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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戈日重华

    老太师备下酒宴,与重耳一行接风洗尘,席上叙说备细,众人这才大致打听清楚,当今国主名叫戈日重华,除了宠信国师外,对太子赤那也委以重任,令其掌兵权,议朝政。戈日重华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名叫莫貉,并不受戈日重华的重视,常被委派一些无足轻重的杂务。此外,戈日重华姬妾众多,最为宠爱的一名姬妾名叫乌雅,不过进宫两年,就被封为阏氏,与戈日重华的正妻,阿如伊,平起平坐。阿如伊还有一个女儿,名叫推木香,虽然任性刁蛮,到也颇得戈日重华的喜爱。

    老太师留重耳等人住了一日,第二日便带重耳一行入宫去见戈日重华。老太师先进去禀报,过了良久,出来向众人道:“说来也是你们机缘凑巧,国主病了些时日,今日已见大好,正在内苑看人射箭,我已将公子的来意大致说了,国主念及往事,颇为感叹,命你们进去说话。”

    老太师领着重耳一行进入大门,众人进去后见是一片宽敞的前庭,设有马道和靶场,正有士兵在操练,往后是一排重檐庑顶的大殿,形制和晋国的宫殿颇为相似,虽没有什么装饰,到也宽敞大气。

    老太师领着众人从北面的廊庑进去,通过一扇小门进入内苑,这里并列座落着不少宫室,中间有连廊相通,四周修林茂树,栽花植草,颇象绛都茨园的景致。

    戈日重华正坐在庭院中,底下一众仆人围侍着,重耳上前依着翟人的礼节向国主俯身行礼,戈日重华开口道:“贤侄远道而来,投奔于我,我却因身体违和,直到今日才与贤侄相见,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戈日重华让重耳坐到自已身旁,重耳此时方才看仔细,见国主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丰朗,只是双颊微犯潮红,眉间隐隐有些黑黄之气,只有一双眼晴还颇为有神。国主下首坐着两人,一人自然是国师,另一人约摸二十出头,鹰咀鼻,豹头环眼,眼中精光奕奕。重耳看他打扮,猜想此人应是太子了。

    戈日重华笑道:“只这一番模样,就必是狐郡主的儿子了,郡主比我虚长两岁,小时与我一同骑马射箭,逐兔拒狼,那神气儿就如贤侄现在一般模样。我与郡主虽非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郡主当年嫁去晋国时,还是我前去送亲的。”

    重耳听他提起亡母,心中一酸,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戈日重华语调一转,略带伤感道:“想来你母亲在晋国吃了不少苦,年纪轻轻就病故了,贤侄既然投奔到我翟国,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你尽管在这里安心住着。”

    戈日重华又问了狐突的近况,重耳一一作答,重耳见他语气诚挚,言语中颇有关切之意,心中感动,将申生被骊姬逼死,自已和夷吾也不得不逃亡之事详细说了,戈日重华吃惊道:“申生西平魏国,东逐皋落,年纪虽轻,但已是威名赫赫,让狄戎也颇为忌惮,不想如此了得的人物,竟然受屈而死,而且还死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可叹啊。”

    众人唏嘘一阵,戈日重华见重耳神情落寞,遂转了话题道:“贤侄今日来得正好,我在宫里躺了这些日子,筋骨都松散了,想出去狩猎散心,所以要选一名神箭手作我的贴身侍卫,一同出行,我已设下擂台,让这些箭手们一较高低,从中选出一名佼佼者,贤侄不妨与我一同观看比试。”

    国师让人备下侯靶,这侯靶以鹿皮为缘饰,长宽大约二十寸见方,中间用红色的丹砂画出手掌大小的鹄的(作者注:鹄的就是靶心,成语一箭中的就这么来的)。侯靶置于二十丈开外的树干上,极目望去,那鹄的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红点,普通人不要说射鹄的,就是能将箭矢射进靶子已是不易。

    太子吩咐手下将箭手带进来,约摸二十来个持弓挟箭的勇士,这些都翟国千里挑一的好手,依次在箭道边上一字排开。翟人射箭并不似晋国,有互相揖让、配耦、奏乐等诸多的礼节,只为分个胜负而比试,这里太子一声令下,射手们便一个个拉弓挽箭,朝着侯靶射去。

    这些射手们不愧为翟国的勇士,无不是一箭贯中侯靶,只是离鹄的略有偏差而已,两场比试下来,只有两名射手每次都射中鹄的,其余的均被淘汰。

    这两名箭手一名是太子手下的,名叫怒穆,一名是国师举荐的,名叫满都。见两人不分胜负,太子指着怒穆,向戈日重华道:“此人曾在儿臣帐下立过大功,向来以出箭迅捷而闻名,刚才两场比试,儿臣见他箭出如电,无人能及,以儿臣看,这神射手的名号非他莫属。”

    国师道:“微臣看恐怕不尽然。周书有言曰: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可见射者若只一味求快,狠,准,便落了下品,射箭第一要决应为一个稳字,心稳而眼正,眼正则手齐,如此天下虽大,万物虽杂,无一不能纳于射者眼中,满都两次后发制人,稳扎稳打,深入靶心,这才是射箭的要义所在。”

    太子冷哼道:“战场上战情讯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唯有快速才能先发制人,克敌制胜,这也是我翟国历来奉行的战术。国师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周人的酸腐之论,根本没有实用的价值。我听说国师近来研习中原诸国的典籍,这就是国师领悟出来的道理?”

    戈日重华知道,这两人一开口必是一场没完没了的争辩,道:“你们不用争了,还是按老规律,让他们再加试一场比赛以定胜负。”

    戈日重华交待下去,片刻一个侍卫提着只笼子过来,重耳见那笼中是一只灰白色的鸱鸮,蜷身缩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戈日重华道:“你们谁能射死这只恶鸟,谁就能胜出。”

    侍卫打开笼门,那鸱鸮一改刚才的颓态,抖擞翅膀,猛然冲出,似一枝灰色的羽箭向前面的林中掠去。

    两名箭手几乎同时放箭,嗖嗖两声,那鸱鸮还来不及飞入树林,便从半空掉落。侍卫捡起鸱鸮,走上前来交给戈日重华过目。太子亲自接过,那猛禽上面插着两支箭,一支箭正中鸱鹄的颈部,另一支箭则从鸱鹄的左翅穿过,直插进腹部。

    太子道:“父亲,怒穆所发的箭正中此鸟颈部,一箭毙命,论眼力和精准,无人能出其右,这神箭手当非他莫属。”

    国师道:“看似如此,实则不然。此鸟靠翅膀扇动之力在空中滑翔,即使射中颈部,依然要向前俯冲一段才会坠落,那时势必会落入林中,难以搜寻。而满都一箭直插翅胁和腹胸,鸟虽没有立刻死亡,却再也无法俯冲,直坠地上,这正是狩猎的要义和精髓,满都才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

    戈日重华拿不定主意,遂问重耳:“依贤侄看,谁才能当选为神箭手?”

    重耳因那日见国师火烧无辜民众,对其十分厌恶,便道:“愚侄武艺粗浅,对箭术也不过懂些皮毛,给不了什么建议。但愚侄觉得,国主刚才已经说了,谁能射死此鸟,便可胜出,怒穆那一箭正中要害,岂不是更符合国主的要求。”

    戈日重华点点头:“贤侄说得有理。”遂宣布怒穆胜出,几日后跟随自已外出狩猎。

    戈日重华又命人取来一张弓,亲手交给怒穆道:“这把神木弓历来为我翟国的神箭手所有,今日本王将它交到你手上,你可别辜负了本王。”

    怒穆行礼谢恩,毕恭毕敬地接过神木弓,重耳见太子脸露得意之色,还向重耳投来赞许的目光,而国师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坐了半日,戈日重华脸现疲倦之色,意欲回宫休息,便吩咐下人把侧宫打扫一间出来,让重耳等住着。重耳念着先轸、颠颉等人,便婉拒了戈日重华,只说自己无拘无束惯了,怕住在宫里多有不便。戈日重华也不强求,另在宫城外拨了一处屋宅给重耳,又赐了些仆从婢女和牛羊马等牲畜,重耳谢了恩,和狐氏兄弟、赵衰退了出来。

    退到宫外后,狐偃道:“公子,国主邀咱们住在宫内,你为何要拒绝呢?”

    重耳道:“卻氏兄弟回家探亲,先轸、胥臣等往绛城打探消息,算来已近月余,颠颉的病也不知可有起色,都让人放心不下。住在宫里头,凡事都要按着规矩,出入甚为不便,他们若是找来,连个通报的人也没有,如何放心得下?”

    “咱们若住在宫内,便可与国主时常会面,我看那国主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对公子到不坏,将来或可成为帮助公子回国的贵人。”

    重耳叹道:“君父当年曾下令,所有公子,没有国君的诏令,一律不许回绛都,如今长兄虽死,国中还有君父主持大局,君父年迈,但绝不昏馈,他若不收回成命,我这个做儿子的怎好忤逆而为?”

    “公子有没有想过,万一晋候去世了,这国君之位由谁来继任更为合适?”

    重耳摇头道:“君父一心要立奚齐为世子,我又何必违逆他老人家的意思呢?”

    狐偃见重耳无心于此,知道此事一时急不来,只得另行寻找时机再行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