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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心服口服

    魏犨今日一身连缀兕甲,头戴饰着雉羽的百战盔,依旧是气势轩昂,过来向重耳拱一拱手道:“末将得到狄人来犯的奏报,赶忙领军前来,不知公子一切可还安好?”

    重耳道:“可惜魏司马来得迟了点,错过了今晚的一场好戏。狄贼袭城不成,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已经逃出城去了。”

    “听说公子仅以百人就击退狄贼千骑,公子足智多谋,胆识过人,真乃天下奇才,末将来得晚了,还请公子恕罪。”

    “我并非是什么奇才,只是身为姬姓后人,从来不敢忘记‘驱逐夷狄’的祖训而已。”

    魏犨手中微微冒出冷汗,道:“末将听说狄贼在城东劫掠,就赶忙带了人马过去,不想末将赶到时,狄贼已经逃走,不如末将现在就带人出城去追,或许还能追上。”

    先轸道:“狄人快人快马,来去迅捷,逃走了这许久,你的兵车如何能赶得上,再说夜间作战于我兵车来说十分不利,司马为将多年,想来不会不知道吧。”

    魏犨微微红了脸,只得道:“末将一时心急,到将这个给忘了。”

    重耳道:“这且不去说他,我只问你,你领兵先往东城区去,西城的百姓和城中的府廪怎么办?难道司马往日都如今日一般,总是姗姗来迟一步,怪不得蒲城的防守形同虚设,任狄贼随意出入,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

    “是末将虑事不周,末将愿意领罪。”

    正说着,颠颉回来了,身后还拖拽着一个俘虏,颠颉让俘虏跪在重耳面前,向众人道:“乌儿答那厮仗着骑了匹好马,逃得比兔子还快,我颠颉拼着两条腿,虽然没撵上他,但一锤子把他的护卫给打下马来,又追了他几条街巷,总算把他给逮住了,带给公子审问,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众人暗暗奇怪,颠颉一向粗叶大叶,今日怎么心细起来了。

    重耳向那狄人道:“你若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免你一死,并放你回去,否则立刻斩于军前。”

    那狄人也是条汉子,横着脖子,就是不发一言。

    颠颉怒了,上去就要一锤砸下,吕甥上前拦住颠颉,附在狄人耳边说了几句,狄人犹豫了片刻道:“狼主此行只为劫些财物,并无意大举侵犯,他将人马分成三路,一路往西,一路往城中,一路往东。因狼主与魏司马有过约定,所以往东的一路人马不过数百人,只为牵制晋军,避人耳目而已,而狼主亲率的主力部队则往……”

    狄人还未说完,魏犨冷不防拔出腰间长剑,向狄人砍去,一旁的赵衰急忙出剑格挡,却还是迟了一步,狄人已被长剑刺中咽喉,倒地而亡。

    魏犨道:“此贼子一派胡言乱语,只怕是乌儿答故意留下来,让他离间你我的,不杀他不足以泄我的忿。”

    颠颉怒不可遏,道:“我老颠一向明人不做暗事,这个狄贼我追了半日才追到,却被你给一剑杀了,你小子莫非是想杀人灭口?”

    颠颉抡起锤子向魏犨挥来,魏犨退开两步,毫不示弱,挥剑向颠颉的面门而来,两人一来一往,打得不可开交。

    重耳怒叱道:“全部住手,否则一起处斩。”

    两人这才停了手,颠颉犹不解恨,向魏犨道:“什么时候咱们正大光明地比试一场,我要输了,就将一对铜锤双手奉上。”

    魏犨哼道:“我这把剑是家传之宝,相传是昆吾古国流传下来的,我若输了,也将此剑双手奉上。”

    重耳道:“狄人还没有走远,咱们自己人已经打起来了,岂不正中狄人下怀。”

    重耳向魏犨道:“任你狡辩再三,杀了人证,终是逃不脱与狄人勾结的事实。你杀了他一个,可知你罪案累累,早已犯下重怒,这几日来我这里告状的不计其数,否则我又如何能设下这个套来,引你上钩。”

    见魏犨默然不语,重耳又道:“司马身为晋国公族之后,可还记得先祖的遗训,‘开疆扩土,驱逐夷狄’,想来魏老将军以前没有少对司马说过吧?”

    重耳一番话,令魏犨大为羞愧,魏犨毕竟也是名门之后,心中自有一股傲气,哪能真的将祖训抛之脑后,只因这些年来,晋候违背约定,迟迟不将自己调回绛城,魏犨心中愤懑不已,这才与狄人相勾结,借此中饱私囊。

    魏犨在蒲城独霸一方,自命不凡,根本不将重耳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一纨绔子弟,仗着手下有几个能人,使些威风罢了,今日一战,晋军以少胜多,打得确实漂亮,魏犨这才对重耳心服口服,盟生了敬意。

    魏犨当即脱下盔甲,交出司马的将印,跪在重耳面前,请重耳发落,魏犨左右的将领也一齐跪下,表示愿意听从重耳号令。重耳命人将魏犨先押入大牢,安抚了众将领,让先轸、赵衰等人协助各将领清点士兵,清理城中死伤的狄人尸首,一直接近五更时分才收拾完毕,晋军收兵回营,重耳与众人都回府去。

    颠颉凑近吕甥道:“吕先生,刚才那贼子死活不肯交待乌儿答的计谋,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让他乖乖就范的?”

    吕甥一笑,“我不过说魏司马出卖了你家狼主,你若不将实情说出,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魏司马?”

    颠颉这才恍然大悟。

    重耳自从将魏犨拿下大牢,城中的乡绅富户们见魏犨大势已去,知道魏犨再无回天的可能,那些平日受魏犨欺压的乡绅们便一齐联名,来向重耳申诉,控诉魏犨以往种种。

    大部分都控诉魏犨以征要保护费为名,向他们横征暴敛,那如数上交的,魏犨便派兵保护其田产,若不愿意交的,狄人每每来劫掠时,魏犨便不出一兵一卒,让这些富户们自生自灭,往往诺大的田产一夜之间就被洗劫一空,连家中的女子和壮丁也被抢去,闹得家破人亡。

    还有些平时与魏犨有过节的,也上书给重耳,拿些小事情大做文章,想借此落井下石,诸如此类的不计其数,有关魏犨罪状的竹简堆了满满一案几。

    重耳为此事颇费踌躇,门客们也是意见不一,先轸主张魏犨与狄贼私通,证据确凿,如不杀他则不足以立威泄民忿。卻溱则建议魏家是晋国大族,魏犨是又是晋候亲派的驻防司马,若初来蒲城就杀了魏犨,恐晋候不悦,不如将魏犨押解回绛城,让晋候亲自裁决。

    这日重耳正在书房翻看魏犨的案牍,看到一桩夺人田产,致使那家主人上吊自杀一节时勃然大怒,将简牍掷于地上,正欲将魏犨立刻处斩,此时有个探子来报说,乌儿答逃回廧咎如后,又招募起两万狄骑,正快马往蒲城赶来。

    重耳吃了一惊,让探子再去打听狄人的动向,一面召众门客前来相商。众人听闻此讯,纷纷自告奋勇,要求领兵前去对抗狄人。只有吕甥独坐一旁,默然不语。重耳知道吕甥已有主意,便让众人先退下,留吕甥独自问话。

    吕甥道:“乌儿答此次大举来犯,必是为了报前番的戏弄之辱,他只以为一切是魏犨的安排,自然将魏犨恨之如骨。公子何不就让魏犨带兵出战,两人在战场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魏犨死于乌儿答之手,正可免除公子一番手脚,也让乌儿答泄了忿,或许就此退兵也不一定。若魏犨得胜归来,则是公子不计前嫌,用人得当,晋候也必因公子首战告捷而君心大悦。”

    重耳觉得有理,当即召集众将领到公子府,命人将魏犨从牢中放出,亲手将司马印信交还给魏犨,命他戴罪立功,魏犨发下重誓,不将狄人打败绝不回来。

    重耳拨给魏犨两百乘兵车,以魏犨为主帅,任命先轸和魏犨为偏将,随军一同出征,卻氏兄弟则协助运送粮秣等事宜。

    吩咐完毕,各人回去准备出战事宜,因狄人来得急,连送行酒也来不及喝上一杯,魏犨就带着两百乘兵车,共计一万余人,浩浩荡荡奔赴前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