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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风波骤起

    重耳和胥臣走出宫城,胥臣道:“我刚才见那扁鹊,所言病症句句确凿,与我想的不谋而合,我心里爱慕得紧,想拜会一下这位扁鹊。”

    重耳道:“齐侯既已许他给鲍叔牙看病,胥先生往鲍叔牙府上去寻他既可。”

    重耳便先行回府,胥臣独自往鲍叔牙府上来。胥臣一路寻到了鲍府,在府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果然见扁鹊从门口出来。胥臣忙上前行礼道:“不知阁下可是扁鹊先生?”

    “阁下是?”

    “在下名叫胥臣,是公子重耳手下的门客,刚才在宫中宴会上见了先生一面,对先生十分敬慕,可否请先生小酌一杯?”

    扁鹊早就听闻重耳和其手下人的大名,便欣然同意。两人寻了一家酒肆坐下,叫了几碟子腌菜,胥臣问:“先生刚从太傅府中出来,不知太傅的病可还能医治?”

    扁鹊叹道:“我行医多年,给人看病从不论贵贱贫富,却有四种人是不治的。”

    “哦,不知是哪四种?”

    “骄纵恣意,难以理论之人不治。轻身重财之人不治。信巫不信医之人不治。心已死,徒剩皮囊之人不治,太傅大人就是这第四种人。”

    胥臣叹道:“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可怜太傅一介忠义清廉之士,却落得如此下场,想当初他与管**同辅佐齐小白,抗击戎狄,号令诸侯,是何等的气势,如今却因受小人的排挤,失意至此,不是令人可惜可叹吗!”

    扁鹊道:“在下到是另有一番见解。自古不以胜负论英雄,不以贫富论人才。仅凭鲍叔牙和管仲当初的一段金兰之交,就足可以传为千古佳话,为后世所称诵,既使他短了些寿数,与他的清名终是无妨,而那些奸小之辈,终究免不了遭百世千世唾骂,且于自身也是贻害无穷,后辈中也难见有荣耀的。”

    “先生真乃一旷达贤明之士,在下十分佩服。在下虽也略通些医术,但与先生相比,将生死看得过重,少了一份心胸与远见。”

    两人又聊了片刻,胥臣道:“听说晋夷吾于韩原一战被秦国俘获,囚禁在行宫中,先生从秦国来,可知晋夷吾的消息?”

    “秦君将晋夷吾羁留在行馆两月后,已将他放出,并请入宫中用太牢之礼宴请他,想来不日就要让他回国了。”

    胥臣吃惊道:“秦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晋夷吾擒来,正是为了报他数次背信弃义之仇,为何又要放了他?”

    “说起来这位晋夷吾也是命不该绝,他人还没押到雍都,秦夫人就来到宫城外的祭坛上,让人将自已绑在上面,四周堆起柴薪,一面让后宫诸女穿上丧服,前去禀告秦任好,说如果让晋君进入雍都,就立即放火自焚。”

    胥臣点头道:“秦夫人此举颇有深意,若晋夷吾进入都城,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俘虏,于晋国而言是一桩奇耻大辱,而且今后更难有转圜余地,的确是用心良苦!”

    扁鹊继续道:“秦任好与夫人素来情深意笃,听闻此讯自然不敢再自行其是,遂将夷吾安置在灵台的行馆,让人严加看管。那晋夷吾到也不是等闲之辈,让卻乞偷跑回晋国,向朝臣们传达自己的旨意,哭诉自己不该一意孤行,如今后悔不及,请众卿士大夫另择良君。晋夷吾又让吕甥在国内积极实行变法,分封田土,笼络民众,如此一来,晋夷吾被俘,晋国上下将仇恨都转移到了秦国身上,纷纷议论要接晋夷吾回国。”

    胥臣道:“以才能而言,吕甥和卻芮确实是两个难得的治国之才。”

    扁鹊继续道:“而此时秦国国内对如何处置晋夷吾也是议论不一,百里奚等人主张释放夷吾,而公子絷等建议杀了夷吾,秦夫人又一力维护夷吾,秦任好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晋夷吾必不会甘心束手就擒,想来他还有别的应对之策吧?”

    “胥先生所料不错,吕甥前往秦国和谈,秦任好与吕甥一番对话,最后使秦任好下定决心放了夷吾。”

    “哦,吕甥说什么。”

    “秦任好问及晋国的现状,吕甥道,晋国虽然民富兵强,但上下并不一心。晋国民众伤悼在韩原一战中死去的父兄子弟,他们说,如果秦国杀了国君,他们就拥立世子,即使投靠齐国和楚国,他们也要为晋君报仇。而晋国的卿士大夫们却以国君为念,他们认为秦君仁德慈惠,当初既立了夷吾,又帮助了晋国,如今若能够释放夷吾回国,善始善终,天下还有比这更大的恩惠吗?若秦国拥立他又废黜他,岂不是将以前的恩惠一并抹煞,引来晋人的仇恨吗?”

    胥臣叹道:“我早知道吕甥之才不在卻芮之下。看来数年之内,公子重耳难以重返晋国,晋国还是夷吾党人的天下。”

    扁鹊和胥臣又坐了半日,直到天色全黑才依依作别。

    胥臣回到府中,将扁鹊所说的话告诉重耳和狐偃等人。

    狐偃道:“夷吾气数未尽,公子历难未已,这也是天意,咱们尽可不必灰心。”

    众人也是无可奈何,好在齐国是繁华不尽之地,众人虽无所事事,靠着齐侯给的赏赐,宴饮行猎,斗鸡走犬,到也十分逍遥快活。

    这日重耳和赵衰正在府里下棋,忽有门人来报说有个自称是女娃馆的,要求见公子和赵衰。

    重耳让门人带他进来,一边向赵衰打趣道:“这么多日,子余弟也不去女娃馆坐坐,佳人只能上门来请了。”

    门人带一人进来,原来是女娃馆的龟奴,那龟奴道受安娘的嘱托来请重耳和赵衰到女娃馆去。龟奴道:“安娘说了,此事关系念奴姑娘,事情紧急,请两位速速前往。”

    重耳和赵衰遂骑了快马,匆忙赶至女娃馆。到了门口,见安娘已在焦急地侯着,见了两人忙迎上来说,“今日的事情蹊跷,奴家不得已才将两位喊来。”

    赵衰问:“何事如此着急?”

    安娘将事情略略讲了,原来今儿一早,女娃馆还没开门迎客,女闾们都在后院的汤池洗浴,突然闯入一个汉子来,女闾吓得纷纷避走,汉子却没有行任何非礼之举,只是把住大门,让女闾们走出浴池,转过身去,让他一一验看。女闾们哪里肯就范,将一众龟奴叫来,要将他拿下,谁知此人竟似有邪术一般,一通拳脚,那些龟奴非但近不了他的身,反被他打得断腿折脚,鼻歪眼斜。女闾们吓得不敢再造次,纷纷依其所言,赤裸着身子,让其验看。

    安娘一早起得晚了,还未进汤池馆洗浴,见此情形忙退回来,打发一个龟奴,赶往重耳府上报信。

    重耳问:“此事又怎会与念奴有关呢?”

    “我看那男子闯入浴所,一脸阴鸷,但毫无猥亵之意,显然不是来作奸施淫,而是来找人的。”

    “这又是何意?”

    “公子不知,念奴臀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连妈妈都不知此事,只因我与她最为亲密,常在一处就寝,所以知晓这个秘密,我怕此人就是来找念奴的。”

    赵衰问:“此人现在何处?”

    “他刚才不曾找到人,现在去女闾们的房中挨着户搜查了。”

    重耳道:“他既然不认识念奴,或许可将他蒙骗过去。”

    重耳对安娘交待一番,三人连忙赶住念奴的厢房。

    此时的念奴正对着铜镜梳妆,因昨日感了风寒,一早有些鼻塞身重,便没有去洗浴。

    念奴看着镜中的冰雪容颜,正暗自嗟叹,忽见镜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来,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转过头来,见一精瘦无须的男子站在身后,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念奴厉声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进来的,我奉了上令,前来找寻一个人,你可是莱姬?”

    念奴听见莱姬两个字,不禁脸上变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莱姬一验便知。”

    男子说罢走上来就要抓念奴,念奴急往后闪,男子已伸手将念奴的外衣扯下,露出贴身的红色亵衣来。男子正欲再伸手去抓,忽听身后一阵疾风,知道有暗器袭来,忙退步侧身,咣珰一声,一颗石子打在铜镜上,铜镜登时凹变了形。

    男子回过身来,见安娘带着两个男子走进来。安娘走到念奴身边,为惊魂未定的念奴披上外衣,拉着她退到屏风后面,用话劝慰着。

    那两个男子自然是重耳和赵衰了,重耳道:“阁下难道不知女子闺房,男子不得随意闯入,何况扰了佳人清静,更是大大的不应该吗?”

    看那石子的力道,男子就知道这两人武功不弱,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在下不才,乃是晋国公子重耳,这位是赵衰将军。”

    “重耳的大名,如雷贯耳啊,听说不仅游手好闲,还爱到处管闲事,今日却是管到女娃馆中来了?”

    重耳向赵衰笑道:“想不到我重耳还有这么一个名声在外面,想当年管仲父管理齐国和天下大事,被称为管敬仲,我重耳专管人家不敢管的闲事,不如取个绰号叫管帮闲,赵兄弟觉得如何?”

    男子沉下脸来,“重耳,实话告诉你,我奉了宫中之命前来办事,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此事为妙。”

    “你既是宫中派来的,正可以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念奴姑娘是我中意的,我重耳已准备为她赎身,若有人要打她的主意,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男子见重耳的表情不象是在说笑,犹豫片刻道:“不是我要为难这位姑娘,我只是奉命来寻一位名叫莱姬的人,她若不是便罢,她若真是莱姬,今日恐怕也由不得你们。”

    重耳瞥了一眼念奴,见她脸色煞白,遂笑道:“谁是莱姬我不知道,但这位念奴姑娘肯定不是,她是从越国来的。”

    “哦,何以见得?”

    “阁下不信可亲自验看。”

    男子转过身去,见安娘帮念奴褪下外衫,男子见她左臂上有一黑色的蛇虺状纹身,重耳道:“越国多瘴疠之气,越人自小便在臂上纹身,以避邪祟,想来阁下也知道吧?”

    “她果真是越国人?”

    安娘道:“这还能有假,我们两个原是被越君送到楚国的,后来几经辗转,又被人贩来了齐国,不信,问妈妈也是知道的。

    男子沉吟片刻,道”既然她不是我要找的人,请公子自便吧。”

    男子说完一纵身就从窗口跃了出去,片刻已无踪影。重耳暗道:今日若非将他诓骗过去,以他的身手,怕是有一场好打。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安娘抚着心口道:“刚才唬死我了,就怕被他看出破绽来。”

    赵衰道:“姑娘妙笔,不过片刻就将纹身画得栩栩如生,连在下也不曾看出破绽。”

    原来安娘趁男子和重耳说话时,取出已备下的笔墨,即刻在念奴臂上画了一个蛇状纹身,那男子隔着数丈也看不真切,便信以为真了。

    念奴上来向两人行礼道:“两位壮士素昧平生,却毅然出手搭救念奴,念奴感激不尽。若奴家没有听错,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国公子重耳和赵将军吧!”

    重耳道:“正是。刚才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若我没猜错,应是宫中内廷司的寺人,他今日没有找到人,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姑娘还需为今后做好打算。”

    安娘问:“他要找的莱姬莫非真的是你?”

    念奴脸现凄楚之色:“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的确是莱姬。当初莱国闹饥荒,民众纷纷跑去齐国,君父无计可施,只得向齐国请降,并将奴家作为礼物送给齐侯。奴家到了齐国后,颇受齐侯宠爱,被封为嫔人,引起了长卫姬等人的嫉恨。她们数次想置奴家于死地,齐侯虽有心想维护奴家,也担心一时疏忽被她们算计了去,便将奴家藏于女娃馆中。奴家虽不能随侍君侧,但偶尔能见上他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想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奴家,竟循着风声,找到这里来了。”

    念奴突然向重耳下跪道:“公子既是齐侯的贵婿,想来出入宫城应是无碍,奴家有一心愿未了,若能得见齐侯一面,奴家就是死了也安心。”

    重耳忙将念奴扶起,“姑娘不必如此,只要在下帮得上忙,必尽心竭力。”

    念奴又道谢再三,重耳和赵衰退出房来,安娘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两人骑上马匹,绝尘而去,才依依不舍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