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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云梦射猎

    重耳听了渔民的叙述,心中一动,问:“那客商长得什么模样?”

    “中等身材,腆着小腹,留着两撇八字胡,和人说话眉眼间都堆着笑,看着到是十分和气。”

    重耳向众兄弟道:“这么说来,咱们的老朋友,万成也到楚国来了。”

    胥臣道:“当真不是冤家不碰头啊,此番咱们必要找到他,将公子的玉佩寻回来。”

    重耳见渔民哭得伤心,便道:“我看你这个木盒精雕细作的,十分别致,不如卖了我吧,我给你十金,虽说你没了夜明珠,好歹也得了笔不少的钱财。”

    渔民闻言转悲为喜,将木盒给了重耳,又拿了金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狐偃道:“公子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个木盒的价钱,抵得上咱们卖掉的十辆马车。”

    重耳笑道:“就凭舅父的谋略,和弟兄们的才干,还怕不能在楚王面前有一番作为吗,区区几个银钱,何必挂在心上?”

    “这才过了几年,公子就把在五鹿时,身无分文,饿得差点吃土的事忘了?”

    “哈哈,侄儿哪里会忘,侄儿还记得舅父当时说,侄儿总有一日会将五鹿的土地收为已有,既然侄儿不日就要称霸天下,舅父还何必在意这些金子呢?”

    狐偃也无言以对,一众人往宫城而去。到了城门口,胥臣上前向守卫道明了来意,守卫道:“大王近日不在宫中,到云梦泽狩猎去了,你们过几日再来吧。”

    胥臣回来向众人说了,狐偃道:“与其在这里干等,咱们不如到云梦泽去寻楚王,或许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众人听说要去闻名已久的云梦大泽,都是雀跃不已,狐偃让大家分头去买马匹、弓箭,和干粮等物,然后在一家客栈内会合。狐偃不放心颠颉办事,让他陪着重耳,众人都去了后,颠颉和重耳无事就在城中闲逛。

    两人经过一家宅院,发现此处与别处都不同,楼高院阔,仅那围墙就有两丈来高,一扇四丈来宽的朱漆金钉大门,门上一对螭首形制的金制铺首,露齿衔环,向着路人怒目而视,远远的从外面刻镂的窗洞看去,院内楼阁巍峨,彩甍绣槛,青松拂檐,庭深不知几重。门口有不少士兵执着长戟四处巡逻,见着有衣衫褴褛的路人走近便喝斥禁止。

    两人正驻足观看时,忽见大门打开,一个家臣打扮的人从府里走出,此人两撇八字胡,适中身材,眉目间一团和气笑意,正是众人找了很久的万成。

    重耳几个箭步上前,拦住万成的去路,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寻了你多时,不想一朝在此遇见,不知万掌柜别来无恙啊?”

    万成一愣,四下打量了一番,见重耳只带了一个帮手,便笑道:“这位兄弟大概是认错人了,你认得在下,可在下看你眼生得很。”

    “万掌柜难道忘了在卫国时,曾经许诺帮我引见给齐国公子的事了吗,虽然万掌柜是贵人多忘事,可总记得我那枚玉佩吧?”

    万成依然是一脸笑容可掬,连声道:“阁下想来是认错人了,在下是这府里的客卿兼管家,一向在楚国安份守已,如何会到卫国去?”

    万成转身就要离开,颠颉上前,伸出铁爪一般的手,捏住万成的臂膀,呵道:“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到处坑蒙拐骗,骗了我家公子的玉佩不说,还拐了人家的夜明珠,象你这样的奸徒,黑心黑肝,化成灰,骨灰也必定是黑的。”

    颠颉一使劲,万成疼得嗷嗷直叫,这下再也笑不出来,忙道:“壮士快松手,在下我还有一屋子主子大人要伺候,靠的全是这双手,若是把这条臂膀废了,还不如直接杀了在下。”

    这里一番动静,已经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士兵,几个士兵过来查看究竟,重耳让颠颉先退下。

    万成甩甩胳膊,高声向士兵道:“匪人都闯到门口来了,你们还不快将他们拿下。”一边转身就往府里跑。

    士兵们一齐冲过来,将重耳和颠颉团团围住。重耳只得向士兵解释:“此人是个骗子,骗了我的玉佩,我不过是想将东西拿回来罢了。”

    为首的士兵道:“他是我们令尹的管家,如何会骗你的玉佩,我看到是你,长得碧眼重瞳,与戎人十分相似,莫非是戎人派来的奸细?”

    重耳一愣,“令尹,此地难道是令尹府?”

    “除了我家令尹外,整个郢都还有谁的府上比这里更气派?我劝你们还是少闹事为妙,否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成站在门口,笑道:“我早就说了,你们认错人了,可你们还偏不信。”

    颠颉气得直瞪眼,拿下身后的锤子就要开打,被重耳一把按住,道:“既然诸位说了他是令尹的管家,也许真是我看错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重耳拉着颠颉就走,颠颉心里大不乐意,嘴里嘟囔着,一直走到街市口,重耳才放开颠颉的衣袖。

    颠颉道:“公子怕那个万成怎得,我老颠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家丁?”

    “你忘了田纥曾经说的,得罪楚王事小,得罪斗氏人事大,令尹成得臣正是斗氏的首领,楚国一手遮天的人物,咱们今日若得罪了他,这楚王只怕就见不成了。”

    颠颉直挠头,“我老颠就不明白了,万成明明是个贩卖珠宝的货商,怎么成了成得臣的客卿兼管家了?”

    “此事以后慢慢打听,咱们先回客栈与兄弟们会合吧。”

    两人回到客栈,众人已经买齐了物品,收拾妥当了,便一齐出发,只留壶叔和介子推在客栈。

    云梦泽在郢都东南六十里开外,众人骑马行了数十里,见水泽河川渐渐多了起来,所到之处,丛林茂密,薮草连绵,杞树、柳树、桦树依水傍岸,郁郁苍苍;蒿草、芦苇、蓬草绵延数十里不绝于道;大象、犀牛、麂子随处漫步,孔雀、仙鹤,凫雁随意而歇。

    先轸不觉猎性大动,数次想取弓射箭,被狐偃拦住道:“现在不是狩猎的时候,咱们需尽早找到楚王才是。”

    云梦泽方圆有数百里,众人深入泽地,路上泥泞不堪,马儿几次陷蹄泥沼,踯躇难行,众人想找人问路,方圆数里却不见有村庄,正焦燥间,见不远处有一渔夫正背着竹篓在河边采荇菜,重耳忙上前向其询问楚王的行踪。

    渔夫道:“楚王前日来打猎,下令所有的渔民不许到湖边打渔,所以我只得来采些荇菜回去度日。”

    “可知楚王往哪个地方去了?”

    渔夫一指西面,“昨日我见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往鱼梁山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楚王。”

    重耳一行谢过渔夫,往西面而去。走了数十里,见这里山环水绕,数十个低矮的丘陵,被星星点点的湖泊环绕着,其间草木丛生,鸟兽成群,有些都是重耳等人从未见过的动物,众人不禁都啧啧称奇。

    众人走了不多时,听见前面林间传来一阵金钹之声,大家精神一振,策马往林地赶去。只见一队士兵正在追赶一只云豹,一驾冠缨羽盖的马车候在不远处的坡地上,应该就是楚王的车驾了。

    士兵们手中拿着矛戈,将云豹围在中间,那云豹裂嘴探爪,伏首敛腰,发出阵阵低吼,环伺众人,一士兵大着胆子向前一步,举矛向猎物刺去,云豹突然以雷霆之势跃起,不待众士兵反应过来,云豹已将其扑倒,一口咬住士兵的咽喉,其余士兵忙一齐过来相救,楚王大声道:“别弄坏了它的皮毛,寡人要完整的豹皮。”

    士兵们只得转向云豹的咽喉刺去,这一迟滞,云豹已经跃身逃开,向着林地外奔去。楚王搭弓上箭,一箭朝云豹射去,怎奈这猎物天生敏捷,一箭不中,竟直奔楚王的马车而来。

    楚王的车右正是令尹成得臣,成得臣见那猛兽过来,有心要在楚王跟前卖弄,便扔了长戟,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喝道:“来得正好,对付此兽,何需矛戟,一把短刃足已。”

    成得臣手执利刃,向着云豹大步而去,云豹窜至马车旁,出乎众人意料地,并没有朝楚王扑来,而是直扑向拉车的马儿。那马儿见此猛兽,惊颤不已,若不是被人用缰绳拉着,早就逃开去,这会儿见云豹直奔过来,顿时一阵长嘶,挣脱开缰绳,撒开四蹄就向前狂奔。

    楚王本站在马车上观望,不料到会有此变故,猝不及防之间站立不稳,从车上滚落下来,翻至几丈开外。成得臣本欲去追赶云豹,见楚王摔落下车,忙赶来救护楚王要紧。成得臣奔至楚王身边,扶起楚王,查问伤势。

    那边云豹一个急转,从斜刺里撵上马儿,纵身跃起,扑向马匹的后臀,马匹狂嘶劲吼,蹶蹄狂奔,硬生生挣脱开去,云豹捕猎不成,转头向楚王和成得臣飞速奔来。众士兵见一黄黑相间之物,似闪电一般,向着两人窜去,转瞬间已不足两人数丈。成得臣查觉情形有异,转头去看时,云豹已然高高跃起,做起跳之势。

    只听“嗖嗖”两声,似穿云裂帛一般,两枝羽箭从天而降,云豹在落地的一霎那颓然倒地,在地面翻滚两圈,就躺倒不动了。楚王抬眼看去,云豹插着身上两枝箭,一枝在头部,一枝在腹部。

    楚王站起身来,理理衣襟,见不远处有数个中原人士打扮的汉子,为首的碧眼重瞳,年纪虽已不轻,但依然英姿勃发,气宇不凡,身后数人各有高矮、胖瘦,长相不一,但也是飒爽之姿,神采奕然。

    不用说,这几人自然是重耳一行了,重耳等人下了马,走到楚王跟前,行礼道:“晋国公子重耳,拜见大王,我等不请自来,十分唐突,还请大王见谅。”

    “晋公子重耳,”楚王想了片刻,恍然道:“就是那个被晋夷吾驱逐,流亡在外多年的重耳?寡人听说你不是到齐国去了吗,怎么又到我楚国来了?”

    “齐桓公死后,齐国六公子争位,致使齐国大乱,如今不仅齐国霸业不在,而且朝政紊乱,民心涣散,我等听说楚王雄才大略,广纳四方有志之士,且楚国国富民强,近年来辟地无数,俨然已成南方霸主,所以我等前来朝见楚王,意欲一览楚国的万里河山,大王的霸主之势。”

    楚王哈哈大笑,“看来晋公子不仅武艺了得,而且能言善辨,刚才那两箭不仅救了寡人的性命,此刻一番话又说得寡人心花怒放。”

    重耳道:“刚才那两箭却不是我的功劳,乃是我手下的两个弟兄所为。”

    “哦,是哪两位啊?”

    重耳一指赵衰和魏犨,“这两人一名赵衰,是晋国名将赵夙之后,一名魏犨,是晋国武勇魏万之后,两人不仅武艺高超,而且有勇有谋,都是难得的将领之才。”

    “寡人早就听说跟随晋公子流亡的人中,不乏济世之才,今日看来果然不虚,刚才那两箭,距离百步之外射出,所需的不仅是力道,时机和分寸更需拿捏得分毫不差,可知两位勇士武艺和胆气俱是不凡。”

    楚王向一旁的成得臣道:“吩咐下去,在鱼梁馆内安排酒宴,寡人要宴请晋公子一行。”

    成得臣道:“大王刚才不慎从车上跌落,也不知伤着了没有,还是先找医官看看为好。”

    “无妨,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寡人今日高兴,你即刻去安排。”

    成得臣只得下去安排,重耳一行遂跟着内侍先到别馆更衣暂歇。鱼梁馆是楚恽设在云梦泽的行宫,建在附近最高的鱼梁山上,众人沿着石道拾阶而上,一路只听两边的林中鸟鸣猿啼,偶有几只黄鹛、斑鸠停在石阶上,不待众人靠近,又振翅飞去。重耳等人走到山顶,向东面眺望,将云梦大泽的景色尽收眼底,只见烟波浩渺,万顷碧浪,不是东海胜似东海,气蒸雾缭,岛屿萦回,非是仙岛胜过仙岛。

    众人都赞叹一回,内侍领着众人来到鱼梁馆,馆内楼阁亭台众多,高低错落,其间复廊迂回相连,顶上都覆着五彩斑斓的琉璃瓦,正中的大殿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鱼梁馆”三字。

    重耳一行进了旁边的别馆,漱洗一番,换了衣裳,由内侍领着到正殿来。楚王已在殿内候着,重耳见楚王旁边还坐着一位姬妾,看打扮应是楚王的夫人,成得臣就在下首陪坐。

    重耳等人行过礼,在客席入坐。楚王让人奉上酒宴来,多是鱼鳖虾螺之类,蒸煮炖汆,味道清而不淡,淡而不薄,十分鲜美可口。重耳等都是中原人,不曾尝过这等湖泽水产,都是赞不绝口。

    楚王颇为好客,频频劝酒,与众人谈论中原的风土人情,重耳数次想提出自己来楚国的目的,均被楚王拿话岔开去。