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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两军对垒

    晋诡诸并不看帛书,挥一挥手,示意梁五将帛书念给他听。

    帛书上无非是戈日重华的一番谦恭之语,大意是请晋候念在两国交好的份上,出兵救助翟国,事成后将许以重谢云云。

    梁五念完后,凑近晋诡诸,小声道:“主公,虽说翟国与我国交好,但翟人也是夷狄,咱们汉人与夷狄是世仇,从未听说有诸侯国出兵帮助夷狄克敌的,小臣看由他们自生自灭即可!”

    晋诡诸不答,向胥臣道:“听说重耳流亡到了翟国,在贵国国主手下当了一名客卿,向我晋国求援一事恐怕是他出的主意吧?”

    胥臣仔细忖度措词,小心翼翼道:“公子自知不孝,虽身在他国,却无一日不思念君侯和故国,只要是利于晋国的事情,公子必不会推辞!“

    晋诡诸道:“依信上所说,我若出兵援助,只要是我晋国打下的地方,就归晋国所有,此话当真?”

    “这是国主亲口许诺的,岂能有假?”

    见晋诡诸默然不语,胥臣又道:“在下来晋国前,公子交给在下一件物事,让我转交给君侯,请君侯过目。”

    胥臣从怀中取出一绸布包,照旧由梁五接了,递给晋诡诸。晋诡诸将绸布打开,原来是一枚玉环。

    胥臣道:“公子说,这枚玉环是当初君侯赠给狐夫人的礼物,狐夫人去世前将此物留给公子,公子多年来一直珍藏着。公子说,他对君侯和亡母的情意如同这玉环,岁月轻浅,公子的心意却如玉石般坚贞,难以撼动!”

    晋诡诸将玉环拿到眼前仔细看,那渗透其间的一抹碧绿色如同秋天的泉水,泛着微微的涟漪,勾起了晋诡诸已渐模糊的记忆。

    晋诡诸默然良久,叹道:“寡人的诸多儿子中,论贤德,重耳比不上申生,论才干,他比不上夷吾,可他们两个如今死的死,叛逃的叛逃,唯独重耳,不管寡人怎么对他,他都丝毫没有怨恚之心,难为他一片孝心。寡人一生都没有为他和他的母亲做过什么,这次就帮他一回吧!”

    梁五道:“主公,此事要不要召朝臣们商议了再定?”

    晋诡诸不理会梁五,只喃喃道:“寡人老了,凡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这里正说着,有个内臣进来,隔着帘子禀道:“主公,骊夫人打发小臣过来说一声,宾客们都到齐了,请主公速到章含宫去主持寿宴。”

    晋诡诸咳嗽两声,道:“你告诉夫人,寡人今日要会见来使,她那边就不去了。”

    那内臣得了令便去了,过不多时,又进来禀道:“回主公,小人向骊夫人如实说了,骊夫人说,今日是她的三十寿宴,主公怎可不到?何况还有各方宾客、朝臣们送的礼物,要等主公来了一一品鉴。”

    晋诡诸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然后向胥臣道:“来使先回馆邑歇息,寡下稍晚再写手书给你,让你回去带给翟国国主。”

    胥臣退出殿来,依旧由大行人接着,坐马车回到馆邑,等候晋诡诸的消息。

    晋诡诸待胥臣也不薄,让人送了不少好酒好菜来,以诸侯国使节的规格对待胥臣。

    胥臣等了两日,这日正在房中独坐,有个内侍进来,自称奉令请胥臣往宫中走一趟。胥臣以为晋侯有事要面见他,忙随内侍一起,坐了马车往宫里来。

    进了宫,马车却没有往晋诡诸的燕寝去,而是往后面的宫苑里来。

    到了一处山石边,内侍停下马车,领着胥臣走过一段鹅卵石彻就的甬道,来到湖边的一处敞轩,胥臣见这里面朝湖水,背靠花阴,四面荻浪起伏,八方南风袭袭,正是一派暮夏初秋的好景致。

    内侍请胥臣在轩中入坐,胥臣无心赏景,心中惴惴之际,只听环佩声响,一众宫女和内侍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人过来。

    此人身着锦翟绣衣,满头珠玉,艳若桃李,却凛颜厉色,不是骊嫱却是谁?

    胥臣此时已退身不得,只得过来依着狄人的礼节向骊嫱行了礼。

    骊嫱冷冷道:“本夫人身边的内侍说,翟国来的使节就是当初曾给我儿治病却擅自逃走的医人,名叫胥臣,本夫人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真有这个胆子,敢再回到晋国。大胆胥臣,为何不向本夫人行跪拜礼?”

    “请夫人见谅,在下奉翟王之命出使晋国,代表的是翟国,自然依翟国之例行礼。”

    骊嫱冷哼道:“听说你已投靠在重耳门下,此次怕是奉了重耳的令出使晋国的吧?”

    “在下虽是重耳的门客,但此行带了翟国国主的手书,特来向君侯请命,请求晋国出兵援助翟国,对抗赤狄,在下自然是翟国的使臣,夫人何出此言?”

    “翟晋两国并无外交,为何重耳去了翟国,翟国就派人来搬救兵?听说重耳在翟国颇得国主宠信,他让你千里迢迢跑来晋国,可还有别的目的?”

    胥臣见骊嫱说话咄咄逼人,四周几个虎贲手执长戈,杀气凛人,心道自已若应对不当,只怕今日是要身首异处,遂道:“夫人多虑了。公子在翟国深得国主信任,一心为国主出谋划策,此番翟国遭赤狄侵犯,国主筹措无计,公子不得已才献此计谋。因在下往返晋翟多次,又曾出入过宫中,所以公子向国主举荐在下为使节,来晋国前还特意嘱咐在下,若有幸见到夫人,务必向夫人转达几句话。”

    骊嫱目光如电:“什么话?”

    公子说:“他虽比不上申生那般贤德,却也懂孝义、知伦常,只要是君侯所想所要的,公子绝不违忤,当初国君有令,没有国君的诏令,所有公子都不得回绛都,公子不敢或忘,只要国君和奚齐在晋国一日,公子就绝不会踏上晋国一步。”

    骊嫱脸色稍稍和缓,语调一转,委婉道:“不是我不相信先生,当初你为小世子治病,却又不辞而别,让人心生疑虑。本夫人让人打探过,你原是曹国一没落士人,流落至晋国投到申生门下,后又改投到重耳门下,跟着重耳去了翟国。若不是你当初不辞而别,以你的医术,本夫人大可以将你留在身边,让你当上太医局的太医令。”

    “谢夫人厚爱,那日并非在下有意失约,只因被人误认做歹人,关进了大狱,被放出来时已误了进宫的时辰。在下怕夫人责怪,所以逃佚而去,还请夫人见谅!”

    “本夫人执掌后宫多年,难免招人怨恨,背后訾言秽语肯定少不了,莫非胥先生听到了什么?”

    “骊夫人是女中英豪,论才情手段,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只是在下看夫人双颧泛红,呼吸乏短,只怕平日太过争强好胜,善疑多怒,所以致使体内情志抑郁,或化火内侵,想来夫人有心口疼,难眠之缠绵病症。若夫人能放宽心去,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仅对夫人自已大有裨益,更可少了诸多口舌。”

    骊嫱被说中了心事,叹道:“先生医术果然高明,可惜不能为本夫人所用!”

    骊嫱突然眼波一转,笑道:“先生可还记得曾在申生的南槐庄里医治过一位女眷?”

    胥臣心头一紧,故作镇静道:“在下记得当时申生让在下为一位女眷治病,那位女眷依稀误服了萱草的根,在下开了一方催吐剂便药到病除了。”

    “你可还记得那位女眷长什么样?”

    “在下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那女眷既是申生的家眷,在下如何能窥其姿容呢?”

    “本夫人只是随口问问,先生不仅医术高明,且胸襟袒荡,真不愧为正人君子。”

    这里正说着,有一内侍过来,在骊嫱耳边低语数句,骊嫱向胥臣道:“恭喜先生,主公已同意出兵援助翟国,这会儿刚写下手书,马上就要送到馆邑先生下榻处。”

    胥臣忙向骊嫱谢过,骊嫱派人送胥臣出宫。

    到了馆邑,胥臣整冠理襟,在屋内静等了约半个时辰,果然有内臣到,宣读了晋诡诸的诏书,又交给胥臣手书和表示信物的玉节,让胥臣交给翟国国主。

    胥臣接了,将东西小心地收在衣内,送走内侍后,回到屋内对几个随从交待一番,出来向大行人借口上茅房,转过弯就从后院翻墙逃走了。

    胥臣出了行馆,换了平民的装束,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回翟国,见原本荒寂的黄土道上到处是拖家带口的流民。

    胥臣拉住一衣衫褴褛的牧民询问究竟,那牧民道:“听说翟国和赤狄就要开战了,赤狄的铁骑象野狼一样横行无忌,所到之处,难有活口,我们只有躲进深山或跑到晋国才可躲此劫难了。”

    胥臣向牧民买了一匹马,加急赶回大都,面见戈日重华,将晋诡诸的手书和玉符呈上。

    戈日重华读了信后大喜道:“重耳贤侄果真没有让我失望,晋候同意出兵帮助我国攻打赤狄,有了晋国的帮助,我翟国又多了几分胜算。”

    戈日重华遂让胥臣为特使,留在大都专门负责和晋国的联络事宜。

    胥臣一打听,此时的重耳,已带着狐毛,赵衰、颠颉和魏犨,率军前往翟国的边邑——中阳拒敌。

    原来狄王听说留吁,林方和翟国己结为同盟,公然向自已挑战,知道自己受了翟国的欺骗,狄王怒不可遏,当即改变计划,让潞国和廧咎如为先锋部队,先来攻打翟国,派太子攻打林方,自己率军攻打留吁,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灭林方和留吁后再合力击溃翟国。

    戈日重华本已将兵权交给莫貉,经不住赤那一再请战,便让赤那将功赎罪,带领军队出战。

    戈日重华将翟军分为上下两军,命重耳领上军,赤那领下军,莫貉负责后勤的粮草补给,一共五万人马,前往中阳抵御潞国和廧咎如。

    这中阳方圆不足一百里,连城墙都没有,不过沿着河水挖了一条几丈宽的堑壕,翟军和狄军就隔着堑壕驻扎下来,相互对峙。潞国驻扎在上谷,廧咎如驻扎在下谷,两军彼此相望。

    重耳派了一个使者,先至潞国国主——鹿儿答的大帐内。

    使者先献上数量不扉的金银珠宝,然后依着重耳交待的话道:“我翟国国小力弱,若不是受留吁所迫,断不敢与狄王为敌。如今两国联军来打我翟国,我国国主已经有了悔意,正筹措与狄王商议和谈,若国主能宽限几日再行攻打,我国国主必定感谢不尽!”

    狄王让潞国和廧咎如出战前,给两国的任务就是尽量长时间地拖住翟国,使其无法救援留吁和林方,这鹿儿答又是极爱财的,见有此送上门来的便宜自然一口应允下来。

    重耳又派出一人,前往廧咎如大营,面见廧咎如国主盰如。

    使者道:“众狄之中,数廧咎如的实力最强,我翟国惧怕的也不过是国主您,而他潞国却屡屡与您抢功,在下听说鹿儿答与手下商议,要在此战中抢得头功,可他又不敢与您正大光明地相争,所以想让廧咎如的军队与我国先行开战,等两国战得两败俱伤,他再出兵坐收渔利。我翟国虽与贵国兵戎相见,但对此小人行径也十分不屑,所以特来告之,还请国主万分小心!”

    盰如本就因鹿儿答多次在狄王面前抢功而不满,听了此话后将信将疑,待使者走后,亲自去找鹿儿答商议与翟国交战事宜,鹿儿答却一味借口推脱,盰如便信了几分。

    接下来一连几天,盰如见鹿儿答只在帐中喝酒玩乐,丝毫没有要开战的迹象,盰如在心中冷笑:好你个鹿儿答,每每开战都要与我抢功劳,分财货,这次又想做无本的买卖,你休想如愿!

    盰如一面也只按兵不动,一面让人暗中向狄王报信。

    赤那并不知道重耳的安排,见重耳并不出战,只派几个使者成日在狄军阵营进进出出,按捺不住,找到重耳,道:“国父让你我带兵出战,正是咱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不思一鼓作气打败敌人,却在这里按兵不动,是什么道理?”

    “论兵力,潞国和廧咎如与我国不相上下,若要硬拼,难免两败俱伤,我想了条退敌之策,可让潞国和廧咎如自相猜疑,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狄人作战从来直戳了当,以武力分胜负,以实力论输赢,何需什么阴谋诡计?狄王还没有到,咱们就已被潞国和廧咎如吓得不敢出兵,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重耳道:“请太子稍安勿燥,待时机一到,咱们即可一鼓作气,不费吹灰力气打败两国的军队。”

    赤那回到营帐,十分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