁,不得有误。

    赵衰自念枝上次暗中向他示警以来,每日都小心行事。一晃一年多过去了,骊嫱对自己却无任何不妥之处,还时常让念枝拿些酒菜犒赏自己。赵衰拿捏不准骊嫱的意图,却也不敢大意,对骊嫱恭敬地答应着。

    这日骊嫱临出发之际,又让秀葽拿酒去赏赐赵衰,以慰他留守宫禁之辛劳。

    赵衰接过秀葽递过来的酒壶,口中称谢。秀葽看着赵衰一丝不苟的模样,想起赵衰前番遭自己和念枝调戏时的窘样,不禁笑出声来,道:“夫人又不在跟前,赵将军何必如此拘谨?”

    “姑娘是奉夫人之命前来的,见姑娘如见夫人,怎可随意待之?”

    “念枝说得不错,赵将军果真是榆木疙瘩一块,也不知道念枝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秀葽说完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念枝还让我转告将军一句。今日一别,后会无期,还请将军多加保重。”

    赵衰正因今日送酒来的是秀葽而非念枝心生纳闷,又被这没来由的一句摸不着头脑,也不及细想,将酒壶揣进怀里,转身巡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